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移过去,深树之下,一位仪容姣好,衣服华丽的妇人款款而出。白日里还曾经见到的眼角的淡淡细纹,在此灯光下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只看见妆容精致贵气的白皙脸庞。凤冠轻颤,随着款款脚步摇曳优美的弧度。
王后摒弃随从宫女,只带着贴身的两个宫女盈盈拜倒。
王上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王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没有平生的旨意,王后依然跪着,仰面道:“臣妾晚膳用多了几口,见今夜天气舒朗,雨后格外清冽,便信步出来消消食,不料听见王上的声音,惊扰了王上,是臣妾的不是。”
王上点头道:“平身吧。朕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走走。”
王后缓缓起身,看着王上身边的我,和煦春分地笑着:“这不是司乐监的舞姬么?”
我和小柔急忙拜倒在地:“莫小蝶(甄小柔)参见王后娘娘!”
王后居高临下,语调清冷,如初秋的一缕凉风,“宫中规矩,司乐监的舞姬是不能出入御花园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王上皱眉道:“是朕……带她们来的。怎么?王后有意见?”
王后讪笑道:“怎会?既是王上的旨意,自然无碍的。臣妾以为她们不守规矩,私自闯进来惊扰了王上。臣妾管理后宫,自然要恪尽职守,不让王上在这些小事上劳心费神。”
王上幽冷哂道:“王后有心了。”
王后谦恭和顺道:“臣妾份内之事。正好王上在此,臣妾正好有事禀告。盈儿刚从臣妾宫中离开,说起北疆狄人战事,需要大量的军饷,他有一些好的主意,正要找王上定夺呢。”
王上叹口气,对姜公公道:“姜世恩,着人好生送她们回去。”又对我说道:“北疆战事要紧,朕去见见太子,你们先回去吧。”
我和小柔急忙点头应允,福了福辞别王上王后。姜公公已经让小应子和另一个内侍送我们回司乐监。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王后娘娘。我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似乎是她身上的某个东西,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小柔体贴地没有打扰我,似乎知道我有心事。只默默地随我同行。一夜无眠。
两日后,王后召我觐见。
王后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关联。她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管理一众妃嫔已然千头万绪百事缠身。我是司乐监舞姬,品阶流风,除宴饮歌舞外,没有机会得见王后。所以当王后身边的内侍喜公公来传王后懿旨的时候,我搜肠刮肚愣怔了半天,也没想到何时与王后有了交集,或者有什么可与王后攀上的一脉线索。
喜公公对于我的反应迟钝很是不屑,私心以为我如此浑不在意的样子,是对王后的不尊不敬,拿捏着尖细腔调训斥催促了我一顿。喜公公是王后身边的红人,自然没人敢随意反驳和顶嘴。小柔担忧地看了我半天,一副我这一去就会被为难的神态。
一袭舞姬惯常的青绿薄衫,流云发髻,一枚简单的银钗绾发,略施薄粉,几乎是素面朝天的模样,我清简装束,随着喜公公走进王后奢华贵气的华阳殿。
气势宏伟,鎏金溢彩,珍珠翡翠帘随风轻荡清脆悦耳的铃声,宝缦垂帐,泛着金色光芒的落地铜灯柱灯火辉煌,将华阳殿照彻得明亮光华。王后端坐在一张雕凤镂空靠背的软榻上,右手撑额,正闭目养神。宫中笼了一炉百合香味的熏香,铜鼎上,袅袅轻烟幽浮。靠窗的几案上,青玉瓶中,一束修剪整齐的荷花洁白绽放,淡淡的荷花清香混在百合熏香中,使整个房间里都弥漫了一股甜香清气。
跪地行了全礼,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示意我起身。借着明亮烛光,可见她眼角的几许轻纹。虽然美貌风韵犹存,精致粉饰过的面容依然掩盖不了稍稍松弛的肌肉,华服下,丰腴身体略显疲倦。
她凤眼微眯,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方语调轻软道:“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我略略一怔,懵懂道:“奴婢不知!”
她敛了温和,突然变得有些清冷的语气,“你的舞跳的不错,本宫觉得,这些年来,司乐监的舞姬亦没有越过你的去了。”
我惶恐道:“王后谬赞,奴婢实不敢当。”
“不敢当么?”她冷冷道:“本宫觉得,你确然是当得起的,本事大着呢。听说慕大将军府的少将军为了你,茶饭不思。如今王上也对你另眼相待,时时召你陪伴。你这么大的本事,还敢说自己不敢当,是觉得本宫好糊弄么?”
我心里大惊,果真如小柔说说,王后来者不善。只是掂量了一下她的话,实在多有不实。王上见我,不过几次而已,一半都是巧遇,并非我刻意所为。至于少将军,那更是无稽之谈。想了想,我又跪下回道:“王后所指,奴婢实在不明白。奴婢与王上只是巧合遇到几次而已,王上圣心仁厚宽明,曾助奴婢于水火。奴婢感激不尽。至于少将军,那是奴婢进宫之前,曾与少将军有几面之缘,不过普通交往,并无其它。请王后明鉴!”
她倾斜着身子俯身看我,目光如刀刺入我的眼中,“你为何进宫?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我猛抬头迎着她如冰眸光,愕然道:“王后此言何意?奴婢……奴婢在宫外无路可走,进宫做个舞姬养活自身而已。并无什么目的。”
她咳咳干笑两声,道:“本宫打听过了,元州莫家,虽然不是官宦世家,却也是商贾富庶之家,衣食无忧,你怎会无路可走进宫养活自身?一般女子进宫不过为的是得到王上宠爱,封个嫔妃光宗耀祖。可你却不同,明明王上有心封你做个正经的主子,你却百般推脱,自请去做个舞姬,若不是有其它目的,还能为什么?你打量本宫是个傻子么?”
我泰然道:“王后聪慧,自然知道奴婢兄长的事,奴婢入宫,也是为了救兄长一命,并无其他目的。”
她“哼哼”道:“既然入宫,又为何不愿意做王上的女人?既然不愿意做王上的女人,又为何三番五次地迷惑王上?听说王上还救了你一命,王上天子之尊,从来不会去浣衣监那种低贱的地方,这不是你设计好的么?你这欲擒故纵的手段,真是好计谋啊!你诓得了王上,可本宫……管理后宫数十年,岂能看不明白你这点三脚猫的伎俩。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舞姬,本宫今日就可以治你个奸诈耍计,心术不正之罪。”
我目含盈盈泪光,诚恳道:“奴婢冤枉,请王后明鉴。奴婢确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当日确实不知道王上来救奴婢。若王后不信,可去问王上。”
“哈哈!”她凛厉大笑,“你想拿王上来压我吗?你以为王上护着你,本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本宫是王后,就算打死你,也不过是循例责罚不懂事的宫人而已,这是本宫的职责所在。你以为王上,会因为你一个舞姬来为难我这个王后么?”
我叩头道:“奴婢断断没有这样的想法,奴婢是真的冤枉。王后懿德风范,母仪天下,自然赏罚有度,是非明辨。奴婢只是陈述事实,确实没有存分毫计谋之心。奴婢出生虽然不算贫苦之家,可自幼资质愚钝,才学平平,不过能跳个舞而已。所以奴婢,从来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蒲柳之质,平庸子才,更不敢和宫中各位主子娘娘们比肩,是以奴婢只求做个寻常舞姬,能为王上王后有所效力,其它的,绝无半点想法。王后睿智通透,奴婢但凡有一点歪心思,也瞒不过王后啊,请王后明察!”
王后扬了扬眉,端起手边的一盏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心思。”又缓缓道:“你起来吧。”
舒了口气,我缓缓起来垂手立在旁边。偷眼瞄了王后一眼,那种让我恍惚的感觉又萦绕在心头。王后,到底是什么地方让我觉得异常熟悉?
王后斜睨了一眼,道:“听说你兄长随少将军出征戴罪立功去了?”
我恭顺道:“是,能为大齐效力,是兄长义不容辞的责任和荣幸。”
“郡主说,少将军很喜欢你?”
我缓缓道:“郡主许是误会了,奴婢与少将军真是普通朋友,少将军贵胄世家,奴婢没有那个福气!”
她淡淡道:“大将军是大齐的栋梁,股肱之臣,少将军作为将军府世子,以后要为国效力尽忠。他的婚事自然是由王上钦点,听闻慕夫人很喜欢郡主,早就为他们做好了打算。莫小蝶,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本宫的意思。”
“奴婢明白!奴婢与少将军,今生绝无可能。奴婢也没有存半分这样的心思,请王后放心!”
她冷冷一笑,“如此甚好!不过你现在宫中,也没有机会和少将军接触了。至于王上那边,你若有心,本宫也可抬举你。”
我低眉道:“多谢王后抬爱,奴婢绝无此心!”
她默默凝视我一会,重又撑额闭眼,“小喜子,本宫有些乏了,你送莫小蝶出去吧!”
辞退王后出来,我慢慢向司乐监的方向走去。司乐监离王后的华阳殿有很长的距离,穿过无数嫔妃宫殿,深巷楼阁,掌灯时分,夜色迷离。思索着王后今日召我觐见的用意,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王后似乎对少将军特别关爱,少将军,少将军,我脑子里浮现出少将军的身影。
一晃眼,似乎有个极其微妙的细节徐徐展现:王后的衿带,攒丝刺绣,贵气华丽。在衿带连接处翻转出一个小小的结,那种结,我在少将军的衣襟处也见过。原来是这个地方让我感觉熟悉,我不禁哑然失笑。也许王后和少将军都有翻转打结的习惯,却让我纠结这么几天。莫扬常说我很注重细节,看来还真没说错,王后身上这么细小的细节都被我发现,我对自己的观察能力赞赏了一回。想明白自己纠结何事后,心绪释然,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回到房中,小柔独自呆呆坐在窗前,见到我回去的时候,眼神亮了亮。跳起来抓住我的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给我到了杯水,拉着我坐在床沿,急切地问起王后召见我的事和原因。
我粗粗地和她说了一遍,她时而听得皱眉担忧,时而听得捂住胸口压住快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待我说完后,她呆了半晌才怔怔地对我说道:“小蝶,我十岁就进了司乐监,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哪个司乐监的女孩有你这般传奇多事的。你真是让我担心呢?”
我安抚她道:“没事的,我又没做亏心事,老老实实做个舞姬,就算王后也要讲道理的是不是?”
她很是不以为然道:“你太天真了,这宫中哪有什么道理可言?我觉得王上对你很好,今天是王后,明天不知道是谁,都会针对你的。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争风吃醋一心想着王上的,王上对谁好一点,她们就会针对谁多一点,反正我觉得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
“你也是宫里的女人啊,那你怎么没想着王上?”
她羞红了脸低头道:“你取笑我。我这样的资质,王上只怕多一眼也不愿意看的,何必去争那个没用的,还不如不想。”
我点着她的额头,“那就是说,你还是想的呗。你没听过,百种花有百种色,你能说哪个颜色最好?哪朵花最美?哪朵花不美?各花入各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各宫娘娘全都一样的话,王上也觉得没趣啊,所以啊,你这朵花自有你这朵花的好处。可不许妄自菲薄哦!”
她扑笑着捶打我:“越说越来劲,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我一边扭捏躲避她的轻柔捶打,一边嘻嘻笑着道:“好了好了,我错了。”
嬉笑一会,我们喘着气并排躺在床上。望着头上的青布帐顶,我呼出一口气。
小柔歇了一会后侧身对我道:“小蝶,我一直很奇怪,为何你的衣服总要把衣襟扣得那么严实,洗浴也从来不和我们一处?”
我不料想她问起这个,沉吟了一会对她说道:“小柔,我当你是最好的姐妹,告诉你了,你可不许让别人知道。”
她瞪眼点头。
我轻轻解开衣襟,露出肩膀上的蝴蝶胎记。颜色已经很深,蝴蝶翅膀的脉络隐隐可见,逼真而美丽。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
我轻轻道:“我生来,就有这个胎记,白天阳光下,若漏了出来,便会引来好多蝴蝶,太引人注目,所以我从来不敢露出来。”
她惊叹地摸了摸那个胎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胎记,小蝶,怪不得你那次跳舞的时候会有那么多蝴蝶飞来,听说王上都惊呆了。”她突然惊叫一声:“哎呀,小蝶,你一定是仙女下凡。”
我拢上衣襟,推了她一把,笑骂道:“胡说什么呢,什么仙女下凡?我娘亲说,是因为我这个胎记见了光后会散发微香,这个香味能吸引蝴蝶。”
她瘪瘪嘴道:“我觉得你定是仙女,说不定上辈子就是蝴蝶仙子。可是,小蝶,你为什么会进宫啊?你长得这么漂亮,舞跳得这么好,爹娘又疼你,若不是为了进宫封妃,光耀门楣,谁会舍得将你送进来。”
想起莫扬,我心中隐隐作痛。黯然凝神,不觉长长叹了口气。
小柔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我的肩,“别难过小蝶。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被逼无奈的。你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上次要不是你,锦绣那件事,姑姑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摇摇头道:“我们是姐妹,不分彼此,你别放心上。不过,我觉得姑姑和薛主司那样的人不一样,她面冷心热,其实还挺好的。就是要求严厉些。”
她点点头道:“嗯,其实姑姑确实挺好,虽然严厉,也经常罚我们,可是从来不心狠手辣。唉……姑姑,也是挺不容易的。”
“你进宫的时间早,应该比较了解姑姑,姑姑是一直在司乐监的么?”
小柔似乎很是不忍,叹息道:“姑姑……其实也很可怜。”
“可怜?”我大为不解。
她翻了个身,平躺着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小,刚来司乐监。姑姑那个时候还不是掌事姑姑,是个舞姬。姑姑的舞跳的很好,歌也唱得好,她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个乐师,谱得一手好曲,擅弹古琴,人长得也俊美潇洒。可惜好景不长,乐师不知道为何娶了宫外的一个女子。我悄悄听得人说,那乐师娶的那个女子家世不错,所以成亲之后,乐师就辞去了差事。姑姑作为舞姬,虽然不能自由婚配,可是熬到一定年龄,是可以放出宫去的,只消等几年而已。可那个乐师辜负了姑姑。姑姑为这事很是伤心,年龄到了也不愿意出宫,一步步就做到掌事姑姑了。”
天下男子多有薄幸,在他们的心中,名利权势财富,哪一样不比一个痴情的女子来得重要。我唏嘘叹息,幽幽道:“可怜的姑姑……”
小柔道:“姑姑曾说,天下的男子,即便是有情有义的,面对荣华富贵、权势名利的时候,都会忘了曾经的情意和说过的话,没几个是可信的。你看王上,后宫佳丽那么多,谁又能得到王上的一颗全心全意?”
“王上对献美人用情至深。”
小柔回忆了一下,道:“献美人我见过一次的,她位份不高,但是长得很漂亮。擅跳甩袖舞。据说是王上从洛城带回来的舞姬。很宠爱的,那个时候太后在世,嫌弃献美人是个舞姬,很不喜欢她。后来不知怎么的,献美人抱病,没多久就薨逝了。”
本是云中雀,无需金缕衣。献美人,或许从一开始,只是希望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却并不知道要在这深宫中寂寞日夜,奈何不如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所以才郁郁寡欢的吧。如我一般,在这深宅宫宇中,行走的小心翼翼,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困守茧中。
王后召见我的消息瞒不过爱探八卦的人,次日便如悄然而至的秋风,吹满了春和院的大小院落。每个人对此都讳莫如深的样子,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大部分的人,其实都含了几分揶揄的态度。
自然,她们不会蠢笨道以为王后召见我一个舞姬是为了恩裳。既然不是恩裳,那便是责难。王上召见我一次,已经让她们嫉妒难耐,王后责难,当然称心如意。
棠梨几日来看见我,眉梢都挑出一丝不屑和嘲弄。倒是锦绣,少有的没有与棠梨一起,还不时止住棠梨的发难。
我知道她们都在等着我的笑话和落魄,除了叹息之外,也不甚在意。姑姑对此似乎也不再漠不关心,她有一次将我叫去她房中,很是幽婉地说:“小蝶,你是个有天赋和聪慧的人,可你心思单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进宫来做舞姬,但是你记住我的话,这王宫不是民间,心机重重,争斗不息,不适合你。”
我很清楚姑姑是为了我好,心里很是感激,诚恳地谢道:“姑姑的话,小蝶记住了!”
她点头道:“她们未必有坏心,只是自己想得到的,别人轻易得到了却毫不在乎,所以会有些不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微笑道:“姑姑放心,小蝶从来没有计较过,也不会在意!”
闭目沉吟,又对我道:“小蝶,世上少有情,尤其是男子。王宫中,更不是一个讲情的地方,你好自为之!”
感觉姑姑似有所指,我愕然要问的时候,她却很疲倦地闭眼不愿多谈,挥手将我赶了出来。想起小柔的话,我猜测姑姑是想提醒我在王宫中不要动情,免得自己受伤吧。叹息感激一回,我默默地离开。
初秋时节,花园中竟然还有一只蝴蝶,这让我很是惊喜。那日,午后阳光晴和,姑姑放了我们半日的假。我和小柔沿着墙根信步消食,顺便解解犯困的倦懒。行了一会,来到一处榕树底下。
榕树枝叶依然葱郁,伞盖一样撑出一片幽静的天地。树下,是星星点点的黄色野菊,阳光下闪耀着和金子般的光芒。
我和小柔倚靠树干,静静欣赏这片金黄的美景。然后,就见不远处翩然一物徐徐而来。待它近了,我们才发现原来是一只黄黑斑纹的蝴蝶,张着翅膀翩翩起舞,流连在金色的菊花丛中。
四周寻了一遍,唯此一只。秋天了,蝴蝶都已经沉寂,它们的生命异常短暂。短暂却又灿烂,虽如月下美人花一般只是一瞬间的绽放,依然是最美丽的绽放。只是,这只蝴蝶却如此顽强,冷寂孤独地舞于这清冷的时节。
看见蝴蝶,小柔第一时间不是兴奋,而是紧张地看了看我,确信我的衣襟严实后才松了口气,道:“小蝶,你看这蝴蝶,不是为你而来的吧?”
默默凝视片刻,轻轻道:“它为何还流连在这世上?这只蝴蝶真是与众不同。”
小柔喜形于色,弯腰去探:“长的真好看!”
蝴蝶翩翩,不肯留于小柔的指尖。花亦相通,吸引着它漫舞其中。这个午后静谧宁和,这个僻静的花园一角,让我和小柔暂时忘却了那些烦人琐事,徜徉于一片闲适之中。
背对着坐在树下,我们各自仰头看天。看着看着,有些昏昏欲睡。朦胧中,似乎来到了一个不同的地方。
这个地方阔野宽广,一望无垠的碧草青山,远处云烟缭绕,仙气腾腾。我独自在绿油油的田野中赤足奔跑,衣袂飞扬,洁白的丝带翻舞出波浪的弧度,缠绵着一头乌发随风而舞。
不远处,似乎有一人持剑而立,背对着日光,一片阴影中,隐隐可见模糊的轮廓。我奔跑得很近了,似乎看见那把剑散发出的幽幽剑气,轩辕剑的剑气。
有个声音在远处力竭:珠珠,快回来……
熟悉的声音:你杀了她,我要杀了你……
我跃然升空,俯视着地上的一切:一柄箭矢插在我的胸口,那个一袭彩衣的女子,脸上浮现出悲哀和凄凉。那是我,有着和我一样容貌的女子……
小柔使劲推搡着我的肩膀:“小蝶,小蝶,你醒醒……”
睁开眼,小柔关切地脸印入眼中:“小蝶,你做梦了?”
我晃晃脑袋,依然还在榕树下,依然是这个深宫,“唔,我刚才做了个梦。”
小柔捂着胸口道:“吓我一跳,你刚才在惊叫呢,做噩梦了么?”
摇摇头,我有一刻钟的迷茫和惘然。最近老梦见自己被一柄箭矢刺死,老梦见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叫珠珠的女孩,难道是冥冥中老天爷在告诉我,我过不去这个坎了么?
刚迈进春和院,便有一个绿衫宫女撞了过来。慌乱而又焦急。看见我们她似乎松了口气,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拖着走。
我扯住她的手,阻止她拉扯的力道,“青梅,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呢?”
青梅是浣衣监的宫女,碧云去世后,便只有她,偶尔会去看顾一下梅姨,我很是感激。
她喘着气,定了好久的神才断断续续说道:“小蝶,你快去浣衣监,梅姨不行了。梅姨想要见你!”
我大惊失色,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只蝴蝶的影子,难道是这是预兆么?顾不得其它,飞奔到浣衣监梅姨的房中。梅姨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蝶仙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