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消坠,黑幕暗垂。
不知何时,一弯冷月已遥挂天际。白俊庞独立在悬崖边上,晚风轻吹,渐觉空山寂寂,良夜幽幽。
白俊庞此时心境澄明,他那双明朗的眸子里,光芒四射。
月光皎洁如银,散落在白俊庞身上时,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透明得如一尘不染的飘雪。
独立悬崖边上,仿佛与天地月色融为一体。外表帅郎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总能保有纯真的心态。一旦聪明劲发作时,博古通今,似乎拥有着无所不能的心量。
白俊庞忽然摸到那颗珠子,一时间思绪涌动,轻拢慢捻的。仿佛潇舒雅柔夷般滑嫩的手。
白俊庞想着潇舒雅,向山下看去。
山上山下,竟是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山上冷幽空寂,隔绝人世,透着古老,如同方外世界。
山下纷纷扰扰,灯光通明,散发出浓郁的烟火气息,尽显出一副熙熙繁富的世态。
白俊庞此时居高临下,眼光很快搜索到学校的所在,只见学校里灯光通明。
两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高处俯瞰学校。白俊庞此时居高临下。不由得暗想:“我平时上课时,于教室和寝室之间来回穿梭,身处其间,便觉得学校占地已很宽大。这时看着学校,在灯光的指引下,曲径通幽处,一目了然,原来学校竟是这般渺小。”
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那种因学校广大的自豪感也瞬间消失。忽然想到自己平时就在这样一个迂回曲折的小地方兜兜转转,难怪心胸狭隘,见识短浅。而此时眼界开阔,情随物换,心胸仿佛被扩开了一般,世间万相尽收眼底。
这时,章谦茨解手完毕,从林子里走出来。
白俊庞放开那珠子,慢慢收回心思。问道:“你好了吗?英卓还没出来,等等他!”
章谦茨便向林子中喊道:“英卓,你好了没有?”
林子里卫英卓的声音回道:“快了,再等等。”
过得一会儿,卫英卓从林子里走出。
三人聚齐,向大通寺走去。
到大通寺门前,只见大门紧闭。三人绕到矮墙处,翻墙进寺。
三人站在院坝中,朝大殿看去,见烛光透过窗户,烛影落到地上,翻腾闪烁。洪叁通的影子透出窗外,却凝立不动。
白俊庞便让章谦茨煮茶,摆放在左偏房鸟笼架下的木几上。自己依旧在院坝中间站着。
此时,洪叁通坐在蒲团上,正想着怎样化解两边的仇怨,大殿里传来他的声音,只听他轻轻念道:“待到明天,大殿外定然聚集着上百人,到时候两边一声令下。刀棒齐施,我穿插在刀棒中间,不被伤到已谢天谢地,更别说要帮他们化解。”
想来想去,一时间彷徨无计。
这时候,只听大殿外院坝中一个声音郎朗说道:“明月将下西楼,良夜难得,何不来月下品茶漫话?以消长夜,亦可共商大计,胜过你闭门塞窦。”
洪叁通正愁无计,听这声音是白俊庞的。蓦然一惊:“他怎么又来了?”
洪叁通听到白俊庞邀约赏月的话。想到自己黄昏时分才将他逐出寺门,他离开寺庙时态度坚决。
此时正当月满西楼,他忽又折转回来,这让洪叁通倍感惊讶。他更想不到白俊庞竟是要和自己共商大计,化解仇怨。
洪叁通便从蒲团上站起,开门走出大殿。见三人笑脸相迎,表现得宽宏大量。一经对比,自己倒显得小家子气,藏不住脸上的尴尬神色。
白俊庞见洪叁通面泛红赧,这和他下逐客令时的冷漠相比,似乎更多了些热朗。这冷漠和热朗之间的转变,十分微妙。
白俊庞心思聪慧,见洪叁通沉默不语,一猜猜中了他的心思,便先说话了。
开口说道:“洪兄刚才把友谊一甩,将我们逐走。客随主便,我们虽然心灰,只好依从。去寺庙外溜达了一圈,想到洪兄为人高深莫测,必有奇计,特地厚着脸皮折回来,向洪兄讨教。盛意拳拳,望洪兄不吝赐教,好教我等开开眼界。”
白俊庞先给自己找一个求教的台阶,要是洪叁通真想出法子来,自己是为求教而来,不愁没有台阶下。要是洪叁通没想出法子,这话就正好讥讽他笨拙无计,置好友于不顾。
虽说是客随主便,却有几分反客为主之意。
洪叁通站在大殿外,只是摇头叹气。说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并不是真想撵你们走。寺庙空荡,大家好友一场,我本想多留你们。但只要到了明天,必定有一场混战,我撵你们出去,就是要你们避过这场凶险。我身在佛门,一心要阻止他们,无论如何艰难,我都要劝阻的。但你们既不是佛门中人,就不必参与进来了。”
洪叁通的年龄和那三人本来相差不大,在桃花林里谈禅论友,争画眉鸟。虽有争执,但也相处融洽。罗仁飞和钱彪先后来寺庙一闹,他们得知双方约架约到寺庙时。洪叁通一意要解劝,白俊庞以世俗的眼光扣问洪叁通。洪叁通变通不来,这才将他们逐走。
白俊庞临走前,凝视着洪叁通,洪叁通连自己的扣问都辩答不过。他那时就已断定洪叁通想不到法子,偏偏又要以一己之力化解这场打斗。白俊庞向卫英卓和章谦茨看去。那两人得知洪叁通的用意后,对被他扫地出门一事已不再介怀。
白俊庞收起取笑讥讽的心思。正色说道:“洪兄心思旷远,瞻前顾后,这是小弟不及的。但你若把我们当作那胆小怕事的人,不是太小瞧我们了?”
洪叁通道:“你我都没在江湖混过,又都经验欠缺。江湖套路深如汪洋大海,世间诡谲如洪水猛兽,一旦陷入,难有翻身出头之日。不是我小瞧你,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白俊庞道:“那你就因为我这句话,将我们撵走啊?
洪叁通见他又来责难,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见你嘴头油滑,以为你不够牢靠,才简略诉说了割肉喂鹰的故事。望你听了故事后,受其启发,有所感化,和我一同劝阻这场祸事。以你的聪明油滑,用到这等大义炳然的事上,岂不正好得其所哉?你不但不想法子,反而提出一大推问题。我见你并无诚意化解这场恶斗,任一身聪明才华付诸东流。撵你走,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也为你空负聪明之名,而无聪明之实。到头来不免流落为欺世盗名之辈感到可惜。”
白俊庞听后,豁然开朗。洪叁通这算是亲口承认想不到法子。
但洪叁通对自己的认识更深刻。这番提点,白俊庞从来没听到过。
白俊庞生就一副浪子情怀,悠然戏耍,半真半假。正是在半真半假之间,给人不牢靠的错觉。洪叁通逐出他,也是在此。
卫英卓和章谦茨和他熟而不识,熟到天天见面,却没能像洪叁通一样悉心开导,没能正确地打开白俊庞那极富活力的内观,因此常发生争执。卫英卓对白俊庞已然佩服,章谦茨知道争辩不过后。发明了那套‘章氏牛论’。用来圈点白俊庞能说会道的本事。从那时起,他对白俊庞也已认输服帖。
白俊庞倜傥不羁,心思飞扬跳脱,时时有超凡出尘的意向,这点连他自己都难把控。
白俊庞这时得遇知音漫客,只觉得相见恨晚。说道:“可你并没有发觉,我说的问题,正是这件事的症结所在。将我的问题解决了,这件事便算解决了大半。”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