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笑嘻嘻的,他犹自在懊恼,找你干嘛?还要说明白吗?他这里这么难过,这么主动,李非却从来不表示什么,怎么样也得给他个答案吧!他的自卑和犹疑注定了,他们在以后的岁月里要饱经风雨,每次他莫名其妙的和她生气,她都尽力容让他,而他反而愈加觉得有理有据,变本加厉!
“我哪敢生气啊!就是觉得自己挺委屈,我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你还不答应,我觉得配不上你,就只好打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法。但今天看到你,我就后悔了,我收回那封信。”他有些激动的说着。
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侧转了身子,好像在对小树说话:“还以为你很成熟呢,哪有整天追着女孩子让人家答应的?又不是相亲,老土。”
他没搞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傻呵呵的还在问:“那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她转过身来,白了他一眼,恨恨又无奈的说:“傻瓜,答应了。你满意了吗?”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充斥了他的脑海,那一刻他只知道看着李非呵呵的傻笑,李非见他那样子,也不禁莞尔一笑,嘴里嘟囔了一句:“傻。”
“嘿嘿,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有多喜欢啊?随时随地可以跟我分手那种?”她没轻移放过他,捉弄似的问他。
“就象那天上的月亮,纯洁,永恒。”他认真的说。
魏启明曾经认为世界上有绝对唯一的爱情,纯洁的程度就像阳光下的冰泉之水,任何外界的诱惑在专一的爱情面前都是徒劳无功的,他在很长的时间里奉信这个理念。
记得在认识李非不久,她曾拿了一本《读者文摘》给他看,里面有一篇散文,说的是作者关于永恒与专一的观点,永恒是较难达到的,能够对爱侣达到专一就很优秀了。
他对此观点不予苟同,他不但是专一,而且将创造永恒,也许他的一生将在平凡之中渡过,而一份专一而且永恒的感情,将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让人艳羡的纪念。
‘我站在云端,轻抚大地,望着世上的爱侣……。你不是我最初的爱,但愿你是我最后的归宿’,另一个不为他所知的人的诗,李非在图书馆里拿给他看的时候,曾让他的心灵为之震颤,几乎把他感动得失声哭泣,多么平凡而璀璨的句子:你不是我最初的爱,但愿你是我最后的归宿。
他时时在心里默诵着它,认为它是对他的感情最贴切的描写,虽然他迄今为止的感情经历唯此而已,但他已经认定了这是他最后的归宿。
多年以后,他内心深处虽然还蕴含着一份执着的情感,但饱经风霜的他已经不会轻易把它奉献给谁。
对于感情的态度,他外在的表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转变,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根一直到底的竹竿,宁折不弯,在开始有了感情是否存在永恒,甚至是否存在专一的疑问之后,无法得到肯定答案的他开始变得对爱情充满焦虑,绝望之后又像风中的杨柳一般摇摆不定,多情而善变,从不为谁而停留,既象是对自己的放纵,又象是对愚弄了他的这个世界的报复。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良知与残酷、羞耻与尊严之间饱受煎熬的他的心灵,仿佛同时被千万个毒虫噬咬,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挣扎,他不知道何时才能睡去,何时醒来。
他最终摆脱了追逐的诱惑,好像经历了一场磐涅,虽不能说从此看透了世情,但重新找回了平淡与释然的心境,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太多的积累与领悟积压在他的内心,又让他觉得沉重,但必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他的感慨。
当一份感情经历了开始、热烈、结束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完整的自我,只有在结束之后,才从混乱中清醒,回顾那些梦一般的往事,仿佛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如果没有开始,会怎么样呢?魏启明时常问自己。但是,能够不开始吗?如果他和同桌继续发展,或者和长春确定关系,结果肯定是不同的,但是生命和感情不存在假设,自己的路是自己选的,他满心遗恨,却从未后悔。
他不止一次的问过李非,到底喜欢他什么?她开始只是敷衍着说什么都喜欢。后来他们深夜聊天,聊得情深意切的时候,她说他当时看起来总是显得很忧郁,眼睛里总带有淡淡的哀伤,整个人看起来很深沉和成熟,让人可怜。
魏启明面带笑容,心里想:忧郁,我忧郁什么?我成熟吗?
“你这下开心了吧?”月光里的李非,歪着头,带着俏皮的表情问他,犹如天使,带给他巨大的喜悦。
“当然了,总算是你点头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一阵多难过,也看不见你,我躲着你,却想看见你,你是不是也在躲着我呢?”获得了肯定答案的他,说话流畅起来,语气也轻松了。
“你看不见我,我能看到你,嘻嘻。”李非那个样子,真可爱。受到感染的魏启明,也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看她。
“周日咱们出去玩吧?人家都是出去转转的,在宿舍好无聊。”魏启明不怎么爱玩牌,吉他嘛,先放放吧。
“嗯,你想去哪儿?我对沈阳不熟,都没怎么出去过。”李非这次痛快的答应了。
“去北陵公园吧。”除了中街,他就是军训那次去过北陵,第一次和李非出门,当然要选个公园了。
“好,你带路哈。”李非语带双关的冲他做了个手势,他笑着在前面走,月亮升起了老高的,是该要回去宿舍了。
在宿舍门口,他看着李非先进了楼门,不易察觉的向身后的他挥了挥手。
“午夜的收音机……”他无比开心哼着歌,还在走廊里朝前跳跃了一下,把从厕所出来的二哥吓了一跳。
“干啥去了?小两口和好了?”二哥冲他踢了一脚,被他轻盈的躲开了。
“你把人家又得罪了,想想怎么赔礼道歉吧,还收音机呢!”二哥在他身后喊,他已经扭着屁股进了宿舍。
是啊,把河北扔在了半路,虽然她知道是找李非散步去了,可这也是不可饶恕的犯罪啊?且,管她呢,她是老八的菜。魏启明想了一下,就把河北抛在了脑后,李非才是他的全部。
“星期天干嘛去?去逛街不?”二哥问他。虽然他和李非在约会,却从来没在星期天出去过,跟别人不一样。老粗都开始经常跟河南单独出去逛街了。
“嘿嘿,不能逛街了,我有别的事儿。”他抄起脸盆,准备去洗脸,等一下就要关灯了。李非应该也在洗脸吧?
“什么东西?不就是约了李非嘛,看来有很大进展嘛,去哪儿啊?”二哥跟着来到了水房。
“无,可,奉,告。”他一字一顿的气着二哥,先去洗手间放一下,下了自习就没上厕所,跟李非逛了半天,憋得慌。
“且,德行!”二哥说了一句。等他从厕所出来,二哥已经先回宿舍了。
星期天,虽然是个阴天,太阳还是能时不时的从浅灰的云后面钻出来,给大街和建筑撒上一会儿金色的阳光,再躲到云后面去,这样的天气挺好的,不太冷,也不太热。
坐着公交车,他们来到了北陵公园。她今天穿了一件有长长的绒毛的薄白毛衣,紫色的牛仔裤,扎着头发,看上去清爽靓丽。
“你怎么没扎小辫子啊,那样可好看了。”他还记得在车间里看到她的时候,扎着两个红小兵那种辫子,可爱得很。
“那样不好看,是为了干活才扎的,平常哪有人扎那种辫子呀,土气死了。”她皱着鼻子说道。
“才不是呢,别人扎了土气,你扎了就好看得很,我就喜欢看。”他在排队买票,她陪在他身边,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
“你就会瞎说,哄我的。”她冲他做个鬼脸,他心神俱醉。
“咱们去划船吧,看那些楼都没意思。”她向他说道。
北陵,是皇太极的坟,修得规模挺大的,一重一重的门楼和院墙走进去,最后才是一个大大的土包,上面种着苍松翠柏。
看了一圈不高的楼阁,李非指着左边的一个大湖,嚷嚷着要去划船。
“太阳好大了,划船会很热,你确定吗?船票要二十块呢。”这会正是太阳露出云层的时候,李非还穿着毛衣,她的鼻尖都沁出一层细汗了。
“热也是有点热,船票也贵,算了吧。你是舍不得花钱吧?”她看着他说道。
“哪有,你想划就去,不就而是块钱嘛!”他作势要去买船票,被她拉住了衣袖。
“别别别,我逗你玩呢,划船太累,咱们吃饭去吧,我饿了。”李非善解人意的要去吃饭。
二十块啊,就划半个小时,又累又热的,太不划算。
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他选了个街边象样些的饭店,要了一个鱼香肉丝,一盘拉皮,还有一碗冷面和米饭。能吃冷面的时候,他是一定要吃的。
可口可乐?这是什么玩意,饮料吧。平时在学校,他和二哥就是和旁边厂里出的汽水,站在小卖部窗户前,一边抽烟一边喝,汽水喝了会打饱嗝,伴随着烟冲上头顶,有点难受,却很爽。
“来两罐可口可乐。”为了庆祝下第一次约会吃饭,他很大方的叫了两罐饮料,也为了证明自己不小气,只是花钱要值得而已。
可乐冰冰凉,甜丝丝的,真好喝。他和李非开开心心的吃了午饭,结帐时,老板说要四十五块。
“怎么这么贵啊?”要是在朝鲜小饭店,三十都用不了。
“这是旅游点儿,菜价就这样,你那两听可乐,一听都五块呢。”老板给他解释了一下。
五块钱一罐,你咋不去抢呢?他忍住了吵架的冲动,极其心疼的结了账。
“小气鬼,嘻嘻。”李非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给他下了结论。
“唉,你觉得这瓜子咋样,看着不好吃。”魏启明上下午自习的时候,拿出专门给河北买的瓜子,放在她桌子上,娄伟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的,该不是跟他抢女朋友的吧?
“啥破瓜子,拿开。”河北忍着笑意,嘴里说着,却没伸手拿开瓜子。
“尝尝,这可是奶油瓜子呢!”魏启明撕开了包装袋,给娄伟也放上一把。
“你这是负荆请罪,贿赂同学。下不为例啊。”河北抓起瓜子吃了起来,还不忘损他两句,半路被抛下的气也就消了。
马上就要十一了,举国欢庆的日子。
更让人高兴的是亚运会正在北京如火如荼的进行,我国选手在各项比赛中发挥出色,拿下了诸多冠军,讨论亚运会成为同学们最新的话题。
二哥向来以体育迷自居,逢到此等盛事,还是在北京举行,自然是每天都要眉飞色舞的品头论足一番。
下了下午自习,他们回到了宿舍,还有一段时间才开饭,魏启明躺在床上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看电视转播比赛。
二哥一边在照着镜子梳头,一边和老粗拌嘴:“你说我们北京是受了全国人民的支持才办起了亚运会?扯淡!你们就是捐了点钱嘛,你知道北京人为亚运会付出了多少?”他用轻蔑的口气和老粗说。
老粗同样不屑的说道:“要是全国人民都给我们捐钱,我们也能办亚运会!那么多钱,全给了你们,北京能不好吗?花全国人民的钱,给北京人改善福利,为国争光的名头又落在北京人身上,且!”
老粗一直对北京人和其它大城市的人,带有一种条件反射一般的排斥心理,还掺杂着些许的妒忌。
“嘿呦,把钱给你们你们也能办?!我没听错吧?就铁岭?办亚运会?你们拿什么办?别的不说,你们有那么大地方没有?还先不说别的。”二哥总算抓到老粗的痛处,狠狠的批驳起来。
魏启明脸朝床里面躺着,偷偷的在笑。
二哥的嘴象机关枪一样火力强劲:“你还甭老拿全国人民吓唬我,告诉你说了,为了亚运会,北京人牺牲可大了去了,拆房子你知道吗?交通堵塞你试过吗?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甭以为捐了几个小钱就把自己当爷了,耗子尾巴长疮——那才多大个脓包啊!”
“少在这瞎嘚吧了,反正全国人民都捐钱了,北京是繁荣了,盖高楼,修马路,我们是没有受到一丁点好处。你觉得比我们贡献大,也没见你贡献啥啊,钱也是你爹妈捐的,和你有啥关系?拆你家房子了?堵你家楼道了?你做啥贡献了,说给我们听听啊!”老粗开始人身攻击了。
二哥最是沉不住气的了,魏启明听到此处感觉火药味很浓,为了这不着边的事儿,万一打起来可就不值当了。宿舍另外几个爷要么不吱声,要么借口上厕所躲了出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冲他们说道:“你们俩别吵了行不?吵什么呀,脸红脖子粗的,为这些挨不着边的事值得吗?没劲!”
老粗自以为占了上风,洋洋得意的坐在床沿上,翘个二郎腿晃悠。
老大不在宿舍,魏启明扔出去两根烟,给他俩各自点上,和和稀泥。
二哥狠狠的抽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娄伟的床上,把娄伟挤得差点侧身倒了。娄伟脾气好,挪了挪身子给二哥让出了位置,扶了扶鼻梁上硕大的眼镜,继续拿着本书假装仔细在看。
“老粗,别的咱也不多说了,什么亚运会什么贡献,那些跟咱们确实没有太大直接关系。咱就说做人吧,我自认比你人品好,这点你得承认吧?”二哥画风转变太快,把在场人等都说懵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老粗这回脖子是真粗了,嚯的一下从铺上站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上铺床板。
“比人品,谁人品差还不一定呢。”老粗心里自己明白这是实话,可他也最在意别人说他这个,二哥这是豁出去了,第一次拿这个刺激老粗。
“这么着吧,你不承认也没用,我也不跟你争跟你吵了,咱投票,投票敢吗?”二哥这是要干什么啊?一屋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俩。
“投就投啊,谁怕谁?你说怎么投吧?”老粗此时没有退路,只能硬上。
“简单啊,不记名投票,来点彩头,谁输了谁去小卖部买两瓶罐头给大家吃,认赌服输,不准耍赖。”二哥越来越亢奋了,仿佛看到了胜利的罐头在向他招手。
一帮人也是闲得无聊,有这么个刺激的事情,唯恐弄不成一样各自积极准备不记名投票的纸、笔、帽子等物。在他们准备期间,老大好巧不巧的也回来了,听说这个事情,难得的也跟着起哄支持。
老粗一边给大家分纸条,一边语带威胁的说道:“咱们寝室我是人望最高的,谁投谁我是很清楚的哈,都别给我整事啊。”果然那几个怂货面带不自然了起来。二哥见老粗这么不要脸,啥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里自顾自的抽烟。
借着他们乱哄哄的机会,魏启明口称上厕所,逃了出去,让他们先投着。万一票数相当,他这宝贵的一票可是对二哥有力的支持啊。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唱完票了,5:2,老粗领先,果然是这个结果。二哥那两票,除了他自己,肯定是有老大投的一票。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