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初应该爱你,还来不及说给你听,我闭上眼睛,假装我可以忘记,可流下的眼泪却骗不了自己;
是的当初应该爱你,可是为何我匆匆放弃,一路上走来,我不停问自己,原来这一次我真的失去你。
赵传的那首“当初应该爱你”陪伴魏启明渡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再次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这结果是当初绝不会预料到的,而现在又是绝对唯一的结果,就算李非能够给他机会,再无限期的等待下去,他自己也会象现在这样,经受不住精神上的折磨而不得不做出离婚的决定。
是的,这结果就像一个黑洞,是他们自己主动靠近了它,而在想摆脱它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再也没有谁能够逃出它的掌握。而今,它就在咫尺以外的地方,发出沉猛的低啸,等待着他,直至把他吞没。
他对于李非的指责,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曾经他以为自己犯下的错,她并不知道,当她忍无可忍的说出来的时候,他才信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话。
人总是为自己找借口推卸责任的,他相信即使他不犯错,李非那些问题也是一直存在的,并不因为他犯了错而能被原谅,甚至她的错误比他还要早,还要多,只是他没有证据罢了。
所以他才能一直觉得自己是受害者,离婚的大部分责任都在李非身上,才会无休止的在语言上和身体上伤害她,而她必须默默接受惩罚。
现在他开始明白了,婚姻里,只有你我,没有对错。多些包容,多些关爱,结果会完全的不一样。
白天他在办公室里哭,被杨欣看见了,当时她没问什么,晚上他到家不久,她打来了电话。
“魏总,心情如何啊?方便说话吗?”杨欣拿腔拿调的声音传过来,她那让人见了就觉得开心果似的笑容,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居然笑了一下。
“没什么的,挺好啊,我自己在家,方便说话。”他躺在沙发里,将音响的声音关小了点。他不是什么魏总,只是他们之间开玩笑的话罢了。
“你明天请假,是去。。。。。。那个啥吧?她没回家啊?”杨欣向来是直性子,现在跟他有所顾忌的说话,肯定把她憋坏了。
“是去离婚,你想说就说呗,还怕我生气不成?跟她吃了晚饭,聊了聊。她在酒店住。”他象做汇报一样跟她说着。
“嗨,这不是怕您老心情不好嘛,媳妇儿都要跑了。您老保重啊,工作还得靠您支持呢。”杨欣听他很平静的口气,放心了,说话声音提高了点,嘴里发出吐烟的声音。
“杨总老公不在家啊?你都敢在家抽烟了。”魏启明也开玩笑的叫杨欣杨总。
“当然了,他去加班了,晚上不回来,怎么样,过来吧?”杨欣和他开玩笑毫无底线,其实他俩就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平日里相处的很好,她是为了逗他开心。
“得了,我可不敢,上次跟你吃个饭,被你老公知道了,都记恨上我了。”他们那次是四个人一起吃饭的,结果杨欣为了不让老公误会,非得说是整个部门聚餐,被他老公知道后,因为人数不对,就认为是跟他单独吃的饭。他和杨欣老公没见过,却上了她老公的黑名单,结结实实的背了黑锅。
“嘿嘿,谁让你长得帅呢。”杨欣又恶心人一样的口气夸了他一句。
“有事没事儿?没事挂了哈,明天还得起早呢。”他恶声恶气的说。
“行了,挂了吧,别想不开哈。祝魏总离婚顺利。”杨欣说了一句,没等他再说啥就飞快的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郁闷一夜的心情因为杨欣这一搅和,还真轻松了不少。
没等他去洗澡,电话又滴滴滴的响了起来,看看号码,是柴月容,有心不接,还是在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魏总,听说你要离婚了?”柴月容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他把电话拿得离开耳朵一些。
“你怎么啥都知道?杨欣跟你说的。”不用问,肯定是杨欣,除了她没人知道他决定离婚了。
“哎呀,又不是什么坏事,杨总也是关心你嘛,大家伙儿劝劝你,让你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拥抱新生活,人家杨总也是一片好心。”柴月容在电话里笑得嘎嘎的。
他很理解她们的好心,他之所以下定了决心离婚,也是因为身边这几个女人时常劝导他,走出阴影,拥抱新生活,都成了柴月容劝他的固定用词了。
是啊,走出阴影,拥抱新生活。没错。跟李非耗下去,浪费的是两个人的时间,他们还年轻,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
他和部门里的几个女人关系都挺好,慢慢的,他的婚姻状况也被她们猜了个大概。
“明天你一天都请假啊?”柴月容声音放低了,语气变的温柔了起来。
“半天,下午还去公司上班。”他和柴月容那天夜里差点擦枪走火,他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和她的距离。
“那就好,明天下班一起吃饭吧?庆祝魏总离婚。”柴月容语气更温柔了。
“到时候再说吧,我要洗澡了。没事挂了哈。”魏启明身上不舒服,汗津津的,赶紧洗个冷水澡才行。
“去吧,洗干净点哈。”柴月容咯咯的笑着,他挂了电话,撇撇嘴又摇摇头,这个娘们,意志力稍差就得被她拿下。
八月的清晨,已经骄阳似火,出门没多久就会出一身大汗,空气热辣辣的,仿佛要把肺烧掉,让人都不想呼吸了。
魏启明向单位请了半天假,来到李非告诉他会面的公共汽车站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
这里是城市新区,他很少来,离他家和工作的地方都远。公交站还没有修站台,只有一个立在地上的铁牌子,而且没有什么可以让人遮阳的大树。远近都很少建筑,有几处工地在施工,还没开始盖楼,显得很空旷。
更远处有一座处在城区里的小山,已经被炸掉了半边,整个山都要被平掉,它的存在影响了城区的连片规划。
炸掉小山后打通了东西走廊,还可以就地提供建筑石材,一举两得。滨海,比起他刚来的时候,已经越来越整齐象样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名符其实的中等规模城市。
魏启明孤零零的站在一棵手臂粗细、枝叶稀疏的小树下狼狈的流着汗水。过往的公共汽车停靠时,有不少人用讶异和同情的眼神看他,他唯有面无表情,眼神坚毅的回敬他们。
终于看到李非从车上下来,先是朝另一个方向望了一下,然后回头看见了水灵灵的魏启明,一边朝他走一边说抱歉抱歉,起来晚了一点,然后就带着他跨过马路,朝区府大楼走去。
他直冲着区府大门要走进去的时候,门口的警卫已经开始用审视的目光在打量他了,李非一把拉住他说不是这里,然后带头朝区府大楼旁边一栋灰色小楼走去,告诉他说法院和检查院都在这个楼办公。
他瞬间醒悟到李非早已经打听好了一切手续及办理地点,就等他开口说同意呢,他就是只欠东风的那个东风了。所以稍后她问都没问就带着他,直奔一间楼上的办公室的时候,他也没有了惊奇。
李非是一个讲求效率的人。
刚才在楼梯上,李非请求他做原告,因为他的户口不是滨海的,她早在九六年就用她公司的名额把户口迁来了滨海,当初考虑到反正子女随母亲入户,他就一直没有迁户口。
李非跟他说,如果她做原告,就要回洛南去办理手续了,他的户口还在洛南她家户口本上呢。魏启明开着玩笑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规定,那我今天偏不告你,你要是嫌麻烦咱就不离了吧?”
李非脸红了起来,不是害羞而是岔怒。他看她那急切的样子顿时感到了这个玩笑的索然无味,忙说:“不会不会,这是我最后一次表现的机会了,一定好好配合工作,不过今天的手续费就你出了吧,算是对原告的一点补偿。”
李非转忧为喜,冲他嫣然一笑。他暗骂混帐。
进了办公室,他俩谦让着走到办公接待的台子前,先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询问了他们一些问题,用惋惜的口气说如今这社会进步了,人的观念也变了,离婚的是越来越多。有因为钱的,也有因为旁的什么原因的,看你们年纪轻轻的,那么般配,干嘛非得走这一步?一看你们就是有文化的人,都要离了还那么客气,现今可不多见,不动手就算好的了,别因为一时意气就做傻事,现在不办还来得及,回去好好说说,怎么就过不了呢?
魏启明并不吱声,学着老太太的北京腔儿在心里说:大妈您要是我丈母娘就好了,要不看看您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我这儿谢谢您老了。
大妈见他们俩都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她,一阵尴尬之后,唉的叹了口气,她也就不再罗嗦,一边摇头一边老练的拿出两份表格让他们填写。
他拿着交费后找的零钱还给李非,她讪讪的接了,在大妈的指点下来到一个会议室,等待法官的调解(到底程序如何他至今也不甚明了)。
不一会两个比他们还年轻的小姑娘,煞有其事的各自捧着厚厚的卷宗之类的资料,推门走了进来。坐定之后,她们询问了有关财产、子女之类的一些问题,魏启明开始感到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其中一个面相喜兴的女孩儿问过一轮之后说:“你们既然是协议离婚,又没有什么纠纷,双方都同意,我们的调解也是走个过场,现在的人都想得开,用不着别人指点。不过你们干嘛来法院而不去街道办事处?那里不用调解,速度更快。”
看来这个女孩儿就是法官了。
因为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李非脸红了一下,他明白她是怕他不肯顺顺当当的配合她办手续,另生枝节,才来寻求法律保护她合法离婚的权力。
为了让她的一番布置显得完全是多此一举,是多么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在接下来的程序中表现完美,有一答一,大包大揽,把责任都归在自己名下,完全不用她去回答问题,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简直可以评为年度最佳离婚模范。
办案人员用可惜的口气说:“你们郎才女貌的,看你们亲热的样子哪里象离婚简直象结婚,可别因为一时意气走了这条路,告诉你们复婚手续也麻烦着呢,想清楚了没有?你们?”
他俩互相看了看,复婚?不可能了。最后两位小姐扔给他们一堆资料,冷冰冰的说三天之后来拿生效判决书,全然不理会他卑微的笑脸。
手续办完了,走出清凉的大楼,李非手搭凉棚用非常轻松的口气对他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今天的表现最好,象个男子汉哈。”
魏启明说:“你是不是后悔了?要不咱们马上再把结婚证要回来?或者咱不来领判决书就行了。”
她怔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只不过是在开玩笑。
时间还早,一个小时都不到,说明现在办个离婚可真容易。他们都暂时没事,于是决定就一起再吃一顿早饭,也可以说是午饭。
坐在饭桌旁,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李非,一丝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浮上心头,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一般关系了,甚至更糟,连一年见一面的普通朋友都不如。可毕竟他们相识十年,做了五年夫妻,转眼陌路究竟是怎么搞的?
赵传唱的那首歌真好听啊:谁能告诉我答案,我的心好乱。
既然开始没有关系了,也没有了往日的心理负担,他们表现的一身轻松,全情投入到吃饭这件事上面。放了大量四川辣椒的排骨面吃得他大汗淋漓,李非用筷子慢慢搅着面,偶尔才吃上一口,微微笑着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俩都明白,和昨天晚上那顿相比,这是真正的告别餐,也许今后不再见面了,也许还会一起吃饭。无论如何,吃完这顿饭,就再没有瓜葛了。
“我手机号码应该不会换,你要是换了,给我发个信息。”吃过了饭,李非缓缓的说了一句。他愣了一下,无言的点了点头。
在饭馆里坐了一会,已经快中午了,魏启明要回公司上班,李非没什么急事,送他到公交站台等车,一瞬间他有了个近乎白痴的期望:希望他上车之后,她也能象他昨晚一样跟上车来,轻声对他说我们和好吧。
臆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上车之后他坐在了最后一排,看得到她站在人群中。她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仰面与他隔窗相望,演出一场最后的无言眷顾。也许是汽车尾气刺激了李非,她用手掩着鼻子匆匆离开了站台,消失在人流之中。
魏启明把头扭来扭去的,看不见她了才心有不甘的坐好,并不时回头,盼望能再寻找出她来。她离去时的背影,会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当中,在漫长而有序的,关于她的记忆里增加最后一个片断。
最后一个画面。
下午上班前回到了公司,同事们还在座位上午睡,他打了卡,一个人坐在了楼梯上抽烟,低着头盯着楼梯栏杆出神。杨欣就象个鬼一样,无声的出现在他面前,咳嗽了一声才把他惊醒。
不待杨总吩咐,他掏出烟来,给她递过去,又给她点上,她非常过瘾的深吸了一口,徐徐的吐着烟雾,对他说道:“离了?”
“离了。”他点点头。
“早离早好,喜欢啥样的?姐给你介绍个吧。”她一边留神有没有同事过来看到她抽烟,一边跟他说话。
“我喜欢膀大腰圆,能生养能干活的。”他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
“且,我就挺合适的,要不我离了,跟你吧?”杨欣同样没心没肺。
“得了吧,你老公不得杀了我啊?你可是他的心头肉。别扯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吧。”他可不想跟柴月容单独出去,万一呢。
“行啊,我跟老公请个假哈。”杨欣扔了烟头,匆匆先走了。
晚上,他们三个吃过了饭,沿着步行街闲逛,两个女的被一个卖碟的给拉到了街边的一个隐蔽二楼里,打开铁闸门,里面挤挤挨挨的都是买盗版碟的,生意很好。
魏启明用手扒拉着纸盒里厚厚的一摞碟片,他根本无心买,只想赶紧回家睡觉,解脱了。但愿今夜能做个好梦。
两个女人在一排排碟片里挑着欧美大片,柴月容忽然扔给他一张,说道:“魏总,今晚看这个吧,适合你。”
他定睛一看,封面印着没穿衣服的女主角,金发碧眼,连不可描述的地方都清晰可见。他闭眼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法号不行,别名阳痿。
柴月容和杨欣捂着嘴憋不住的笑,柴月容把那张碟片跟她自己买的碟一起买单了,强行塞在了他的包里。结了婚的女人真可怕。
回到家,他洗了澡,根本没开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十点多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夜,楼下一阵车喇叭声把他惊醒了,看看表,两点多了。骂了一句按喇叭的鸟人,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脑海却再也不能沉静,如梦如幻的往事,又开始被他梳理起来。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