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幺子家唱山歌算是祖传,他起了头邀了歌,按顺序是该苏明接歌。苏明就停下手中的活。唱道:“不唱山歌不啊好勒玩,唱着山歌勒把活干。心想和你唱两勒段啊,唱不好勒你嫌平淡。”苏明这是谦虚着。刘幺子掏了两锄泥土,记在心里。
白鸿见苏明谦虚开头,酝了酝。唱道:“不唱山歌不啊好勒玩,山歌要唱活要勒干。哥不在意你平啊淡,大声唱出唷天地宽。”白鸿唱了一段后,就继续干活。白鸿四十多岁,年纪比苏明要大几岁,因此就自称为哥。然而白鸿除了被激起火爆脾气的时候因情绪失控摔锅砸碗,在见识上始终是比苏明和刘幺子广的。因此歌句的意境竟然就比那两人更显得宽阔了。
刘幺子在那边筹思着。过了有顿吧饭的工夫,又拄着锄头,一阵旋风卷着尘埃正朝他扑了过去,刘幺子眯着眼睛,躲了一会儿,才敢抬头。伸手把吹进眼里的埃尘揉了揉了后。唱道:“春风不静勒雨啊不停,人在世间路不平。三灾八难难预勒定呀,举头三尺勒有神明。”
刘幺子的父亲刘张李五年前因病逝世。刘幺子这时年过三十,在痛失了父亲之后,刘幺子觉悟了很多。这几年来他独挑大梁,又娶了殷勤合意的媳妇,夫妻和睦,家境也愈发的顺旺起来。倘有摩擦争吵,偏这刘幺子和他的高氏媳妇都是酷爱对山歌的,两人用对山歌来吵架,互相在指骂中将各自的心境表明,将心情理顺,也大致是和气的多。吵完后,又都歆羡着对方在山歌上的造诣,彼此敬扶的多,互相攻讦的少。
因此,刘幺子的山歌从未断过,对得多了,就把自己的感悟融于山歌歌句中表达出来。
苏明听了刘幺子的歌句,刹那间感慨不已。苏明三十多岁,早在几年前,他去外地打工,所遭遇过的种种不平深切地记得。恍然间,他仿佛是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一个孤单的独立的打工仔。自从离开了家乡飘到了外地,他小心谨慎着,对未来充满了殷切的热望。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光明的坦途。然而事实并不如意。他对苏仪飞管得很严,那也是要他少走弯路,别长大后重蹈自己的覆辙。
苏明刚刚听了白鸿的歌句后,心境顿时开阔了不少。忽然才意识到,人在世间活着,大富大贵也好,贫苦落后也罢。如果心境不够畅顺,终究过得憋屈。有这么几个朋友共同耕作,共同对歌,不但能舒展胸怀,更有某种意义上的追求。算下来,是幸大于难的。
苏明想了想后。唱道:“春风不静雨啊不勒停,茫茫世间路啊难行。常有三朋来相勒会呀,日子越过越有勒劲。”
白鸿听了后,也停了下来。拄着锄头想了想后。唱道:“春风不静雨啊不勒停,唱首山歌把苦啊吞。要想日子过得勒好呀,和谐共处莫相侵。”
白鸿的见识要比那二人广博一些,山歌唱出的心境也更阔大。然而他安分守静笃的过了几十年,所领悟到的自然要比那两人的更多些。他自己也觉得,人与人相处只有莫相侵害,和谐共处,才能过好日子,才有好日子过。
那边刘幺子和苏明对白鸿的歌句都有些理解不上。两人干着活,低头想着。山歌就一时停了下来。那刘幺子本来准备了不少山歌来,但苏明和白鸿这两人对的山歌全是临时发挥,又都是自己的体悟。刘幺子想了想后,自觉肚子里的那些陈词是不必显露的。装着来的只好装着回去,留着回家后,还可以和他的老婆对几段。刘幺子看了看他的媳妇,继续耕种着。
这边苏明见刘幺子不再对歌,也低着头干着活。渐渐地转归平静,只有锄头凿土的声音此起彼落,交混成一种自然的旋律。
白俊庞和白俊飞扔完了土豆,就坐到树下乘凉。太阳渐渐地火辣起来,两人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到了树下后,这才感觉凉快了许多。他们对刚刚大人们对的山歌是听不太懂的。坐了不久,就看到白鸿和钟识霏收拾起农具,那是耕种完了要回家的节奏。
白俊羽叫了两人一声,白俊庞和白俊飞从树下站起来走过去。白鸿收拾了农具,向苏明和刘幺子打了个招呼。那两人也和他搭腔,这三人对山歌的时候,心境是飞起的,对了山歌后,又恢复旧样。那两家的还差点没完,倒是白鸿家的先种完。打过招呼后,就先回了家。
白俊庞依旧牵着大黄牛,绕出大湾地,沿着河边往家里走回。那时河中的水雾已完全消散。白俊庞记挂着大鱼,仍旧看着河里。想着回家后,就央求白俊羽来捉鱼。
到了正大村村口时,见村里的人背着背篓往永安街的方向走去。钟识霏就在路口和几个妇女寒暄起来。才得知今天正逢永安街上赶集。钟识霏在路口处逗留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白雪和白梅已做好了饭。
吃过了饭,白鸿就开始编织箩筐和背篓,有些是自己家用,有些是拿去街上卖的。白鸿能编织筲箕、撮箕、簸箕、筛子、竹篮。钟识霏因想着白俊庞和白俊飞将要上学,就和白鸿商议着,趁赶集给这两个孩子买书包和鞋子衣服,好让他们光光鲜鲜地去学校。
白鸿并没有意见。钟识霏拿了钱,带着白雪和白梅要去永安街。叫白俊庞和白俊飞同去跳书包和衣服。白俊庞想着河里的大鱼,不肯去。白俊飞也不想去,那母女三人便去了街上。
白俊庞便央求白俊羽带他去河里捉鱼,白俊羽就拿了个撮箕和一只捅,带上白俊庞和白俊飞去了河里。白鸿自行在家里编织箩筐。白俊庞和白俊飞因为有仇隙,但两人交流得少了,仇隙也就渐渐淡忘。倒没再吵嘴,白鸿见着,也稍觉放心,有白俊羽带着去了河里,倒落得个清静。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