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拎着一个酒坛子,慢慢从玫瑰城堡的最深处走出来。他的心里,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惆怅。”
最初诞生之时,他不是没想过吞噬掉那个小道士,成为身体里唯一的一个主宰,但当小道士忍受神识分割的痛苦,放了他一条生路后,他突然就不想这么做了。
他这个人,一向不愿意欠人情,何况,还是那个小道士的人情。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条和小道士完全不同的道路走下去,大约是害怕旁人将两个人看做一个人罢。
至于那个蠢女人……想到楚朝露明媚的面颊,他嘴角微微扬起,原本就不是他的菜,他喜欢清秀温柔的姑娘,什么事情都得顺着男人的意思来。寂夜微微摇了摇头,那个蠢女人倔强得很,还真跟小道士是一对儿。
小鬼头阿狸因为在宴会上不见了自己的主子,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他也喝了不少酒,此刻见了寂夜,歪歪斜斜地扑过来:“魔君大人!我以为你又把阿狸抛下了呢!”
寂夜一把捞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肩头,他推开玫瑰城堡的大门,夜晚潮湿清新的空气让阿狸整个人清醒了一些。他觉得,今天魔君大人有点不对劲。
“魔君大人,你怎么了?”阿狸开口问道。
“阿狸,你说,如果你欠了一个人的东西,会不会还回去?”寂夜淡淡开口问道。
“唔,那得看是什么东西了,如果这东西很珍贵的话,借走就借走了呗,人家什么时候上门来要,我什么时候再还回去。”阿狸自小在弱肉强食的魔界长大,三观么,自然是有些不正的。
寂夜无声笑了笑,又问道:“阿狸,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她喜欢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只有你才能救活,你会怎么做?”
魔君大人长长的一段话将阿狸绕得有些晕了,他稀里糊涂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口齿不清道:“那自然是一刀将那个男人捅死,然后先占了姑娘再说!老子把她绑在身边,日日夜夜对她好,就不相信她不会改变主意,爱上我!
寂夜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伸手挠了挠阿狸的小脚丫:“胡说,这不跟强盗一样了么?”
阿狸却没有回答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竟是睡着了。寂夜将他抱下来,走入魔界居民的新居所。
幽冥之海地域辽阔,地广人稀,曾兰亭对待外来人口和原住民一视同仁,因为魔界居民大多喜欢阴暗潮湿的生活环境,她特意将幽冥之海北面的一道长长的海沟划给了他们。
此时,大部分魔界居民也去参加玫瑰城堡的狂欢了,整个海沟内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盏暖黄的灯光明明灭灭,是哪家的女人替晚归的男人们留了一盏灯。
寂夜一个人,从长长的海沟头走向海沟尾,见整个海沟内,屋舍错落有致,街道整洁,夜不闭户,突然笑了笑:曾兰亭将魔界居民们照顾得极好。
寂夜将阿狸抱回屋内,放在床上,睡梦中的小鬼头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接着喝酒,小爷才不怕你们!”寂夜听了,转身用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小鬼,你早点长大罢,争取成为下一代魔君。
做完这一切,寂夜拂了拂衣摆,慢条斯理地重新走回玫瑰城堡。金毛君的房间很好找,就在第二层的第二间。路过曾兰亭的房间时,他瞥见里面还有灯光。曾兰亭这个工作狂,一定是提前从宴会上溜出来,继续处理工作了。
寂夜推门,果然见到曾兰亭正伏案翻阅文书。一见来人,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宴会这么早就散了?”
寂夜靠在门上,懒洋洋道:“早呢,我酒喝多了,出来透透气。对了,有句话一直忘了说,多谢你对魔界子民的照顾。”
曾兰亭笑了笑:“魔君大人肯带着大家一起搬到幽冥之海,兰亭要多谢你才是。”
寂夜挥了挥手,潇洒地留给曾兰亭一个背影:“我走了。”
金毛君被楚朝露拉着离开了宴会后,意兴阑珊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暗中嘀咕,自己的仆人就是不大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让她选一个,偏偏两个都要留下,做人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正辗转难眠时,他听到门外“叩叩叩”传来三下敲门之声。他没好气地下床,嚷嚷道:“这么晚了,谁呀……”一开门,半句骂人的话咽了下去,一身黑衣的寂夜一脸肃容:“是我。”
楚朝露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自从听了金毛君的话,她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那种失重和煎熬的感觉,比亲眼看到乾坤仪毁灭时更难过。
她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选择,只能如鸵鸟一般,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连头一起捂住,似乎这样,就不必面对任何一个人。
她想睡觉,但一闭眼,就是清辞和寂夜的身影在脑子里交替闪现。她抱住头,突然,一阵强烈的白光冲天而起,仿佛暗夜中突然亮起了探照灯,强大的灵力波动从玫瑰城堡最深处的房间内传来。
楚朝露心中一跳,她猛地掀开被子,向清辞的房间跑去。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情……她的心“咚咚咚咚”跳个不停,一滴汗水从额间滚落。
快了,快了……“砰”地一声,她推开门,只见金毛君撑开了金刚结界,结界中,一团炫目的白光正包裹着寂夜和清辞二人,白光流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融为一体。
“寂夜!”楚朝露听到自己大喊了一声。
魔君大人听到这一声大叫,回过头来,他温柔地对楚朝露笑了笑,用口型说道:“蠢女人,我把小道士还给你了。”
楚朝露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结界,但刚碰到结界,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金毛君在结界内沉声道:“仆人,你可别乱来,两个人已经到了融合的关键时刻了。”
楚朝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团白光将两人完全覆盖住,那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天边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白色的光芒终于慢慢减弱,最后变成一颗小小的光点,没入清辞的眉心。清辞的眼皮动了动,修长的凤眼终于缓缓睁开。
他坐起身,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声音柔和的女子,清辞一笑,嘴唇微动:“娘子,让你久等了。” 北朝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