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她打过电话后，就一直没联系，在魏启明的心里，虽然不能和丁宁有确定的未来，但每次他心情不好，或者有了疑问的时候，就会想起她。她绝不能和瘦小唐相提并论，丁宁是他狂躁时的避风港，受伤后的疗养院，不会随时出现在他身边，却不可或缺。

　　有时候，他觉得李非的重要性都不如丁宁，毕竟，他和丁宁不在一起生活，不用面对那么多的龌龊，彼此展现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或许，只有这种相对纯粹的感情，才能长久保持新鲜。

　　假如和李非离婚了，跟丁宁在一起，谁又能保证没有另一个赵宁或者钱宁成为他婚外的情感寄托呢？他的同学连飞说的那句话很对：找个爱你的人结婚，找个你爱的人温存。

　　天色擦黑了，拨通了丁宁的电话，她那边很是嘈杂，应该是在聚餐，小孩子的尖叫声、电视机的声音、喝酒的声音响成一片。她说过她是独生女，她家应该不会这么热闹，这是在哪儿呢？

　　“喂，您好，您是哪位？”丁宁接通后问，磁性的声音，让他的心安稳了下来。

　　“新年好，是我。”魏启明给她拜年。

　　“噢，是魏经理啊，您好，新年好。”丁宁声音拔高了，夸张的说着。魏经理？显然她不方便说话。

　　“你稍等一下。”她低声说了一句。

　　“我接个电话，你们先吃。”他听得出来，她用手捂住了话筒，可还是能听见她跟别人打招呼的声音。

　　电话里传来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随即隐隐的风声传来，夹杂着不很明显零星的鞭炮声。她走出房间了，是在阳台上跟他说话。

　　互致了拜年问候之后，她就保持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魏启明犹疑的把听筒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后又贴近耳朵，确定没有断线。

　　“我结婚了。”丁宁良久才说出这句话，就象李非跟他说离婚一样毫无征兆。

　　“哦，什么时候？”魏启明心猛地跳了一下，语气平静的问道。

　　“元旦。”丁宁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你那个男朋友？”魏启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

　　“是，反正就是一起过日子，我从重庆回来后，他家和我家都觉得我们该结婚了，就结了。”丁宁很随意的说着，应该过得并不开心。

　　“那祝你新婚愉快，白头到老。”魏启明说着这些空洞的祝福。

　　“谢谢。”丁宁说了这句之后，他俩再次陷入沉默。

　　“我要离婚了。”这次是他打破了沉默。

　　“啊，为什么呀？”丁宁显得很讶异。

　　“也不为什么，过不下去就离呗，你也知道我俩的情况的。”他故作轻松的说着。

　　“啥时候离？你们说好了吗？”听他不愿意在电话里说原因，丁宁也就没追着问。

　　“还不知道啥时候离，不过肯定会离的。”他非常肯定的说。“你有机会去滨海吗？”追问了一句，此刻要是能见到丁宁，他可能会哭一鼻子。

　　莫非上天冥冥中在跟他开玩笑？他要离婚了，她却结婚了。他以为丁宁没这么快结婚，他也想过假如真的跟李非离婚，去找丁宁也是个方向。可是，没有那些假如了。丁宁与他，都是彼此生命中一个意外。意外，就注定了不是彼此生活的主旋律。

　　“不知道，你又没手机没扣机，我就算去了也找不到你。”丁宁轻轻笑着说。

　　“你知道我们宿舍电话的。”他心想回去要买个扣机了。

　　“我可不敢打你宿舍电话，上次在重庆接了她的电话，我都吓死了。”丁宁嘻嘻笑着说。

　　“你有机会来昆明的话，记得打我电话，我请你吃饭。”丁宁的手机是自己买的，应该不会换号码。

　　“行，去了肯定找你，你在老公家呢？”他猜着。

　　“不是，在我爸妈家，今天初三，要回娘家吃饭，他爸妈也来了，还有些别的亲戚。”她说着。

　　原来如此，这些讲究，他都忘记了。前年和李非结婚，还为先在谁家办婚礼吵了一架，可一年多一点点，就要离婚了，当初的那些讲究，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可笑。

　　“宁宁，快点进来，公公婆婆等你呢。跟什么人打电话啊？”她妈妈的声音传来，在叫她了，他觉得老太太的声音还有点熟悉，可她却绝对不会想到，女儿在跟当年给她让了铺位的小伙子打电话。

　　“没谁，一个朋友。我进去了，保持联系。”前一句是跟她妈妈说话，后一句是对他说。

　　“好的，你去吃饭吧，家人等急了。”他跟她道了别。

　　跟丁宁打了一会儿电话，魏启明心情平静了很多，刚才冲口而说出的离婚，又被他细细分析起来，李非已经答应说不离婚了，可他能跟李非继续过下去吗？他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男人在她身边转吗？马处长牛处长，阿伟阿猫阿狗？

　　何况她已经跟阿伟有了实质的关系，这是他最无法揭过去的。

　　以前，他曾经听过男人可以花天酒地，女人必须保持贞洁的观点，古人三妻四妾，一个茶壶配几个茶杯等等理论，他还觉得是大男子主义，封建糟粕。轮到他自己头上，魏启明才知道绿帽子是怎样的无法接受。

　　给别人戴绿帽子有成就感，自己戴绿帽子就痛不欲生，男人都这个德行。

　　跟李非离婚？他现在一无所有，连在滨海住的地方都是东升的宿舍，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林冬厂里的工作，也是李非帮他找的。除了还在她爸妈手里的八万块钱是他的，他兜里仅有不到两千块钱，在滨海只能过一个月。

　　继续过？膈应人！离婚？他还没想好。

　　魏启明是一个没有什么大主意的人，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打击，面对婚姻的变故，他思前想后的拿不定主意。工作上也是如此，开不开厂的问题，他已经想了两三个月了，一时觉得可行，恨不得马上行动。一时觉得还是再看看吧。

　　给丁宁打过了电话，在宾馆里躺了快一个小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决定还是回家去吧，目前还没离婚，大过年的闹成这样，自己太冲动了。

　　跟前台嚰叽着退房，他总共住进来还没俩小时。前台请示了经理，收了他五十块钱洗澡费，退了一百八十元房钱。他出门先找了个营业的饭店吃晚饭，然后打了个车，回到李非家。

　　看看四楼亮着的灯光，无奈又忐忑的上楼，胡凯给他开了门，姐姐闻声出来了，胡凯和她不自然的笑笑。姐姐问他吃饭没，他说吃过了，也没再和他们说什么，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李非不在家，已经出去跟老同事聚会去了。

　　没过几分钟，妈妈敲门进来，问他俩到底有什么事，大过年的吵架，是不是在滨海有什么事情。听妈妈问话的意思，李非没跟家里坦白什么，他也就说没什么大事，闹了点别扭，都已经过去了。老太太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嘱咐他们好好在滨海过日子，唠叨了几句才离开。

　　李非晚上快十一点才回来，见下午跑了的魏启明在家，冷淡的跟他打了招呼，简单洗漱后就上床睡了，他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想不出也决定不了以后该何去何从。

　　“你跟我回山西吧？”李非应该没睡，他冲她说道。

　　“不是说好了今年不回嘛？”李非脸冲着床里，根本不看他。

　　“是说好了，不过一年没见到我家人了，我想回去。”待在她家，处处透着不自在，自己亲手设计施工的小屋，曾经充满了温馨，可现在感觉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那你就回去呗，没人拦着你。”李非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着。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回，我自己回去算怎么回事？”他自己回去，到家也不会得到安宁，妈妈会问得更多，平添许多烦恼。

　　“要回你回，我不跟你回去。本来春节就没几天假，今天都初三了，你回去也停不上两天。你就成熟点吧，别闹了，好不？”李非转身了，象哄孩子似的口气跟他说。

　　“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回去山西，也就待那么几天，还得找借口解释李非没回去的原因。要是有钱就好了，他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痛痛快快的自己待上一阵子，没人打扰，没人询问。

　　“别叹气了，你别想太多。我爸爸也愿意借钱给你了，你过了节，回去佛山先干一阵，做好前期准备，开厂也好，继续打工也好，都由着你。”她平躺着，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她还是爱他的，在为他打算。

　　关了灯，他躺到了自己的被窝里，那是李非给他准备好的。以前他们都是睡一条被子的，从不分开，今晚她特意打开了一条被子，各睡各的了。

　　她很快睡着了，呼吸沉稳。黑夜里，他闭着眼睛，却失眠了。

　　大年初七，他们就回了滨海，东升初八开工，佛山工厂是初十。眼不见心不烦，魏启明初八就坐车回了厂里。林冬和赵国庆他们都还没来，工人倒有一些人回来了，员工食堂也开火了，算是解决了他这两天的吃饭问题。

　　春节期间佛山的气温一般，相对冰天雪地的洛南来说就很高了。魏启明手脚勤快的打扫了屋里的卫生，又拖了地，一身大汗之后，去厕所痛快的冲了个凉水澡。冰凉的水冲在身上，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春节期间的龌龊显得被冲淡了一些。

　　初九上午开始，大批的员工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厂里，他看见了瘦小唐拖着箱子进厂门，却没见她弟弟了，孩子还是太小，不应该出来。瘦小唐远远的看见了魏启明，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他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烦躁。就算离婚了，他也不可能娶小唐当老婆，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赵国庆下午回来了，和他说林冬和王丽英要在洛南过了十五才来。

　　到了晚上，赵国庆问他要不要跟瘦小唐用房间，他心烦意乱的说不用，他面对她根本就无能为力。赵国庆奸笑着说，那你不用的话，就委屈你去林冬房间睡吧。

　　林冬自己那间房，也就是老付原来那间，长期没人住，透着重重的霉味，他打开窗户透透气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胖小唐跟着赵国庆进屋。他恶作剧的咳嗽了一声，胖小唐吓了一跳，转身看是魏启明，脸顿时红了，被赵国庆迅速拉进了屋里。赵国庆冲他挑挑眉毛，笑了一下，把门关了，灯也灭了。

　　草，啥几把人，回洛南没跟老婆过瘾？应该都没兴趣跟他老婆亲热了吧。被人用过的老婆，就没有了冲动了。他也一样，春节期间都没动过李非了。

　　林冬和王丽英回来后，已经是正月十六了，入乡随俗的给每位员工发了十块钱利市。

　　春节放假前他问了林冬，关于年底分红的事情，好歹在这里干了几个月，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吧？赵国庆也很关心，凭着他那一个月不到两千块钱的工资，一年也剩不下什么积蓄，过年回家都没法交代。

　　林冬跟他们说过了春节再说，可发了利市之后，又过了两天了，林冬压根不提分红的事情。

　　林冬一大早就和王丽英开车出去了。魏启明和赵国庆坐在办公室抽烟，昨天他让赵国庆再问问林冬，到底分红啥时候发？有多少？昨晚赵国庆出去喝酒了，被小郭送回来倒头就睡了，他都没法问。

　　听他问这个，赵国庆啪的一下把水杯顿在办公桌上，声音很大，吓了魏启明一跳。

　　“你不问还好，草它马得，老子辛辛苦苦干了一年，林冬说没有分红了。”赵国庆嘴里骂骂咧咧的，魏启明心里顿时凉透了。

　　“为啥没分红？去年最后几个月，出货量很大啊，工人工资都比咱俩多。”他的手指因为气愤稍有些发抖，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

　　“林冬说还没收到厂里的钱，账上没钱，去年也没赚什么钱，就不分红了。”赵国庆脸色阴沉的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还不是王丽英那个几把娘们儿，把钱看得死死的，赚没赚钱老子还不知道？林冬张罗着给她也买辆车呢。”

　　钱肯定是赚了的，只是林冬不想发而已，他们能怎么样？生产都已经上了轨道，就算他俩都不干了，他再请两个人就是了。

　　不干了！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疯狂的在他心里滋长，迅速成了他必须马上去实现的事情。冲动和不计后果，再次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连和林冬再谈谈的想法都没有。

　　和赵国庆合作开厂？算了吧，老婆都要跟人跑了，哪还有那个心思。

　　李总曾经说过，人生能把握住一次机会就不错了，可魏启明一再的错过了。他从小到大，爸爸常年不在家，给他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他羡慕别人家能在一起生活，而他和弟弟，只能跟着妈妈过日子。

　　为了安稳的生活，他不惜放弃去上海念本科的机会，放弃初恋同桌，放弃回山西，放弃留在洛南，这次面对摇摇欲坠的婚姻，他在事业和家庭的选择中，依然选择了回滨海。

　　很多男人可以为了事业放弃家庭，换来飞黄腾达，给家人小康甚至富足的生活，但那是以聚少离多为代价的。如果李非没有提出离婚，他很可能也会象别人一样，跟赵国庆一起创业，发展自己的事业。但是面对选择，他的根深蒂固的想法，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再留在佛山了，打工也好，自己创业也好，他不在李非身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阿伟？！

　　他扔了烟头就上楼，开始收拾衣物。带来的被子已经馊臭了，他决定扔了，先回滨海再说。

　　看他拎着行李箱下来，赵国庆非常的惊讶，问他：“你干嘛去？”

　　魏启明说他不干了，心中充满了解脱的快意，赵国庆没劝他什么，也没问他合伙开厂的事情，只说应该跟林冬说一声，魏启明说：“你帮忙跟他说一声吧，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小唐怎么办。”他拎着箱子朝外走，赵国庆开玩笑的冲他喊了一声。

　　魏启明脚步顿了一下，小唐送他的领带还好好的放在他的行李箱里，要不要跟她道个别？一念之后他又开始走了，老婆都要没了，还惦记什么小唐？

　　拖着行李箱，他和很多打工者一样，奔波在车来车往的广州街头，辗转于公交和小巴之间，他兜里没多少钱了，要省着花，不能再打的士浪费。

　　回到滨海的宿舍，离下午下班时间还早，李非还没回来，他去菜场买了排骨和青菜，晚上给李非做饭吃。回来后打了电话给李非，跟她说自己离开林冬的工厂回滨海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电话里不好讨论什么，就说等她回家再细说。

　　在家吃着饭，李非没怎么说话，吃完了就去收拾碗筷，刷碗擦桌子，魏启明则坐在房间的凳子上抽烟。

　　“你也太冲动了，就这么离开工厂，也不要工资和分红了？”李非一边抹着手，一边跟他说话。

　　“工厂没分红的，当初都是骗我过去的，工资也没多少，算了吧，林冬完全被王丽英控制着，跟着他没有前途。”他决心已下，还是回滨海发展吧。

　　“放了你电话，我就给林冬打了电话，他说分红的事情好商量，工厂现在要发展，赚了钱要投入扩大生产，等以后盈利高了，还是有分红的。你的工资也可以涨一些，林冬答应了的。”李非语调平和的劝他。

　　“算了吧，林冬还是在忽悠，什么扩大再生产，车间就那么大，也能满足洛南订货需求，他是要买小轿车给王丽英。他这种人，要远见没远见，要管理水平没有管理水平，要气度没气度，靠着个小三开工厂，为人又小气，还耳朵根子软，答应的事情都不能兑现，跟着他只会浪费时间。”魏启明气鼓鼓的看着李非，当初分红的话，还是她跟他说的呢。

　　连带着李非，也被划入林冬一类的小人，被他怨恨上了。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