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也没怎么睡好,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十一点了,起床刷牙洗脸,清醒清醒,昨晚和李非的对话,一句句的在他脑海里回荡着,她居然提出了离婚。虽然她说不离了,可这根刺已经种下了,他相信李非不是说说就算了的,迟早她还会再提出来,该怎么挽回,他毫无信心。
生活还要继续,还得在滨海过两天,他下楼去菜市场买菜,中午自己简单的解决一顿,晚上给李非做点好吃的,他又觉得自己贱,又觉得不能就这样跟李非离婚,心情极其矛盾。
买好了菜,他往回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要等红绿灯。
红灯停,绿灯行,人生处处是分岔口,选择哪一条路往下走,会对一生产生无法逆转的影响。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他站在斑马线前,呆愣了半天,恍惚间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了。汽车的喇叭声把他惊醒,看看阴晦的天空,重重的叹了口气。
李非虽然同意不跟他离婚了,后天他还要跟她回洛南,可他就这样当作这件事没发生吗?她跟阿伟已经发生关系了,他们还能回到以前那种虽有争吵,却绝对信任的状态吗?破镜虽可重圆,但终究会有裂痕。
晚上李非下了班,早早的回家了,看着丰盛的饭菜,冲他笑了笑,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笑。两个人变的客气起来,却没有什么话想说了,身体在刻意的避免接触。异常尴尬的气氛怎么也摆脱不了,昨晚还在卿卿我我的两个人,今天就变的陌生了。
过了两天,他俩一路的士大巴的来到了广州白云机场,这里象火车站一样人山人海,狭小的入口大厅挤满了春节回家的人们。
他俩的机票是下午到郑州的,李非说直接飞洛南的机票没有了,洛南机场不大,班次少。在来广州的大巴车上,并排坐在座位里,无可避免的身体时常发生挤挨,他踌躇良久,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她微微笑了笑,将头靠到了他肩膀上,他感觉这几天来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好象严冬过后的窗花,慢慢在融化。
过了安检之后,候机厅里面没外面那么拥挤了,可也没有座位可以休息。
“到了郑州可就四点多了,万一晚点,说不定就没大巴回洛南了,就算有,晚上坐车也不安全,要不到时候咱们在郑州过一晚上吧。”他听着广播里持续的播报着各线飞机延误的消息,有些担心的说。
“不用过夜了,马处长回接我们的,他正好到郑州有事,顺便就来接下我们。”李非站在他对面,侧着头跟他说。
“马处长对你真不错,每次都能正好有事,给你提供方便哈。”现在的魏启明时时刻刻在回忆自己和李非在一起的情景,神经无比的敏感,提起马处长,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口讽刺。李非料到他会如此说,根本不看他,也不说话。
就算马处长真是到郑州办事,机场离市区那么远,专门跑过来接他们,或者说是接李非,天下有这么好的老领导吗?
上次他到滨海,明明不是和林冬一起来的,李非上午就出去了,林冬傍晚才到,李非和马处长干了什么?当时李非说他到中山考察别的公司,他就信了,现在想想,也是骗人的。考察中山的公司,怎么林冬还大老远的跑过来陪马处长?
李非出差青岛那次,在火车上抱了她跟她示爱的人,到底是不是马处长?大学时她的同班同学,无缘无故会跑来跟魏启明打架?她姐姐的同学,如果她没有什么表示,会给她写那样的信吗?受到了刺激的魏启明,虽然隐忍着没发作,可所有的过往都压制不住的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
在路上有所恢复的温情,刹那间被冷漠所代替,他耷拉着眼皮,紧闭着嘴唇,鼻孔中喘着粗气,看着远处起降的飞机,转移自己的怒气。
渐渐冷静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也没有任何证据,何况他也和丁宁出轨了,跟小唐不清不楚的,他对不起李非,只要大家能忘记过去,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这么多年以来,他对李非根本没什么照顾,从不包容她,刘光伟的体贴和细心,才是让她一时糊涂的原因,他要对她好点。
可她和刘光伟上床了,想到她在他的怀抱里,做那些事情,他的心仿佛在被毒蛇噬咬,钻心的疼痛。
他的内心一时愤恨,一时内疚,又一时无助的充满着矛盾,一路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飞机的座位上,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
所幸航班没有晚点,到了郑州还不到四点,马处长和赵姐在出口接他们,面对马处长的问候,魏启明仅仅笑了一下,就不作声的拉着箱子朝外面走。几乎每次赵姐都在,难道马处长真的和李非没什么事儿?是自己多想了?怎么这么多几把事儿,你TM的接什么接?他在心里咒骂着马处长。
李非和赵姐互相抱着胳膊,十分亲热的一起走,马处长走在李非另一边,魏启明倒成了外人一样,他生着闷气远远跟在后面,连他们说什么也无心去听。
来了两辆车,是两个厂家的人派出的司机来给马处长服务,除了两个司机,还有个魏启明不认识的老板在停车场等他们,李非也认识。
他们几个在不远处说着话,魏启明和李非在司机的带领下,朝两台车走去,安放行李。
李非指指其中一辆说:“你坐这辆吧。”说完她钻进了另外一辆车的后座。
什么意思?不跟自己坐一起?压制了一路的怒气瞬间迸发了,他用力拉开了她的车门,猛然被甩开的车门磕了旁边一辆无辜车辆的车门,凹陷下去了一小块,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冲她大吼道:“你给我下来,跟我坐一起。”
车上的司机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目视前方。
魏启明拖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得上身几乎出了车身,她用另外一只手拉住了座椅靠背,嘴里跟他哀求着说:“别在这里闹好吗?给我留点面子。我跟赵姐和马处长坐一辆车,好久没见了,我们聊聊天。你有什么话到家了再说好吗?”
他用力甩开她的胳膊,她坐在座位上揉了揉,把车门关上了,眼里泛出了泪花。马处长和赵姐朝他们这边过来了,他喘着粗气,隔着车窗,恶狠狠的盯着李非看了几眼,返身上了车。
一前一后的两辆车,他和那个不认识的人坐一辆,那人坐副驾驶,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就目视前方了,也没有和他聊天的打算。魏启明一个人坐后排,闭眼休息一下,却觉得头脑发疼,只好睁开眼睛看外面的风景。
高速路上车不算太多,时而两车前后交汇,他看得见赵姐和李非坐在后排,马处长在副驾驶位上,扭转了身体和她俩说着话,闪亮的秃顶非常刺眼。
最好你们出车祸,一起死了吧!魏启明恶毒的诅咒着。
回到了家,已经快夜里九点了。开门的是胡凯,李非的姐姐和姐夫也难得的回来过年了,家里的气氛显得很热烈。魏启明压制住心里的不快,拿出给他们带的礼物,脸上带着假笑。
李非爸妈难得能见到姐姐回来,李非也是离家一年了,一家人团聚,发自内心的喜悦洋溢在脸上,张罗着给他俩准备晚饭,水果等等,魏启明则象个外人那样坐在角落里,由着胡凯和姐姐忙里忙外。
同是一家人的想法已经渐渐离魏启明远去,跟他们聊了一会,吃过了饭,就进他和李非的房间抽烟去了。李非跟他们坐在客厅里谈笑风生,笑容非常自然,丝毫看不出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想法。
这是个非常能演戏的女人,自己被她骗了这么多年,他在关上门的刹那,充满恨意的想着。
三十晚上,坐在爸妈卧室里看电视,除了小品、相声,老套的节目压根让人提不起兴趣看,主要还是在聊天。
“听欣欣说,你想自己开个厂?”她爸爸问魏启明。
“啊?啊,是啊,有这个想法,在林冬那里干得也不是很顺心,他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他为人也不怎么地道,不是长久之计。”他正眼盯着电视想心事,没想到李非会跟她爸爸说他想开厂的事儿,一下没反应过来。
“当初就不该去林冬那里,你们啊,什么事情都不跟我和你妈妈商量下,总是自作主张。林冬在厂里的时候,名声就不怎么样,要不何文魁能不带他一起去惠洲吗?包括他爸爸老梁,也是在位的时候出了问题,才灰溜溜的下台的。”她爸爸低着头在剥花生,眼睛从眼镜片上面看着魏启明说。
“你现在说那有啥用,他们出门在外的,干啥都不容易,当初不也是想着都是厂里出去的,熟人好有个照应嘛,谁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连我在厂里这些年,都不认识林冬,何况他们。”她妈妈在边上搭了腔,颇为不屑的说她爸爸事后诸葛亮。
“就是啊爸,在外面肯定是熟人好照应。要我说,他俩就不应该出去,好好的工作,厂里效益也好,又都是单位的主力干将,干嘛要去滨海啊?外面不是那么好混的。”姐姐从胡凯手里接过两瓣桔子,吃完了又说道:“再说你俩年纪也大了,他俩走了,将来有点什么事儿,都没人照顾。”
姐姐和胡凯工作的地方是国家级的科研院,待遇极好,当然是不愿意出来的了。
“且,你就会说,当初还不是你着急忙慌的撇下我们,自己去四川了,还好意思说我们。”李非给每人泡了杯茶,嘴里说着姐姐,姐姐的脸瞬间就红了,表情尴尬的不说话了。
“谢谢。”魏启明接过茶,冲李非说了一句,客气的言语让两个人都一怔。
“你看,人家小魏多客气,跟欣欣感情多好,你就整天知道使唤我干活。”胡凯见姐姐红了脸,忙开口打圆场。
“就是,出去能有啥好嘛,还是咱厂里稳定,要不你想想办法,还让他们两个回厂里来吧,一家人在一起多好,我都老后悔没拦住他们。”天真的妈妈嘟着嘴,跟爸爸说着。
“说那些有啥用,回来?还能象以前那样当骨干?安排个一般般的位置,在厂里混?”爸爸白了妈妈一眼。
“开厂有多大把握?要多少钱?”爸爸继续问魏启明。大家这一打岔,都忘了刚才是说开厂的事情了。
“把握应该是有的,跟一个厂里出去的人合伙,他懂机加,我懂涂装,也搞个配件厂。”魏启明含糊的说着。
“叫赵国庆是吧,我也不认识。开厂当然是好,不过这里面风险也大,咱们又没经验,合伙就得找信得过的人,另外那些手续啊关系什么的,你也得上心。你先看看吧,要是真开,缺多少钱,我尽量帮你就是了。”赵本山出来了,爸爸表了态,对他还是支持的,急忙将注意力集中在小品上,一家人也停止了聊天,专心看小品。
对于开厂,魏启明也是拿不准,确实是没经验,不过谁生下来就会炒菜呢,等机会成熟试试吧。他和李非,也不知道能一起走多远,将来,太多不确定了。
大年初一要出门拜年,魏启明为了排解自己郁闷的心情,也没骑车,就走路去了武工、李建设、焦师傅、小王的家,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下海的人起码要显得比在厂里过得好才行,虽然他目前并没有多成功,嘴上还是说着意气风发的话,态度上显得无比自信。他给小王的孩子和李建设的孩子都包了两百元的红包,出手大方。
小王和那个涂装部的姑娘结了婚,并迅速要了孩子,两个人也分了一套旧的二居室房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如果不离开厂里,或者不和李非结婚,魏启明应该也会有房住,有人嫁吧?
李建设见他上门,笑得很不自然,仿佛小偷看见了警察一样的慌。魏启明理解他,厂里的人和下海的人联系过密的话,被人见到会以为在联系出路呢,李建设可是正在仕途发展的路上,不想被人说闲话,简单说了几句,就从他家告辞了。
在焦师傅家就轻松愉快的多了,他俩天南地北的胡吹了近一个小时,他心情好了些,才从焦师傅家出来。
回北山的时候魏启明特意从厂区里走,绕了个圈。厂区依然是那么熟悉,又感觉非常陌生,高大的梧桐树枝稀稀拉拉的,路上两边都是掉落的树叶,风吹落叶喳喳响,显得很生动亲切。
武工家还在筒子楼里,离李非家很近,武工申请了新楼,还没排上号。听着武工说房子,职称等等,魏启明觉得枯燥乏味,在滨海和南海的这一年,几乎都听不到这些内容了。广东人不离嘴的是怎么赚钱,做什么生意,完全是两种生活模式。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决定不去李总家拜年,就象混得不好的同学不愿意参加同学会一样,面对李总会是一种极度的心理失落,他还就要把老婆混丢了。当初离职时李总劝他的话还犹在耳畔一般,都被李总说中了。
拜年的这一路还遇到了老付,小郭,简单打了个招呼,魏启明就跟他们分开了。小郭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林冬家,他推脱说有事,没和小郭过去。
三六九,出门走。大年初三下午,一家六个人,打了两辆车去王城公园逛新春花会,李非和爸妈坐一辆,魏启明和姐姐姐夫一辆,一路上他脸色不好,也没和他们说话,他俩有所察觉的也不主动跟他聊天。
才买了票进公园没一百米,李非的电话就响了,在九七年手机也是个新鲜玩意,价钱还很贵,李非走开了几步去接电话,引起往来行人的侧目,她爸妈面有得色的站在那。魏启明站在拥挤的人群中,觉得一阵阵的心烦意乱,说不定是阿伟打来的呢,可他总不好凑上去听。
“马处长打来的电话,晚上我们配套处的老同事请我吃饭。”李非打完电话,走回来笑嘻嘻的说。
“一天到晚的,有没没完了?”魏启明很突兀的吼了一句,什么老同事请吃饭?要不是马处长张罗,谁不想在家好好歇几天,那些老同事怎么会惦记一个下海走了的人。
“你也一起去吧,马处长说带上你一起去吃饭。”李非见他暴跳如雷,不想大过年的扫大家的兴,自作主张的加上了他一起去吃饭。
“吃个球吃,一顿不吃饿不死我。”魏启明骂了一句,转身就甩开了他们,自己离开了公园。
走出公园后,他站在街头,茫茫然不知往哪儿去,回家?魏启明没钥匙。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容身之地了。这会儿他也觉得有些后悔,脾气来的太快,大过年的这样闹,让大家都不痛快。爸妈肯定要问她,她会不会把要离婚的事情交代出来?她父母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维护自尊有很多种方式,宽容会给彼此一个机会,让既往的过去成为历史,魏启明深知这个道理,可内心强烈的愤恨让他随时会失去理智。他明明不想和李非离婚,却时刻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找了一家三星级的宾馆,开好房间后简单洗了个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事情。好久没和丁宁联系了,给她拜个年吧。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