我蓦然红了脸，突然省过来莫扬为何如此形色。偷眼瞟了一眼莫扬八风不动的脸色，心中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且不说我与少将军在我进宫之前就已经断了缘分，就算现在他多少还占着莫府血案的嫌疑来看，我也不大可能与他有何瓜葛，莫扬这醋吃得简直毫无道理。但是他那么一个高傲清冷的人，突然做出这副样子，却让我心里很是温暖。

　　莫封气定神闲地从一侧走出来，话里虽然带点戏谑，我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到几分愁绪。

　　莫扬斜着眼睛打量莫封一眼，道：“原来以为你只喜欢跳墙听墙角，却不知道还有跟踪偷听这个爱好！”

　　莫封脸上浮出一个淡然的笑来，指着莫扬对我道：“小蝶你听听，倒打一耙。听墙角的人到底是谁，倒会赖上我！”说完皱眉踱过来一步，“我早想打招呼来的，可你们和那个少将军说的热闹，我这个人一向爱清静，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还以为你们会找个地方喝茶，不料说了几句就分开了，那我就跟着你们过来了。不过你今日也太大意，我跟了一路，你竟然不知道，这要是被别人跟上，岂不危险？”

　　莫封说完突然哈哈一笑，对我眨眨眼睛，“小蝶，这再优秀的男子，冒起醋意来，什么聪明才智都没有了，你说是也不是？”

　　我被莫封说的羞红了脸，垂了头不搭话。莫扬深深地看我一眼，淡然道：“我们去黎楼找你，你却不在，我们留话给你的人，你是知道我们来逛花灯才寻过来的么？”

　　莫扬收起刚才那番戏谑的表情，正色道：“这个，还真不是！我本来就在这里。”

　　我恍然抬头，错眼处觉得远处有几个人影闪了一闪，立时警觉地挺直了脊背，“封哥哥一个人么？”

　　对我这句问话，莫封似乎感觉很奇怪，正好旁边有人经过，他侧身让了让，道：“自然不是！”

　　莫扬面无表情。我环伺下四周，并未觉得有何异样。陶陶揉着自己有些疲乏的腿弯下腰嘘气，安叔此时不知为何突然靠得很近。陶陶立起腰来诧异道：“那边的人，是九黎山庄的人么？”

　　此时我们正处于一处桥头。桥下是蜿蜒清瘦的溪流，灯光中闪烁着明晃晃的点点色彩，犹如天上的星辰般晶莹透亮。水面上飘着十几盏硕大的红色莲花灯，那是咸城人为祈福而放的花灯，溪流两旁和桥上桥头攒动着人影，有立着观看水面莲花灯的，也有蹲在水边放灯的，还有来来往往闲逛的人，说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显得很是热闹喧哗。

　　顺着陶陶眼光望过去，在这热闹喧哗的人群之中，果然有两个躲躲闪闪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这边，见我们扭头去看，他们又急忙转头别处，似乎极为不愿意让我们察觉。

　　莫扬不屑地嗤笑一声：“连我们陶陶都能看出来，他们这跟踪的水平也实在拙劣了些。”

　　莫封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到不是他们拙劣，焉知不是故意让你看见的。”

　　我不解地道：“既然是跟踪我们，又为何故意让我们发现？他们是谁？”

　　莫封却未答我，扭头冲着繁华处做了个手势，立时便有人影向着那几个人的方向过去。虽然是夜色灯光，我依然瞧得很清楚，那是幽冥左右掌使。

　　莫扬道：“你说带小蝶来逛花灯，自己却跑来，若不是小蝶还记得这档子事，你可食言得厉害！”

　　莫封回头，又恢复了刚才那番调笑的模样，嘻嘻道：“我自然知道你会带小蝶来，便来这里等你们，又有何不可？我先来探明了地盘，才好推荐你们这里有些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啊？你们看……”他指着一处灯火辉煌道：“那里有家茶肆，佐茶的红豆糕堪称一绝，小蝶一定喜欢！”

　　唔，我心里竟然微微颤了一颤，红豆糕，碧玉糕，这两样东西确然是我自小爱吃的。元州王家碧玉糕做得地道，红豆糕却做得不怎么样，比蕊珠姨娘的手艺不知差了多远，所以我很少吃王家的。小时候莫扬和莫封调皮，常常被爹爹打骂，每次莫扬被爹爹打得稍微疼了些，我便会大哭。我一哭蕊珠就心疼，她一心疼就去做红豆糕来哄我。

　　那个时候，我常常一边抽噎一边吃红豆糕，一边看着莫扬莫封满不在乎地说着被打的缘由。莫封，时隔这么久，他还记得我这个喜好。只是，能做出元州一绝的红豆糕的蕊珠，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酸涩地笑了笑，“难得封哥哥还记得，我自然是喜欢的。”

　　莫扬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与我并肩跟在莫封后面走向那家茶肆。茶肆并不很大，也不算特别讲究，朱漆木门、镂空雕花的匾额，上书“铜乌馆”几个飞龙舞凤的纂书字体，笔力遒劲，行书流畅，很有些大家风范。大门两边，高高挑起两盏巨大的青铜风灯，幽幽的烛火自镂空的风灯缝隙中漏出来，与匾额两边的屋檐下顺着一字排开的大红灯笼相得益彰，很婉约的风华气度。

　　还未进得里面，堂前招呼的小厮就热情洋溢地跑了过来，熟门熟路地引着我们往最里面一个包间走去，嘴里还不断热情介绍：“几位贵客来了，这位公子，您的包间还给您留着，这边请！今儿人多，客官若不是早早来定了房间，这会来，只怕前厅也没有一席之地了呢。”

　　我打眼扫了扫，果如小厮所说，许是今日花灯节的缘故，加上外面天气肃冷，来这里的看热闹游玩的人，都愿意找个有火炉的房间吃杯热茶，品品特色美食，因此这家茶肆的所有桌子都被客人坐满，嘈杂喧闹，一片祥和温暖。

　　莫扬嘴角一抹淡然的笑。

　　莫封眉头舒展，止住小厮聒噪的话，只让赶紧上茶上糕点。看来莫封早有准备，小厮笑脸应承出去没多会，便将热气腾腾的茶水糕点端上了桌。

　　莫扬给我倒了热茶，又递给我一块红豆糕，轻声道：“小蝶下午没进食，晚膳也没吃，饿了吧？”

　　莫封笑而不语。天气寒冷，我正好用热茶暖暖。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赶紧全身都活络过来，咬了一口莫封极力推荐的红豆糕，果然清爽香甜，很是可口。糕点中还有淡淡的花香味道，咂着嘴回味了下，却又不知是何花的味道。

　　莫封抿了口茶，道：“这是金钗花的香气。”

　　我有些诧然，虽然我从喜欢研究医术的莫扬那里，多多少少知道金钗花这个东西，有强阴健脾祛湿多种功效，很受历代医家的推崇。然而它的花可以如此食用，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品来，花香虽然很淡很柔，可和红豆的甜香混合一起，显得很是甘醇清爽。

　　莫扬像是猜到我的疑惑，笑道：“金钗花不但可以食用，和它的根茎一样，也有诸多药理。这家店主当时将新鲜的金钗花晒干研磨成粉，混在红豆泥中蒸过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软糯醇香的口感，确实别出心裁。莫封你倒讲究，这个地方的红豆糕，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莫封曲起手指在桌上扣了几下，眉宇间却有些落寞：“其实这个地方，是郡主告诉我的！”

　　我心知莫封心中的闷苦，同情地看了看他：“封哥哥，我相信你和郡主一定会有办法的！”突然想起来刚才我还恭贺慕歆与合阳郡主即将大婚，莫封那时也在附近，只怕早听见了我们的对话，不觉有些尴尬，讪讪地顿了顿，“记得以前娘亲常说，世间万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预料结局。有些时候，你以为看到了结果，其实都是你以为，万事瞬息变幻，结果也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封哥哥，以前我从不曾真的留心娘亲说的这些话，如今想起来，倒觉得句句在理，没有一个字是无理无据的！”

　　莫扬叹口气道：“小蝶说的对，你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哪件也不是我们曾经以为的结果，所以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是赢家。”

　　莫封小的时候沉默寡言，失踪后重逢，他虽然比小的时候话多了不少，却也冷峻内敛，很少吐露自己内心的感受，今日不知为何，难得的面露悲戚，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道：“我不是怕成不了最后的赢家，我是怕来不及！”

　　莫扬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莫封的肩膀，道：“我明白，我也曾经有你现在的担忧，怕来不及。所以我们要快，要来得及！”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的对话深意，但是看见莫封那般惆怅空茫，心里便觉得很感概。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听见外面有低低的请示声：“庄主，我们回来了！”

　　莫封鼻子里嗯了声，外面的人便推门进来，面目端肃板正地垂手立在一旁。

　　幽冥左右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依然面色清冷，蹙着眉头，只微微颌首与我们打个招呼，便不再言语。

　　莫封也微颌首道：“都解决了？”

　　左使点头道：“庄主放心，都解决了！”

　　莫封道：“你们先回黎楼吧，我们在这里喝喝茶叙叙话。”

　　幽冥右使看了眼左使，道：“庄主，外面只有几个庄中的暗哨，我们还是和庄主一起回黎楼吧！”

　　我心里一动，自然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幽冥左右使对庄主的忠心让我感动。

　　莫封却不以为意地哂笑一下，道：“无妨。他们的武功，本庄还不放在眼里。你们这么担忧，是觉得我本事不够么？”

　　幽冥左右使神色尴尬地挠了挠头，仔细想了会，终于觉得自己的担忧太过多余，嗫嚅道：“庄主的武功，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又有莫公子在，我们岂有不放心之理。如此我们就先行回去。”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