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厂里的日子，每天就象流水账，毫无新意。他在瘦小唐身上又不行，就有意无意的开始疏远她，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事就站在路口那里守望。找个新的目标？他想了想就放弃了，瘦小唐都够他头疼的了，再找，依然会不行。他知道是自己骨子里的那种看不起打工妹导致的，他根本不喜欢小唐，只是把她当成满足虚荣心和打发时间的人。

　　很快就过春节了，十二月份他没有回滨海，元旦也没回，和李非约定春节前回去，然后和她一起再回洛南。工厂提前一个星期放假，给大家买车票和准备春节礼物的时间，而李非要到年二十六才放假，他回去滨海还要等她几天才行。

　　工人们陆续的离厂了，拖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手上拎着买好的春节礼物，三三两两的一起去坐车，奔向广州。小郭和赵国庆都买了机票，到时坐林冬的车一起去机场就行了。老向是个节俭惯了的人，自己买了火车票，已经回家去了。

　　魏启明正在办公室里和赵国庆，林冬，还有小郭，一起打牌，一个小男孩儿趴在窗玻璃上探头探脑的朝办公室里看，赵国庆冲他喊了一声：“小唐仔，找谁？”

　　小男孩儿把头从门口伸进来，手指飞快的冲魏启明指指，转身就跑了。找他的？魏启明不认识他啊。

　　面带狐疑，魏启明走出办公室，却看见小男孩儿和小唐站在工厂门前的路上，应该是小唐的弟弟了。

　　看魏启明走了过来，小男孩儿倒不害怕了，冲他指指跟小唐说：“姐，是他吗？”她弟弟在冲压车间干活，很少见到魏启明，不敢确定。

　　小唐脸上带着害羞的微红，交代她弟弟说：“你先出门去等我吧。”小唐弟弟听话的拖着行李去了门外的马路上，小唐一直背着的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低声说：“昨天我们去买回家的东西，看到这个很好看，就买了送给你。”

　　“什么呀？”长条形的盒子不透明，他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里面是一条银灰底带蓝色斑点的领带。盒子的质量不怎么样，魏启明稍微用力些就已经捏的变形了，领带闪着夸张的丝光，也不是什么高级货。

　　魏启明心里一阵抽疼，小唐的初吻给了他，第一次也差点被他夺了，他压根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里，只是当一个偶尔打发打发无聊时间的玩物而已，她却真的用心在喜欢他，那一刻他真的觉得非常的愧疚。

　　“车票买好了吗？”魏启明问她，把领带装好，拿在了手上。

　　“还没买，我们家离广东近，能买到哪趟车就坐哪趟车吧。”小唐捋了捋被风吹起来的头发。她家是湖南的，从广州北上的火车非常多，到湖南也就6、7个小时，不算太远。

　　“那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魏启明叮嘱了她几句。

　　“嗯，你回家也注意安全。”小唐嘻嘻的笑着。

　　“对了，你有钱吗，要不要我给你点？”他钱包里还有差不多一千块，楼上枕头下面有三千块，是他这几个月的所有积蓄了。他打算把钱包里的钱都给她。

　　“不要你的钱，我走了，回来见哦。”小唐冲他挥挥手，看他伸手进裤兜里掏钱包，象被蜜蜂蛰了一样快速跑了。

　　魏启明拿着领带往回走，也感觉有一股目光象蜜蜂蜇人一样在盯着他，很不舒服，抬头看上去，王丽英正站在二楼房门前扭过头，刚才他和小唐的谈话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爱咋咋地，对于王丽英，他从来没有要亲近或者在意的想法，啥也不懂，只是林冬的一个女人罢了。

　　林冬他们走了，他迟了一天离开工厂，对于回滨海，他没有了以往的热情，距离和怀疑，正在消磨着他对李非的情感。拉着箱子，走在去外面搭摩托车的路上，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坏，诸多未卜的事情，以及对工厂的失望，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绪。

　　秋去冬来，虽然广东的冬天只有那么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气温会低于十度，路边的树木也在这显得湿冷的季节里，落下了枯黄的叶子，铺满了窄窄的乡间小道，踩上去喀嚓喀嚓响着。

　　回到滨海，已经是傍晚了，李非带着打包的饭菜进门，他正在睡觉，一路奔波加上心情低落，他进屋都没心思洗澡了。李非把他叫起来，跟他说已经买好了机票，再过两天她们放了假就一起去广州。

　　吃过饭，已经天黑了，他从厂里回到滨海，还是那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夜晚窗外的人声和汽车声，在厂里是听不到的，虽然有点吵，却觉得很亲切。

　　李非坐在梳妆台前，什么也没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两天就要回洛南了，这大半年经历了东升和工厂的变换，没有什么成就感，不过也不算太差，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儿。

　　“跟你商量个事儿。”他点了根烟，坐在床边上跟李非说话。

　　“说呗，客气啥。”李非抬头看了她一眼，很不自然的笑笑。

　　“过年回去，能不能跟你爸爸商量下，我想借点钱。”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李非的表情很奇怪。

　　“借钱？借钱干啥？你还想开工厂？”她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是啊，林冬那里不靠谱，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他抽着烟，把厂里前前后后的变化说给她听，包括林冬私底下的为人，以及股份问题的变化，统统说给她听。最主要的还是他和赵国庆谈过的内容，对于开厂，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那你和赵国庆的股份怎么算？谈过了吗？”听到他说可以投二十万，她是知道他底细的，却没回答能不能帮他跟爸爸说借钱的事儿。

　　“这个还没说，八字没一撇呢。等真落实可以开了，再商量呗，他十万我二十万，按比例算吧，简单。”他理所当然的想着。

　　“你呀，还是没长大，处理事情不成熟。你想啊，赵国庆和那个什么主管联系，你都不认识，所有的关系人脉都在他手里，将来有什么变故，吃亏的肯定是你。要么你就多给赵国庆一些股份，算是给他的补偿，用利益稳固关系，要么你就找机会结交毛主管，自己开厂。赵国庆投十万块，还不如你自己多借点钱，自己做主。”李非边想边说，顷刻间就让他的热情冷却了。如果是丁宁，肯定是说鼓励他的话，而不是这种打击的口气。同样的道理，李非和丁宁分别说，他更愿意听丁宁的。

　　想了一会儿，赵国庆应该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再说了，真要和赵国庆一起合作，肯定要正规的办手续，股份、法人那些，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林冬已经给他们上了一课了，再稀里糊涂的，别说他不愿意，赵国庆肯定也不干。李非有点危言耸听，做业务见了太多尔虞我诈了吧？

　　先不和她说这些了，还是落实钱的问题。

　　“你能跟你爸爸问下不？”他追问了一句，看着她的眼睛。

　　“你自己有八万，你妈妈能给你多少？”她反问了一句。

　　“也就七八万吧，要不找你爸爸借五万好了，剩下的让我妈妈出。”他想想，五万应该是没太大问题吧，对于她爸爸来说。

　　李非沉默了，也不看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跟你家里借点钱都不行啊？”他说道。

　　“我们离婚吧！”李非忽然抬头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

　　“什么？”魏启明语气很平淡的下意识问了一句，根本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话。

　　“我说，我们离婚吧。”李非一字一顿的加重了语气，这次他听清了，但是大脑一下子空白了，他抽出一根烟点上，想给自己一个适应的过程。刚才还在讨论怎么开厂的事情，她这突兀的一棒子，狠狠的砸在了他脑门上。

　　“为什么？”足足抽了半根烟，魏启明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她。

　　“我喜欢上别人了。”李非坚定的口气让他意识到，她这是认真的，不是跟他开玩笑呢。

　　“谁？”魏启明脑海里瞬间明白了过往的一幕幕，是刘光伟。“是阿伟！”他紧接着说出来，见李非轻轻的点了下头，他的心沉落到了谷底。

　　如果李非说没有喜欢上刘光伟，仅仅是对他不满意，性格不合感情破裂之类的理由，他还有信心把她留住，现在她都已经承认了和刘光伟有关系，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恐怕魏启明还在滨海的时候，他们俩就有了苗头，只是他没有察觉而已。

　　他俩座位紧挨着，工作也在一起，接触起来太方便了。魏启明第一次回滨海，刘未和李非闹别扭，应该就是刘未察觉了苗头，只是还没证实。

　　上次他夜里给李非打电话，她和阿伟的手机同时都关机了，应该也是在一起呢，郑经理还在替她遮掩。肯定东升的同事们都知道了，连刘未也知道了，只有他远在佛山，根本没有察觉。

　　魏启明狠狠的踹了一脚摆在床头、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机，电视机一阵前后摇晃，依然在播放着画面和声音，‘这电视质量还真不错’，在这个关头，他脑海里不是想的怎么办，却冒出这么个离题万里的念头。

　　把烟头扔到了烟灰缸里，任由它继续燃烧着，凝视几秒钟袅袅的青烟，他终于把注意力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你和他上床了？”魏启明问了一个男人最关注的问题。

　　李非看了魏启明一眼，低头没说话，在他看来算是默认。不过她的身体不是不行吗？难道已经好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你上次跟我说出差回来的那天夜里，跟他在一起？”他要确认一些细节。

　　“你别问了。”李非没直接回答，他觉得也是默认了。

　　一时停顿了，他们相对无言。

　　他从来没想过会由李非提出离婚，太突然了，根本没有过应对预案。在他无数次设想里，是自己和丁宁的关系被李非发现了，他跪下哀求她原谅自己，并说明自己始终是爱她的，然后她在痛苦和感动中和自己和好如初。而当这个场景真的出现了，剧本却没按照他设想的那样进行。主次身份对调了。

　　没有那些小说里写的什么暴怒，什么大打出手，什么转身离去到酒吧买醉，甚至连骂几句的想法都没有，魏启明出奇的冷静，他居然是想先睡会儿。

　　“不行，我不同意。”他的脑袋还在转着，选择性的淡化了刚才李非和他的对话，没再去追问细节。总之是不同意，具体怎么办，他需要时间想想。

　　“你考虑考虑吧，我也冷静冷静。”李非见他没什么动作，站起来去了洗手间。可能她也觉得这跟他以往的表现不一样，知道克制自己的脾气了。她也没想好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吧？

　　如果他暴怒了，如以往一样，她是不是就顺势可以把离婚确定下来了？他们两个好象彼此拿错了剧本，一时间都没有了下一步的行动。

　　“我哪里做的不好？我脾气是臭，也不关心你，我都已经意识到了，我也在改了，不要离婚好不好？”等李非回来了，他斟酌着说道。他知道刘光伟特别会照顾人，可李非不可能是只看表面的人，难道他俩真的有感情了？他心里琢磨着。

　　“你还爱我吗？”李非站在窗边，肩膀微微耸动，他走过去看看，她眼带泪水了，显得很痛苦。

　　“当然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记得吗？”他非常真诚的看着李非，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他自己也相信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虚假。

　　李非侧头盯着他的眼睛，他毫不动摇的看着她。最终她低头说：“我们再冷静冷静吧。”

　　“刘未知道吗？你俩还是好朋友呢。”李非已经不想跟他说这件事儿了，他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又开始刺激她，隐隐的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不知道。”李非显得很疲倦，合衣躺在了床上。刘未能不知道？骗鬼吧。

　　“她和阿伟不久前分手了，阿伟现在和他妈妈住在新房子里。”李非平静的跟他说着阿伟的事情。气氛很诡异，这不象是要离婚的人在谈话，倒象夫妻俩在谈论共同的老朋友。

　　“因为你俩，阿伟才和刘未分手的？上次刘未和你闹别扭，不是因为你俩的事儿？”他觉得自己有点太罗嗦了，问这些有什么用。

　　“也是也不是吧，你知道刘未的娇气和大小姐脾气，阿伟也是忍不了了，尤其是她对阿伟妈妈很不尊重。我俩上次闹别扭，可能是她觉得我和阿伟走得太近了吧。”李非打开了话匣子。她说的是真的，刘未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容忍的。

　　“就象你这么多年来，也终于忍受不了我了？”魏启明语气带着点讽刺，好象晚点了的火车终于到站一样，忍了半天的脾气开始要发作了。

　　李非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不看他了。她知道他的性格，这是要忍不住了。

　　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洁白的小腿，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魏启明忽然有了欲望，躺到她身边开始吻她，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咬紧了牙关，他在她耳边轻声的说着：“欣欣，我爱你，我只爱你，不要跟我离婚。”魏启明的手在她身上游移，揉捏，慢慢的她张开了嘴，接受了他的亲吻，和他纠缠在一起。

　　“不离婚，好吗？”他继续问着她。他也出轨了，就算是两个人打平了吧，他不能想象和李非离婚了，怎么面对家里人和朋友，他们可是金童玉女的典范啊。

　　“嗯，不离婚。”李非点头答应着他，眼里流着泪水，她还是爱他的，就象他依然爱她一样。

　　“永远在一起。”他紧紧的抱住他，生怕她忽然消失一样。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李非拼命的点着头，他伸手替她抹去汹涌的眼泪。

　　魏启明闭着眼睛，甚至发出鼾声，假装自己睡着了，脑子里却象开锅的浆糊，一团混乱。直到这一刻他才完全接受了李非跟自己提出了离婚这件事。

　　她已经睡着了，明天还要上班去。魏启明却失眠了，起身坐到了床边，怕影响她睡觉，起身走到了客厅里，站在阳台上，点上了一根烟。

　　烟雾徐徐的上升，到了窗边的时候，被窗外的风迅速的带走，消散一空。已经快十一点，附近楼里还传来炒菜做饭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闹。城市夜晚的生活喧闹无比，连夜晚也如此的不清净，在佛山厂里，外面是静悄悄的。

　　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不高的小山，在夜色中如沉睡的人，黑色的山体映衬着附近楼里的灯光，这夜晚尤其显得真实。山梁遮挡了他的视线，山那边是灯火灿烂的城区，暗黄的光线将山脊勾勒得分外清晰。

　　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有层层的云团在缓缓移动。

　　山不高，却挡住了他的脚步。地虽大，却如囚笼将他困住。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