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井浩手里的钢笔顿住,猛然抬眸看向封河,迎着他无比坚毅的眼神,方井浩便知他说得有多认真。
方井浩放下手里的钢笔,一脸严峻的对他说道:“这个决定十分危险,你不能这么做。”
封河便知道他会这样对自己说,也没有反驳,只道:“现在冷锋不上是影响了我的生活,他还想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受到伤害。”
方井浩沉重的叹息了声:“杀死一个人格了,也许你也会跟着一起死去,不害怕么?”
封河沉默了许久,才道:“告诉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是你原本的意识再也醒不过来。”
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赌博,只有取余的轻重,然而为了自己的孩子,封河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他需要跨出第一步,把另一个自己给杀掉,才能换得身边人的平安。
“如果我原本的意识再也醒不过来,又会怎样?”
方井浩无奈的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我觉得你此时此刻需要平静下来,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不要冲动,这种病情最痛苦的在于精神上的折磨,但是只要咬紧牙关熬过去,我想信……”
等方井浩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快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方井浩冲他的背影喊了声:“封河,你要到哪里去?你可千万别乱来!”
方井浩怕他会乱来,于是给助理打了一个电话后,便跟了上去,方井浩好在有很强的第六直觉,他开车着追寻而上,没一会儿便看到天桥下的车尾号,正是封河的车,他得从前方调头,再跟上去。
而封河独自一个人开着车,抄了不少近路,来到了那座许久没有过来的山顶别墅,这别墅很老旧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装修过。
四周杂草丛生,树木繁茂,寂静无声,一个人呆着有点瘆人。
他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而他也仅仅只是记得这些罢了,其余的事情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他记得钥匙放在窗台下第三个花盆底下,生锈的钥匙打开了斑驳的锁,推开门顿时呛鼻的灰尘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封河在屋子里搜了搜,隐隐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仿佛从地下室传来。他慌忙将地下室的木门拉开,沿着梯子缓缓走下。
里面的电路早就老化了,灯光闪了闪最终还是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果然,孩子的哭声更加近了,他拿出了手机照明,手机的明亮的光将四周照亮,他看到不远往,一块大帆布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封河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有一只黑漆漆在地上爬行的东西快速从帆布后跑了出来。
封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老鼠,此时孩子的哭声更加近了。
他伸手将帆步拉下,厚重的飞尘扬起,只见小阿神正躺在旧时的摇篮里,哭得脸上满是泪水,叫人心酸。
“小阿神。”封河伸手想要将孩子抱起,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将他往后拽。
随便身子猛的一晃,狠狠摔倒在地上。后脑狠狠嗑在了木质地板上,发出一道沉重的撞击声。
手机摔开了老远,他躺在远地,身上的力气在那一瞬间被抽干,眼前的世界渐渐陷入一片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个儿还躺在地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他心头一惊,慌忙将刀甩开了老远,一道嘲讽的笑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你真是个胆小鬼。”
“冷锋!你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若有似无的回音,封河往昏暗的四周看了看,发现地下室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从暗处走来一个人,手里抱着小阿神,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别伤害他!”
冷锋笑了笑,镜子里的那人也冷酷的笑了笑。
在他怀里的孩子没有挣扎,似乎很安心的缩在了他的怀里。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死掉,我就不伤害这个孩子。”
“你究竟想做什么?”封河不解的看着冷锋,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来。
冷锋眼中闪过一道冷酷,斥责道:“你当然都忘了,你不想记起的东西就全部都丢给了我,所以,我帮你恨,我帮你报仇!”
“我不需要你帮我报仇!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伤害的不过是你身边的人。”
“那是你身边的人,不是我的。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家人,从始至终,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封河定定的盯着他怀里的孩子,沉声道:“我说最后一遍,把孩子给我。”
“你看,他多喜欢我啊,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就不哭闹了。”冷锋得意的将小阿神抱到镜子前,诡异的笑了笑。
封河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从所未有的恐惧与压迫感来,他警惕的环顾的四周,似乎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脑海里不断的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可是……想起什么来?他却茫然不知。
突然孩子拉过他的手,叫了声:“爸爸……爸爸……”
骇!!封河猛然清醒,晕眩感一瞬间消失了,眼前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看着自己,似乎在寻求安慰。
“爸爸带你离开!”
封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定了定神,一把将孩子抱起,离开了地下室。
将孩子塞进车里,耳畔有道诡异而绝望的声音在呐喊。
“别丢下我,救我,谁来救我!”
地下室还有人!封河恍恍惚惚丢下了车内的孩子,又重新返回了地下室。
“你在哪里?在哪里?我来救你!”
“我在你后面。”
封河猛然回头,那面若大的破旧的镜子里,站着与他相同的自己。
“你回来了?你没有丢下我。”
“冷锋,求求你,我求你!你走吧!别再缠着我了。”封河情绪崩溃的跪倒在地。
“呵呵呵……哈哈哈哈……”冷锋诡异的笑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抛弃了我?你们把我丢室在这个地下室里,关了整整十几年!”
封河绝望的看着镜子里扭曲的那张脸:“谁会把你关在这里?”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冷锋恼羞成怒:“是她把我关在这里,她表面上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其实背地里就是个毒妇!”
冷锋似是想起了什么,将自个儿紧抱成一团:“你们都那么自私,因为你们的自私,却让我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你们都该死,我会一个一个亲手送你们下地狱的。”
突然有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记忆中戴娇的脸不似现在表面看到了温和,那张脸像是恶魔一般,一想到让人心生惧意。
针刺入身体的疼痛,仿佛此时此刻让封河感同身后,他找着小腿上的针孔,瞪大着布满血丝的双眼。
“疼,我疼……不要……我会听话……不要把我关起来,救我……没有人救我……”
“我救你,我帮你报仇,帮你杀了他们!”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叫冷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朋友。”
不对!不对!!封河紧揪着头发怒喊着,突然指尖一凉,碰到了丢在角落里的刀。
“冷锋,我不相信你,你会连同我最爱的人,一起伤害!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说着他将刀用力的搁在了左手腕上,瞳孔收缩着:“我死了,你也就死了,我不会让你得逞!”
那一刀用力的割破了皮肉,血管断裂,顿时鲜红的血液喷出。
“哈哈哈哈哈……呵呵呵……”耳畔似乎还传来嘲讽的冷笑,但是意识渐渐模糊,脑海里短暂的空白之后,似乎有些东西从关闭的铁闸子里奔涌而出。
当方井浩赶到了时候,只发现了车里的小阿神,正哭得十分凶狠,老旧别墅的大门是敞开的。
方井浩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他哄了下孩子,将孩子留在了车内,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别墅大厅里。
大厅空无一人,只有地下室的木门是打开的,方井浩没有多想,快速从小木梯走了下去。
一进昏暗的地下室,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他顿时心头一阵翻涌。
他拿出手机照了照,发现了正躺在角落里的一动未动的封河。
一滩鲜红的血从左腕流出,淌成了小河。方井浩有一瞬忘了呼吸,随便疯了般冲上前查看他的伤情,血已经流了很多,如果再不采取急救措施,只怕整个人体内的鲜血都要流干了。
方井浩解下领带,替他将血口子简单包扎了下,一把将他背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地下室。血还在流着,放在后座时,那血很快将后座给染成了血红。
当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许多诡异离奇恐怖的事情他都见过,但这种情况,方井浩还是第一次见,病人生死悠关,一条命全系在他的身上。
将封河送到医院急拯室时,方井浩整个人已经瘫软了下,差点把怀里的孩子给摔了。
孩子用头巾将眼给遮过了,虽然孩子还小,但是如果让他看到自己最亲的人躺在血泊之中,即使多年后这样的画面他不会再回想起来,但却深深植入到了他的心底,总觉得害怕什么,可却想不起来,你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抢救了一整个晚上,方井浩几乎也彻底未眠,一边还帮忙着照顾着孩子。
好在这孩子挺乖巧的,一点儿也不哭闹。方井浩想自个儿做心理医生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职业操守的极致高尚体现了。
直到次日清早,医生才将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干了,再晚来一步,只怕这人就没了。好在血库的血很充足,病人抢救及时,还在要继续观察三天,才能确定是否脱离危险期。”
方井浩连连点兑:“真是谢谢医生了。”
“这几年我见过不见寻短见的年轻人,像这样一刀下去把自个儿割得这么深的,还真的少见,是你朋友吧?他醒来后你多劝劝他,人活着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长得还这么帅,说起来还跟以前那个当红歌手封河挺像的呢。”
方井浩暗戳戳擦了把冷汗:“是是是,估计也是感情问题,对了,对否帮我朋友安排好一点的VIP病房,最好人少不被打扰的。”
将封河转到了VIP病房后,他一直在昏睡,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还在输着点滴。
方井浩抱着小家伙就靠在床前睡着了,第三天,方井浩实在熬不住了,叫来了助理替个班,顺便找了两个看护轮流照顾着。
封河住院的事情,除了方井浩,目前没有几个真正知情的人士,在方井浩看来,这件事情也不宜宣扬出去,给封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与影响。
现在媒体这到乱,谁知道他们会怎么乱写一通?
封河瞳足昏迷了三天天夜,才悠悠转醒了地来,但只是短暂的清醒,吃了些东西,没有说话,可能是身体太过于虚弱,又沉沉睡了过去。
就这样昏沉睡了五天,方井浩带着小家伙来看他,推门走进去,只见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坐在床头发呆。
方井浩疑惑的走了过去,轻轻叫了他一声:“封河?”
封河抬头迷茫的看着方井浩,缩了缩身子,警惕的盯着他:“你是谁?”
方井浩心头一沉,打量着他许久:“我是方井浩啊,你的心理医生,你……你是封河吧?”
方井浩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封河轻应了声:“我是封河……我是。”
他低语着,埋着头没再看他。方井浩觉得这丫太不对劲儿了,顿时有了另一种猜测。
他在地下室里,拿刀割腕的本意并不是自杀,而是在杀死冷锋,但是在杀死冷锋的时候,他潜意识里也告诉他,自己随着冷锋一起死去了。
所以现在苏醒的,是封河的第三人格,那个沉睡着一直默默无声的第三人格。
“你还记得些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封河眼神躲闪着,似乎想逃避他所问的问题,又或者是在逃避着他这个人。
跟本体与第二人格的性子完全不搭界,第三人格怯懦且自卑。
见他不愿说,方井浩笑了笑:“没关系,你不愿意说就算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养好身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少第三人格还有救,还能说通道理,第二人格完全就是个疯子,已经无法沟通,并处在随便爆炸的边缘。
封河埋头看着左手腕上缠着的纱布,又看了看方井浩:“我怎么会在这里?”
“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已经都过去了。”
方井浩将孩子抱了过来,递到他的面前,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依靠,于是奋力的朝封河爬了过去。
封河看着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并没有将孩子推开,而是将孩子抱在了怀里,羞涩的笑了笑:“他好可爱。”
“对吧?我也觉得挺可爱的,你儿子。”
封河的笑容僵在脸上,抬头盯着方井浩许久,不确定的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他是你儿子。”
封河吓得一把将小家伙丢开:“不会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你不相信?”
“不,不信。”封河不安的埋下了头,连看也不再看小阿神。
“嗯……”方井浩想了想说:“你现在还能记得起来的事情估计不多,你的儿子叫小阿神,我听你是这么叫他的。”
封河这才又悄悄看了眼小家伙,正冲他天真无邪的笑着,封河拧眉道:“我真的不记得我有一个儿子,你不能强硬的把一个陌生的孩子塞给我。”
方井浩扶着额长叹了口气,头微微作疼:“看来你现在的情况是瞒不下去了,封少,你现在是一个病人,所以有些事只能是你的医生替你做主。”
“我只是小病,很快就能出院,我不想呆在这里。”
见他冲动要回去,方井浩一把将他给押了回去:“封少,别冲动,你现在的身体需要静养,等养好了身体才能回家,不然你也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封河顿时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我已经尽力了,可是依旧做得不够好,总是给我身边的人添麻烦。”
“对了,小baby你先看着,我要出去打个电话。”说着方井浩走出了病房。
小家伙在病床上爬来爬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封河似乎一点儿也不讨厌他,看着他还觉得挺可爱的。
见小家伙伸出双手要抱抱,封河忍不住又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你,真的是我的儿子?可是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小家伙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封河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方井浩走到角落里,给封家的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是龙菲菲接的。
此时她刚下飞机,接到陌生号码一开始以为是想与她合作的工作朋友,谁晓得对方说是心理医生。
愣了半晌,龙菲菲叫凝眉问了句:“你说我儿子正在医院?他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到医院去了?是不是这小子又跟别人打架了?”
方井浩无奈的叹息了声:“在你的眼里,你的儿子真的这么混帐吗?凭什么一进医院就说他是打架?难道不会是因为生病或者因为别的原因?”
龙菲菲懵了一脸,对于电话那端莫明奇妙生气的男人,她还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我儿子身体很强壮,小时候生病都极少有,像头随时会战斗的小公牛,怎么可能说病倒就病倒?”
“信不信随你,而且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情况比你们想像中严重得多。”
说罢,方井浩便挂断了电话,怪不得封河不想跟家里人说这些事情,他之前还以为是他小题大作,说得夸张了。
哪有父母听到自个儿孩子进医院里是这种态度?!
打电话给龙菲菲的当天,她并没有过来,如同沉入大海般,再也没有了动静。
方井浩只得在医院里又陪了他一天,如果封天宝他们不来的话,也就只能麻烦封老太太跑一趟了。
看到小孙儿这模样,老太太估计得心疼死。
终于等到了次日的正午,龙菲菲穿着巴黎时装周最亮眼的服装,一身大牌的出现在了封河的病房里。
看到打扮这么夸张的龙菲菲,方井浩吓了一大跳:“封太太,您穿得这么鲜眼就往医院里跑了?”
“我向来如此,那些新闻媒体想拍就让他们拍好了。”龙菲菲不在乎的走上前看了看封河。
“我儿子这不是挺好的么?宝贝,想妈了吧?”说着龙菲菲捧过封河的俊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口红印子。
封河没有推开她,任她摆弄着,龙菲菲这才觉得有点儿奇怪,他那个性情乖张又暴力的儿子,不是应该狠狠推她一把,然后傲骄的鬼吼鬼叫着?
“宝贝,大半年的时间不见,你怎么一脸呆样儿?”
封河埋下了头,拧着眉,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龙菲菲凑近封河,仔细端祥着他,打趣儿问:“怎么突然这么害羞?是不是想我啦?”
封河这次躲开了她的触碰,眼里带了些厌恶:“我很好,你不要来看我!”
“为什么?”
封河一张俊脸憋得通红,眼里满是怨念,突然在下一秒就暴发了出来。
“我根本就不想你!你也不想我,我不是你儿子!”
龙菲菲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慢慢敛去:“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我儿子那是谁?”
“在你的眼里,我是你的宠物,你想起了我,就过来看看我,摸摸我的头,问我乖不乖。”
龙菲菲脸上满是难堪之色,愤愤的盯着封河:“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再怎么不是,也是你妈妈!”
方井浩见封河缩了缩肩膀,拉过了龙菲菲,走出了病房:“封太太,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究竟是什么情况?!”龙菲菲烦躁的耙了下头发问道。
“我是封少的心理医生,半年前他找到了我,一直在接受治疗,但是成效并不好。他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现在本体与第二人格已经沉睡,你面对的,不是真的封河,而是意识苏醒的第三人格。” 封河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