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亚红蓄起了长发,这让她有一种胜利的喜悦,又有了一丝受到挑战的焦虑。她一直觉得长发好看,连亚红也终于长发披肩了。
她透过雪亮的近视镜的镜片,发现亚红的表情低落,眉头紧蹙,牵动着额头和眼角的白皙的皮肤,像是被潮气阴湿后有些凹凸不平的纸。
她已经了解到,亚红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她不知道亚红会接受这样一个不如意的结果而囫囵上一所大学,还是会选择复读一年以期更好的结果。
但她自己心意已决,不会再复读,她的成绩不如玉盈,但选择一所二本的学校也已经绰绰有余。高中的甜蜜与苦涩,她都已经尝遍,她不想再度回到这个她已经用了三年的青春祭奠了的校园。
她心中明了,与玉盈的缘份可能马上就要尽了,她远远地看着他,是为了什么?似乎没有可以期待的目的。
但她还是设想着一种可能,一种能不与他就此绝缘的可能。她看到他和亚红相互挥了挥了手,两人的手都挥得很低,就在各自胸前那么轻轻摇了两下,如颔首示意,似风摆荷莲。一般欢快的送别,人们总是把手挥得高高的,而他们却把手挥得如此的不情不愿,慢慢悠悠,似乎透着深深的不舍。
她看到这一幕,由人及己,触景生情,如果换作是她,与玉盈分别在即,定然也不会把手举得高高的,一定也会像亚红一样,眉头紧锁,含愁带怨,她现在就已经把那两弯细眉轻轻地拢向中间了。甚至,她恐怕连手也不愿伸出去。
玉盈走了出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站到路边的那棵树下,想把自己遮住,却发现这棵蓬头细身如时尚女郎般的高挑的树,像一把大伞一样罩在她的头顶,根本遮不住她那已经出落得很是窈窕的身躯。他会过来吗?他会与她说些什么?她要不要伸出手去和他挥手告别?她的脑中急速地循环不断地闪过这些问题,而她却理不出一句答案。
玉盈出门来,眼睛四处张望着,她那颗细腻的心明显感到,他是在寻找着她的身影。考试结束了,志愿也填完了,他对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用那双俊秀的双眼去四下里搜寻的?他一定是在找她,她心里这样想着,感到了一丝甜蜜。
她看到他突然站住了,他的目光正在直视着他。他在看着她!这让她心跳如擂,两片红潮袭上脸颊,本就热烘烘的傍晚让她感到更加热了,仿佛远在天边的火红的晚霞突然烧了过来,灼烧着她的脸。他会走过来吗?还是她应该主动地走过去?她犹豫着,犹豫着要不要迈开步子大方昂首挺胸地向他走去,而就在这一犹豫之间,她看到他把身子转了过去。
他转过身去,好像不认识她一样,这让她如火般燃烧的世界瞬间下起了漫天的飞雪,心中的热情也迅速地降到了冰点。
她想,她早该料到这个结局,于是落寞地低下了头。三年来,她每当看到他,就能忘掉生活中的烦恼,无论在多么阴雨的天气里,也如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她那些年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常让她的心情糟糕透顶,可一看到他便觉得身体好了大半,比医生开的药物还要灵。
现在,她心中的这颗太阳突然落下去了,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冰凉。她脸上的红潮退去,眼中那种平时一看到他就燃烧起来的火热的目光也熄灭了。她有些伤心,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低下头,站在夏日温暖的落日的余辉里,如冰天雪地中一只受伤的小兽,默默地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想起当年那个难过的离别,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却又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的傍晚。
这个寒颤,抖动了她的肚腹,唤醒了她身体里的馋虫,肚里又发出咕噜噜的馋响。她这才发现,自从昨天上午从杭州出发,她竟一口饭还没有吃过,她肚里的孩子又在向她发出抗议的怒吼了。她用手在肚子上抚了几下,以示对孩子的安慰,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鞋子,匆匆地洗脸刷牙,出门去找吃饭的地方。 桃杏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