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刘保祥下来了,身后跟着十几个人,看那阵势魏启明真有些胆怵,但此时此刻绝对不能示弱,否则他就会被别人笑话了。
他们来到魏启明面前,半扇状把他围了起来,看到李非也在,人群稍稍退后了一些。听到李非和几个人打招呼,原来都是她们班的同学。
一个为首的人走上前来,在灯影下认出他来,诧异的说:“怎么是你啊?!小刘上来说有人打他,我们都是同学,不能不帮忙。是你俩打起来了?”
魏启明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粗的老乡,到过他们宿舍几次,虽然不算太熟,却也算认识。
那人家在抚顺,也是班级干部。
和老粗一样,因为地理优势,俨然是李非那个班,乃至管理系的黑帮老大。不过他比老粗成功得多。他是班级干部又是系里干部,为人也仗义,处事很圆滑,不像老粗那样当个可有可无的劳动委员,动不动就靠武力威胁别人,至今还在为不能摆平很多人在苦恼。
听他口气很客气,魏启明一颗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看来眼前并没有危险。
魏启明对他说:“是你啊,没什么。我不认识这人,他却非要纠缠李非,就打起来了。”
也许刘保祥和李非的事他们都知道,而且任何人也不愿意介入到男女同学的感情是非当中。
他回身拍拍刘保祥的肩,对他说:“别啊兄弟,为了女孩儿闹得大家不愉快,不值得,何必呐,走吧!”说完强拉着刘保祥走了,一帮人跟着呼拉拉走了个干净。
魏启明此时才把吊得老高的心放回肚子。
看来他想回避也回避不了,那就敞开了谈吧。
他们慢慢走在那条小路,许久没有说话。他一直拉着李非的手,她停下了脚步,稍微扯了他一下,让他面对着她。她的小手抚摸着他脸上挨打的地方,眼里带着泪花说:“疼吗?对不起!”
他对她笑笑说:“关你什么事,是他有毛病。”
魏启明告诉她,刘保祥前几天晚上来找过他时,李非显得非常讶异。然后和他说:“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刚到学校的时候,因为我是班里的团支书,他是学习委员,接触就多一些。后来他知道我比他大,就认我做姐姐,经常开玩笑。
我们一起下自习散过几次步,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我不知道他会这样想!以为我和他。。。。。。,有一次他……他还强楼我,要亲我,我很害怕,就不怎么理他了,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你生我的气吗?”
李非将她和刘保祥之间怎么回事,都告诉了他,他前后的想想,也觉得是姓刘的自作多情。
那人自始至终也没说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和李非之间他俩谈过。
魏启明说:“怎么会生气呢?是他自作多情,不关你的事,只是你以后不要再理他就好。他有点神经病。要是早知道他对你如此不恭敬,我不打死他才怪!”
她微笑了一下,然后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的说:“别打架了,多不好。你的脸还疼吗?”
他之前的疑惑,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用开玩笑的口气对她说:“脸上不疼,这里疼!我要面对的竞争者太多了,必须把你牢牢抓住呀!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
李非轻轻的嗯咛了一声,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吧?过去几个星期了,刘保祥没再找他麻烦,路上或者食堂里遇到,彼此用眼神对峙一下而已。想想李非还得每天要面对神经病,他都替她觉得烦人。
李非也没再说起刘保祥对她滋扰,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
但是接连受到两次困惑,在魏启明的内心深处,就象有两根刺扎在肉里,平时不去关注还好,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忘记。
如过李非没有什么表示或者默许,刘伟国,刘保祥,会这么理直气壮的上门吗?
“唉,该还钱了啊。”他来到程义辉的宿舍,冲坐在床上看人打牌的程义辉说道。一堆人正在打牌,有的在打有的在围观,满屋都是烟味。
“什么钱?我借你钱了?”程义辉装糊涂,笑眼睛笑眯眯的。
“少装蒜,以后还想不想借了?”他踢了下程义辉的腿。
“别别,不就三十块钱嘛,那么认真干什么?”程义辉不装失忆了。
“赶紧还吧,我缺钱用。”他接过程义辉的烟,抽出最后一根,把空烟盒攥成团,扔出了屋外。确实是没什么钱了,快到月底,生活费还没到。虽然基本的吃饭钱有保证,但是兜里空空的,实在是没底气。
“我也没钱啊大哥。”程义辉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别装了,昨天娄伟帮你拿的汇款单,两百块。”他是打听清楚了才来逼债的。
“草,你咋这么狠毒,好象黄世仁逼杨白劳,小李非就算我女儿吧,给你抵债了。”
“去你大爷的,我抽你啊?!”程义辉拿李非开玩笑,把他惹毛了,他掐着程义辉的脖子,差点真的动手了。
“开玩笑嘛,那么当真干嘛?还,我这就还钱。”程义辉见他真生气了,也就服软了。他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悻悻的松开了手,顺势搂住了程义辉的脖子。
“赶紧还钱吧,求求你了,你是大爷。”他晃着程义辉的脑袋,说着软话,缓解下之前有点当真的情绪波动。
“等我开会研究研究的吧。”程义辉嘴里叼着烟,把他曾经说过的话原样奉还。
“还研究啥啊,你就给我三十块钱,两不相欠了。”他对赖皮的程义辉没辙。
“不扯那些臭氧层子了,还你不是不行,我总得有点好处吧?”程义辉又刷新了无耻的底线。
真是大白天见了鬼了,只听说债主不收利息,没听说欠钱的要好处的。
“你TMD这是讹诈,你个不要脸的。”气急败坏的魏启明起身就要走。
“你考虑清楚哦,趁我现在没改主意。”程义辉不急不燥的晃着二郎腿。旁边听了全过程的同学们都在哈哈笑。这两个人真是太逗了。
“你要啥好处,说吧,以后别想我借钱给你。”魏启明回身坐到了他身边,不低头是不行的,程义辉不至于真不还,但他真的要尽快收回三十块。
“这就对了嘛,端正态度了,还是好同志。也不多要,你给我买包人参吧。”程义辉开价了。一包人参烟也要两块钱呢,能吃一大一小两碗冷面。
“走,你自己买,然后把剩下的钱给我,就当我倒霉了,出门踩了一摊狗屎。”万般无奈的魏启明,只好答应了。
“你暑假的时候,去洛南一趟吧,我爸妈想见你。”晚上跟李非散步,她搂着他的胳膊说道。
“啊,这就要见女婿了啊?”魏启明心里一紧,又带着点喜悦。未来的路,现在就得开始铺设了。
“什么女婿?万一我爸妈没看中你,我还不一定跟你呢。”李非笑嘻嘻的说着。
“不嫁给我?那你嫁给谁?”他信心满满的说,李非和他,都不止一次了。他们找到了一处树林里的草窝,那里面铺的草很厚,刚好能容纳两个人并排坐着,周围都是密密的树枝,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草窝应该是以前的中专学生留下来的爱巢,他们占据了之后,还没发现有别人过来干扰他俩。
“你就得意吧,就知道欺负我。”李非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红了一下,低头不看他。
“没,没得意,我去就是了,总得要香一相嘛,我有信心。”他挺了挺胸,其实心里很没底。
“这就对了,你又不差,学习样貌都很好,我爸妈也就是那么一看,别担心。”李非给他打气。
“那我有个条件,你也得去我家,好不好?我去了洛南,你就跟我回榆次,让我妈妈也看看她的大儿媳妇,然后咱俩就从榆次直接回校。”他拉着李非的手说道。
“嗯,行,应该没问题,我写信给妈妈说一下。”李非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前面就快到草窝的位置了,他四处看了看,小路近处没别人,拉着她就钻进了树林。程教授教的方法很好,他和李非一直没出事儿。
放了暑假,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开学,魏启明坐上了开往郑州的火车。山西没有经过洛南的火车,他得在郑州转车,郑州去洛南就很近了,两个多小时而已。
车过了石家庄,外面的一景一物,都透着新奇的味道。以往,他都是从石家庄往北走,第一次转而向南了。虽然向南,依然是同样的河北省,依然是同样的平原,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激动。
在洛南出站口,李非那熟悉的身影,被他第一时间看到了,他挤出拥挤的人群,连随身的小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哎呀,这么多人呢,多不好意思。”她推着他,又抱着他。
“怕什么,又没人认识咱们。”他拉起她的手,两个人到广场上去坐公共汽车。
“洛南好热啊,比榆次热多了。”汽车里人很多,他们没座位,李非被他搂在怀里。燥热的车厢,比外面更加闷,他的衣服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了,却舍不得松开李非,他们已经半个月没见了。东北的寒假是两个月,暑假就只有一个月。
李非的鼻尖上也有汗水,他伸手帮她抹去,她的脸红扑扑的,微笑着享受他的爱抚。
“洛南是很热,就怕你到时候受不了。”她下巴抵在他抓着栏杆的胳膊上,一脸幸福的模样。
“谁说受不了,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哼。”他亲了亲她的耳朵。
“听说我们厂要合资了,大家都在传呢。”她站直了身体说,车厢里实在太热了,连从车窗里吹进来的,都象是站在火炉门口的热风。
“啊,那不是更好了嘛,合资企业呢。”合资,现在是个全新的概念,他也只是在电视上,广播里知道的。合资企业待遇会比国营单位好很多。
“谁知道呢,还没落实呢,各种传闻都有。”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对了,会不会影响我的分配啊,你爸爸还会当科长吧?”他关心他俩的命运。
“应该没问题,合资了,还得是原来厂里这些人工作,对大学生的需求会更多,放心吧。”李非很淡定的安慰他。
她爸妈热情的接待了他,没说什么不满意的话,在李非家住了两天,她就跟他回榆次了。
从厂里上了公交车,他就没松开李非的手。在她家这两天,时时刻刻都在她爸妈的监视之下,根本没机会亲热,就连晚上睡觉,他都在她爸爸的陪同下,去到劳资科的办公室打地铺。
回到榆次家里,妈妈见到李非的真人,分外的满意开心,李非也十分乖巧的哄得妈妈整天笑呵呵的。
风姿绰约的李非,成了家属院里的流行话题,总有人来他家串门,看看魏启明领回来的对象。
她在他的陪同下上公共厕所,巷头巷尾都有各家的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他们家属院,比起井然有序的洛南工厂,显得太杂,太乱了。好在李非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时间过得真快,他俩已经恋爱满一周年了,又到了国庆的前夕。
为了欢庆建国四十二周年,学校组织每年都要准备的文艺汇演,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李非这个文艺部长,自然是此次汇演的中坚分子。
她不但要组织程序、排练节目,她自己也是演员之一,里里外外的非常忙碌。几乎每天傍晚吃过饭之后,她就回系里张罗去了,魏启明总不能厚颜无耻的跟着她去,相对来讲,他晚上的时间就显得太多了。
因为他已经长时间的脱离组织,很少再和兄弟们一起聊天、喝酒。当他不再早出晚归,时常出现在宿舍楼层里的时候,他们都有些意外,纷纷问他是不是和李非闹别扭了,他一脸得意的微笑一概回答没有,让他们猜去吧。
有一个跟他住同楼层的同学,也是化工系的,但不是他们这个专业,来自甘肃,一米五多的个头,嘴唇宽厚,好象永远合不拢嘴一样,露着黄黄的牙。
因为塞外的风霜,脸上始终带有高原红,加上那天晚上喝多了酒,脸色分外红彤彤的,喷着酒气非得拉魏启明坐下聊天,说很久没见他了,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他,一定要好好诉诉衷肠。
他喘着粗气说:“老魏你真TM的好福气,找了那么好的女朋友。本来我机会比你早,还没报到我就认识李非了,我和她可是坐一个车厢来的。我想追她,却一不留神被你抢了先,朋友妻不可欺,我就算了。你可要好好对她,要不我跟你没完。”说完竟扑哒哒的落下了眼泪。
魏启明哭笑不得,只好对他说:“你就放心吧,我的女朋友谁也抢不走!”
为了摆脱他的纠缠,魏启明说你忙你的,留下他一个人在床上抱着吉他唱《恰似你的温柔》。
抽身出来,他一边觉得丧气一边庆幸,还有一些不安。周围不知有多少人红着眼睛看自己,妒忌着自己!只要他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自己肩上的担子还真不轻啊!
他百无聊赖的无处可去,回到宿舍,二哥他们几个正在玩‘变色龙’赌菜票,根本不理他。想了想,他来到了程永辉他们宿舍。
教授正在唾沫星子四溅的,对着一帮同样无聊的人进行生理卫生讲座,见他进门忙说稀客稀客,然后暧昧的问:“怎么今天不出动啊?龙体欠安了?”说完还用那种猥琐的眼神对他笑。
他点上一只烟说:“教授你继续讲,我也受受教育。”
程永辉以乐于交流这方面的事而闻名,经常冒出例如:离地三尺一道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兔子来吃草,却有和尚来洗头等让人浮想联翩的顺口溜。
他在上高一的时候,就被学姐勾引而失了身,对于至今还保留处子之身的大部分同学来说,不恣是一份厚重的炫耀资本。
每当他讲到当年和师姐,在遥远的湖南省冷水江市乡下,那张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床上,充满诱惑的细节的时候,满屋的呼吸就会变得沉重起来,有人开始起哄说别瞎掰了,有人说教授别理他们,接着讲!
他便不失时机的摸摸口袋,嘴里说着怎么烟不见了,有识趣者忙递上一支烟,他深吸一口,然后半遮半掩的继续讲下去,中间还穿插许多提问比如:你见过吗?你知道吗?等等。
说得一伙人耳红脖子粗的。
对于已经食髓知味的魏启明来说,早已对他的描述失去了兴趣。
转悠一圈儿,回到本宿舍的时候,老四、老五又勾引了一帮人在打拖拉机,二哥和炮哥在他床上赌菜票,正输的眼红,对周遭事务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老粗已经和河南出去了,作为麻将管理者的他,已经没兴趣组织开打了。
娄伟应该在水房帮河北洗衣服,哗啦哗啦洗衣服的声音,整个走廊都听得到,他愉快的歌声正在水房里回荡。
老六在上铺,晃着脑袋在听谭咏麟,不时的跟着随身听哼出声音来,跑调跑到太平洋去了。
真无聊啊!没有李非,魏启明觉得晚上的时间太难打发了。他俩在一起时,好象有永远说不完的话,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没有她在身边,他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跟谁都没话说。
经过他的软磨硬泡,二哥才同意由他出钱,叫上炮哥和红哥去喝酒,算是他掏钱请他们陪他。
红哥叫江晓红,北京来的,比他们低一届,却愿意和他们一起玩,他们也很喜欢红哥的豪爽。
他和魏启明同岁,生日大一天。他俩的交情可谓不打不相识。
江晓红刚来几个月的时候,跟着一帮北京新生,四处找老乡,因为二哥这个自来熟的性格,慢慢就把他们宿舍当成了最好的落脚点。
每周日早上,北京老乡吃完早饭就来了,因为他们宿舍有麻将!自然成了他们的麻将馆。他们是新生,还没体会到考试的痛苦,刚离开家上大学,要彻底的放飞自我。小哥儿几个一打就是一天,一地的烟头,满屋的烟雾。
为了表示他们的厌恶,老粗把麻将锁了起来,但老乡们来了之后挨个问:麻将呢?二哥却不过颜面,只好让老粗拿给老乡。
后来他们决定自己打,老乡们来了的时候,他们正噼里啪啦的打得欢,可老乡们也不走,坐在旁边看。
有一次红哥坐在二哥旁边看,嘴里直说二哥臭,该怎么怎么打!魏启明正输的心烦,禁不住他的唠叨,终于对他怒喝一声:“就你明白,啥TM的都懂!”
红哥愤恨的盯着他,忍了忍,毕竟没有发作,还是坐在一边看。
魏启明骂完之后也觉得有些过份,他毕竟是二哥的老乡,后来二哥也对魏启明复述他挖苦二哥的话:“还说老魏是你最好的哥们儿,就那德行!我看也不怎么样,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非和他单抽不可。”
后来他再来宿舍,由于那次的一点儿芥蒂,魏启明对他客气了起来,主动的叫叫他的名字,给他上根烟,释放自己的善意,并婉转的表达了自己那次情绪的不对头,并不是针对红哥。
红哥也大度的表示无所谓,一来二去反倒跟他成了最好的哥们,经常一起喝酒、打牌。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