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俊庞坐在石凳上,月挂中天,学校里竟然起了泠泠冷雾,冷雾欺身,白俊庞如僵立了一般。但觉世间人心之冷,犹比冷雾更寒。正自无聊之际,状元桥头走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看着白俊庞,待走近了后。问道:“俊庞,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呢?”白俊庞抬头一看,见来的人正是苏欣昕。忙打起精神来,勉强振作。说道:“欣昕,怎么会是你呢?”
苏欣昕见白俊庞神色萧然,年纪轻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神态。和上次遇到他的时候大是不同。说道:“是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白俊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呢?过来坐坐吧?”苏欣昕知道他等自己是假的,但还是笑了笑。苏欣昕刚从图书馆看书出来,照例是要经过状元桥才能回宿舍的。两人问了几句后,苏欣昕便坐了下来,把书放在石桌上。问道:“俊庞,你是怎么啦?”
白俊庞道:“我好得很啊,你又去图书馆看书吗?可有什么收获了?”
苏欣昕道:“看书嘛,总归是有些收获的。不然,怎么叫看书呢?”
白俊庞见她脸上滑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狡黠中又不免带着几分骄矜,就和那天晚上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喃喃说道:“真的是你,那个真的是你。欣昕,我、、、、、、”说到这里,顿时又梗住了。
苏欣昕听他言语错乱。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白俊庞怔了怔。他本来是想说:“我那天晚上做梦,梦到了你。在梦里面,你就睡在我的身边,当时你吹气如兰,要我陪你说情话。我看你玲珑娇美,那表情和刚刚的一模一样。”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世,便即忍在了心里,不由得满心的凄苦。说道:“欣昕,今晚、、、、、、今晚的月亮。哈哈!亮得很啊。”
苏欣昕更觉得摸不着头脑。脸上很有些奇怪。说道:“嗯!是有点亮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摸出电话,背着白俊庞按出了一个号码。
只过了几秒。白俊庞便听到手机响起了铃声,白俊庞摸出电话。见到电话上的来电人的姓名。脸上有些惶恐,又有些窘迫。向苏欣昕看去,苏欣昕正微笑着看着他,白俊庞顿时醒悟过来。
苏欣昕道:“上次的打赌,是你输了。你、、、、、、还不肯承认吗?”说完挂了电话,白俊庞的手机铃声就戛然而止。
原来,刚刚白俊庞手机上的来电的人的姓名,白俊庞有保存过的,那人便是苏欣昕。苏欣昕上一次和白俊庞打赌,白俊庞赌苏欣昕记不住她自己的号码,谁输了谁就学狗叫。苏欣昕说出的号码是正确的,这样一来,白俊庞就算输了。白俊庞为了不让自己学狗叫,悄悄地关了手机。要苏欣昕再打自己的号码,手机关机后,苏欣昕就打不通了。白俊庞便哄了苏欣昕一次,而且还得了苏欣昕的号码,过后。他抽时间把苏欣昕的号码保存起来。
苏欣昕当时被白俊庞骗过了,她自也觉得奇怪。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中间的关窍。回到宿舍后,找人重演了一遍。这才发觉了其中的机窍。终于明白了白俊庞当时的用意,他是想要我的号码,又不愿学狗叫。想到这一层,虽然电话号码被白俊庞得到,但也不如何生气。便想着要找个机会,要白俊庞当面承认。这时遇到白俊庞,见他神情有些委顿,知道他并不会太专注。果然打了白俊庞的电话,一试之下,顿时就揭晓了。
白俊庞道:“想不到,你还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苏欣昕道:“当时,我被你绕晕了。我可从来没这么糗过,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白俊庞见她旧事重提,怕她又要自己践行赌约,学狗叫。只好承认。说道:“我当时只想要你的电话号码,以便以后好联系你。倘若直接跟你要,我又没什么礼物作为交换。心中觉得是很有些说不过去的。所以立下了赌约,我也知道,这种打赌,我输定了的。要我学狗叫,我又学不来。不得已剑走偏锋,另想他法。打过你的电话后,我就把手机关机了,然后再说你记不住自己的号码,又用上一些形而上的逻辑。当时是瞒过你了,想不到,今天还是被你识破了。”
苏欣昕道:“哼!你总算是承认了啊,你竟然跟我耍这种卑鄙的手段,你、、、、、、小王八蛋。”最后一句‘小王八蛋’说得很低。但这句小王八蛋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十多年前,白俊庞在正大村老家的后山上烧土豆吃的情景。当时,苏欣昕便是用了这句轻飘飘的‘小王八蛋’破除了白俊庞对她的猜疑。想到这里,往昔之情涌上心头。白俊庞也知道已经得到了苏欣昕的宽宥,顿时有一种解脱感,犹如被判了刑的囚徒突然获得大赦一般,心里不由得十分欢畅。忙说道:“对了,对了。我是王八蛋就对了。王八蛋是不会学狗叫的。”
苏欣昕听了白俊庞自己承认了事实,又骂了他一句‘小王八蛋’,心里早就原谅了白俊庞的。听他生怕自己再要他学狗叫,而不惜甘愿自称为王八蛋,免了一灾,自找了一灾。说道:“画蛇添足,我本来就不会再要求你学狗叫的。”
白俊庞听了这话,才省起自己又吃了个大亏,而且这亏吃得很有些冤枉。有些着恼,本想发作,随即想到自己已经长大,不比幼年时想发泄就发泄。况且此刻身世尴尬,和父母的大仇相比而言,这点小亏又显得不足以计较了。坐在石凳上,怔怔地发着呆。
苏欣昕见他闷头闷脑,不似他往常时候鲜活跳脱,猜他必定是心里有事。说道:“学校将要召开七十周年庆祝大会了,顺带着召开夏季运动会。这一次,学校把两个大会合二为一,一并进行,哈!到时候一定热闹非凡。你知道吗?俊庞。”
白俊庞听了这话。有口无心的说道:“这我知道。”
苏欣昕道:“你有报名参加运动项目吗?”
白俊庞心里悬记着父母的大仇,对七十周年庆祝大会的事并不心热。说道:“没有。”暗暗算着时间,只消再过得一会儿,便要去市第二人民医院寻找唐采璃留下的字条。
苏欣昕见他神情冷落,连学校运动会这种盛事都似乎提不起他的热情来。便坐在石凳上,也发起了呆。摆出一副冷漠萧然的神态,好像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了,无论宇宙出了什么问题,都不想管了。
两人默默地坐着,过了有好一会儿。白俊庞忽然说道:“欣昕,你去过金鸡岭吗?”
苏欣昕道:“没去过。你去过吗?”
白俊庞道:“去过。”
苏欣昕道:“好玩吗?”白俊庞点了点头。苏欣昕道:“有什么好玩的?”
白俊庞说道:“金鸡岭很高,岭上繁花似锦,太阳新出的那个时段,苍山间云蒸霞蔚,美不胜收。金鸡岭上面有一座寺庙,寺庙里住着两个非僧非道的人。嗯,现在应该是三个了。其中有一个叫洪叁通的年轻人,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好朋友。他的师傅叫洪慈化,洪慈化认得我父亲。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我真正的父亲,并不是我现在的父亲。我现在的父亲是我的伯伯。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苏欣昕的家和白俊庞的家相隔很近,对白俊庞所说的这些,什么他的真正的父亲,和现在父亲。苏欣昕想了想后,也就明白。说道:“听得懂。这么说,白鸿伯伯是你的大伯。那你真正的父亲是谁呢?”
白俊庞道:“我真正的父亲叫白济,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我的二叔,现在才知道,他竟然就是我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叫梁蕙芳。他们早已被人害死了,害死他们的凶手还活着,我要为父母报仇。”直到这时,白俊庞才得以吐露心事,他也明明的知道苏欣昕是帮上什么忙的,但这样一吐为快后,才发觉心情顿时顺畅了许多。
苏欣昕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蹙。说道:“你知道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是谁吗?”
白俊庞道:“我知道。凶手一共是三个人,一个叫李方锐,一个叫邓然可,一个叫赵刚。他们原本有一个通用的匪号叫做‘东城三霸’,但现在已经把这个匪号取消了。我还知道,这三个人不但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白俊庞紧咬牙关,脸色愤怒已极。他一向很少记仇,但自从得知这笔仇债后,仇恨就越积越多,时不时就想爆发出来。
苏欣昕道:“你说的这三个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要找他们,可有线索了么?”
白俊庞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失望的摇了摇头。忽而又重重的说道:“可恨我现在才知道这笔血债,让这三个奸贼多活了很多年。这些年中,这三个奸贼必定又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苏欣昕霎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是这幅情状,原来是他心中积怨,又为自己的身世感到悲愤。而他的仇人却活得很好,偏偏无线索供他找到仇人,使得他拿他的仇人一点法子也没有。几样加和下来,把他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苏欣昕不禁叹了口气,脸上微微露了些惆怅的神情。这使得她俏丽中更增了几分鲜活的灵韵。说道:“报仇的事,也不必太急了。你得好好读书才是,将来飞黄腾达时,再将那些害你的仇人统统扫除。这样,对你的父母亲的大仇有了个完美的交代,于你自身也易于安身立命,可算得两全其美了。”
白俊庞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说道:“只要我查出这三个贼人来,我立刻就会要了他们的命。怎能等到以后?我决不能让这种人多活一刻!因为他们不配活在世上的。”
苏欣昕见他神色坚决,犹如罩了一层寒霜,不由得有些发凉。
白俊庞想着要去第二人民医院查看字条,不便再逗留。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欣昕。”苏欣昕不好再劝他,心中焦躁,偏偏自己又帮不到忙,忍了忍。问道:“你要去哪里呢?”
白俊庞道:“我要去第二人民医院看看。”
苏欣昕问道:“你去那里看什么呢?”
白俊庞道:“也许可以从那里得到些线索。”于是说出了要去找唐采璃的留下的字条的想法。
苏欣昕道:“我劝你别去折腾了。迫害那女生跳楼自尽的人是学校的教授。你的仇人是东城三霸,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你要找仇人,等有了线索再找,那可轻松得多。这样瞎搅和,没头苍蝇似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白俊庞听了这话,觉得也很有些道理。便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然而回想着总找不到仇人,他本来仇苦满怀,这时又十分焦急。白俊庞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愤怒。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跳起来,对着一棵亭柱拳打脚踢。
苏欣昕见他发了疯似的,心中又是焦躁,又是害怕。鼓起勇气抱住她的肩膀。说道:“这棵柱子和你有什么仇呢?你就算打断了它,还是没能报了大仇,你何必要折磨自己?俊庞~~~。”
白俊庞踢了一顿,打了一顿,手上已肿了起来。听了这话,总算停了手。脑袋清醒了一些,手上顿时酸痛难当。苏欣昕见他不再发作,这才放开他的手臂。见他的手臂变得又红又肿,心疼起来。
白俊庞清醒下来,心中悲痛。怒道:“是我没用,我没用!”
苏欣昕哭腔说道:“俊庞,你怎么啦?你不要折磨了自己好不好?”
白俊庞转头一看,见苏欣昕的眼眸里已挂了些清莹的泪滴,这才发觉自己有了不对劲的地方,才惹得苏欣昕动泪。但如此一来,苏欣昕对自己的关怀已昭然若揭。心中有些难安,脸上有些歉然。
白俊庞恢复了理智,见苏欣昕泫然欲泪,心中顿时浮起了一股柔软的歉意,有些懊悔。说道:“欣昕,我一时糊涂。我报仇心切,累得你、、、、、、累得你。你别哭好不好?”
苏欣昕半睁着一双妙目偷偷地向白俊庞张了一眼,见他满脸愧疚的凝视着自己,显得很害怕自己会哭,强忍住笑。庄严肃穆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眼珠子一转,把眼泪强拢回去。
白俊庞先是有些错愕。见她当真没再伤怀,便放宽了心。随即说道:“欣昕,你是女中丈夫,顶天立地的女汉子。哈!刚才是我眼花。”
苏欣昕‘噗嗤’一笑。说道:“刚才见我伤心,你还会难过、会愧疚。现在见我没事了,反把我编排到女汉子的队伍里去。早知道,我就多伤心一会儿。”
白俊庞见她不再伤感,忽然间心情也好了许多。心情微微一转,顿时触发了那撩长逗短的禀赋。说道:“欣昕,你要是不愿意做女汉子呢,你就找一个像我这样的男汉子做你的男朋友。你或者找我,我也勉为其难。”
在那年和苏明去地里锄草的时候,因为看到了白俊庞做的鬼脸,从那时候起,苏欣昕小小的心里就对白俊庞产生了爱意。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在苏欣昕的心里,始终忘记不了当年的那个小王八蛋。这些年来,追求过苏欣昕的人也不止十个八个了,苏欣昕不是婉拒,便是强甩。只因这些年来,两人见面很少,交谈的时间也很少。苏欣昕虽然心中有意,因为自己是一个女生,一直没有主动的表现出来。
白俊庞的话本来是随口说笑,苏欣昕听了后,竟然就当了真。问道:“你有什么好?这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汉子。”
白俊庞的脸忽然有些窘迫,略想了想后,又后悔不迭。要按白俊庞以往的性子,这话本无足轻重。白俊庞心中总记挂着父母的仇,听了这话,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来,只觉得心灰意冷。暗想:“欣昕说得对,这天下间比我优秀、比我强的男汉子何止千万呢?如今的我算什么了?自顾尚且不暇,又怎能做欣昕的男朋友?”便说道:“欣昕,我实在没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苏欣昕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猜想他必是想起了家仇。说道:“我怎么会误会你了?难道和你开个玩笑,就是误会你了吗?”
白俊庞道:“开玩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欣昕,我怎么感觉你开玩笑的时候也很认真呢?”
苏欣昕道:“开玩笑不认真还叫开玩笑吗?我一本正经的和你开了个玩笑怎么了?”
白俊庞顿时语塞,转头看着苏欣昕,见到苏欣昕的半边脸蛋,月光下看来,似乎比潇舒雅更俏美三分。心中顿时痴起来:“我如果还是原来的自己,没有这个大仇,那我就安心的读书,欣昕做个伴儿。将来毕业了后,娶她做媳妇。就是她不要求,我也要说一辈子的情话给她听,我现在就可以跟她相约白首。该有多好。可偏偏我大仇未报,心中虽然想待她好,却是不能够的了。甚至连这幻想都是不合有的,不过幸好,她没有当真。要是她当了真,而我又无能为力,岂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耽误了她的青春年华?”
想到这里,脸色愈加的沉重。说道:“欣昕,你当做开玩笑的就好了。我真的害怕你把刚刚的话当真了呢。要不然,回去后,见到家里人多不好意思呢。嘿嘿。”心中如释重负一般。
苏欣昕刚才确实是把白俊庞的话当了真的,自从上次白俊庞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她便一直期待着白俊庞忽然有一天打电话约她。然而很巧合的是每一次和白俊庞见面,都是不期而遇。苏欣昕刚刚听了白俊庞的话后,本以为从此以后,和白俊庞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听到白俊庞忽然间又收回了。心中由不得有些失落,仿佛是六神无主一般。说道:“我怎么会当真呢?你还要报仇,你自己保重吧。再见!”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亭子。
白俊庞终究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雏儿,苏欣昕走的时候,明显心中难受。但白俊庞硬是没有察觉到。白俊庞道:“欣昕,你也多保重。”苏欣昕已大踏步走远了。
白俊庞坐在石桌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坐了一会儿,便依着旧路返回寝室。一路上喧喧闹闹,但见很多情侣在校园的小径上或搂或抱,或痴或缠,或是分手互相甩。有的则是留在宿舍大楼的下面道别,依依不舍,说不完的牵缠耳语,刻骨铭心的温存附体。白俊庞的心中空空荡荡,三魂七魄仿佛已不在体内。转回宿舍时,卫英卓和章谦茨却不在寝室,那两人去了205寝室和班长吴在友等人商议篮球赛的事。
白俊庞的心中正感到百无聊赖,但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很多事情,偏偏没有一件事可做。洗了脚,就爬到床上,躺了下来。 老东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