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你可曾有过真心
寒月的话令我一愣,我顿住手,微微侧过脸看着她。
寒月正在给我收拾梳妆台上的胭脂盒,那一小盒胭脂还是谢风专门让陆英为我配制的,色泽柔润,很是适合我的肤色。
我此次重伤未愈,气血两虚,自然面色惨白,憔悴不堪。虽与谢风相识多年,我再狼狈不堪的样子,他都是见过的。只是如今与他初初情定,心境自然与以往不同。女子好颜色,更何况是在心仪之人面前。陆英的手艺自然无需多言,好在我肌肤本就白皙细腻,稍稍点上一点胭脂,却也能敛去雪色,添上几许春日般的粉嫩。
许是盒盖没有盖好,撒了一些出来,殷红的脂粉沾染到了盖子上,寒月正用手中的帕子小心地擦拭着。素净的帕子上绣制的初发柳条,青色之中带着少许的嫩黄,柔嫩娇弱,随着寒月的擦拭,不时摇曳着,好似有清风拂动。
思及寒月的话,我心潮翻涌中。我真的放下九哥了吗?
没有,我也不会!我只是将他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不再提起,也不再想起。此生此世他都会是我心底最深的朱砂痣,一辈子都会跟随着我。
我抚上左胸口那道已经看不清的伤疤,语气淡漠道,“放下还是没放下,谢风从未变过。我能做到的,就是尽力忘记以前种种,全心地对他好。”
寒月看着我,目光复杂,未曾言语。许久,她才轻叹一声离开了。
午饭过后,阳光正盛,没有一丝风,天空澄蓝一片。抬首望之,心也随之沉静,那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纠结和抑郁似乎全不见了。
我牵着木兮的小手向后山走去。
自刘缓下葬后,这是我第一次来。沿途的小径两旁绿草如茵,不知名的野花也在其间悄然绽放,空气十分清新,耳边不时传来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
木兮拿着我上午缝制的穿着七彩纱裙的小布偶,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着我,“娘亲,快点!”
“木兮,小心摔倒!”我步调悠然,笑着让她慢些,“摔疼了,可不许哭鼻子啊!”
“木兮才不会哭鼻子呢!木兮早就长大了!”木兮跑到我身边,仰起脸看着我,她拽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我们去看住在天上的爹爹,是吗?”
我握住她细小嫩滑的小手,轻声回道,“是啊,娘亲和木兮要离开这里很长时间,我们来和爹爹告别。”
木兮松开我的手,往前跑着,“娘亲,我知道路,我领你去!”
“木兮,你来过?”我有些惊奇的问。她何时来过,竟好似熟门熟路一般。
木兮嘻嘻笑着,“太子爹爹带我来过啊。”
谢风?他来过!
“那太子爹爹说了什么,木兮知道吗?”
“不知道,木兮听不懂。”木兮皱着小眉头,嘟着小嘴,“木兮只知道太子爹爹流眼泪了,他还说到了娘亲,别的木兮就不听不懂了。”
我没再问下去,谢风说了什么,我也能猜得到几分。
我看着在前面时而蹦蹦跳跳,时而停下来摘花捕蝶的木兮,心里很是安慰。
木兮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字里行间那种表达能力却是很强,与她对话像是在与一个大孩子说话。她脸上的傲气和自信像极了刘缓,瞧着她,仿佛看见若干年前小小的刘缓,傲然似那骄阳初升。灼灼然。
来到刘缓墓前,我停住脚步,打量了一番。
坟墓修葺得很好,墓碑简单又隆重,碑上刻着“先父刘缓之墓”,最下面,竖着刻着几个小子,“女刘木兮立”。
这一切都是谢风张罗的,那日我一心寻死,重伤昏迷多日,难得他有心做得这般周全。
不管是遵守大炎还是以前的璃国的守孝制度,夫丧,妻需守孝两年。我已经守够时日,可以不必再着孝服,亦可立碑。
我今日特意换上碧色衣裙,挨着墓碑坐下后,我从怀里掏出丝帕,擦拭着墓碑,“九哥,我和女儿来看你了。你……一个人,还好吗?”
话音刚落,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木兮懂事地给我擦着眼泪,对着墓碑跪下,童声清脆,“爹爹,木兮来看你了,你在天上看的见木兮,看的见娘亲,对吗?木兮不想让娘亲落泪,木兮以后会对娘亲好!”
我将木兮搂在怀里,小小的人儿身子软绵绵的,贴着心般的温暖,“木兮最乖了,爹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九哥,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木兮多么乖巧,懂事,她像你一般聪明自信。
谢谢你,把这个宝贝送到我的身边,让我的心不至于太过孤苦寂清。我会好好守着她长大,连同你那一份一起,好好疼着她。
一直待到暮色低沉,我才起身,挪着酸麻的双腿回去。
在九哥的墓碑前待了这么久,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坐着。
我心里想说的话,九哥都能听得见,我心中的痛,九哥自然知晓,我的放手和释然,我的九哥……也明了……
他在我心中从未离开过!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木兮是个小人精,见我从后山墓地回来,脸色一直不愉,便讨巧地说话哄我开心,晚饭后,又黏着我好一会,才沉沉睡着。
待木兮睡沉,我才回去。甫一进屋,就瞧见书案上放着一封信。望着那素净的信笺,我一眼就看出来是谢风来的信。
心头一柔,我忙走上前拆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吾静待心上之人缓缓入怀……”
执着薄薄的信纸,我的的胸口暖烘烘的。
这世间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不是吗?
我有可爱贴心的女儿,还有一个深爱我,时刻把我放在心上的男子。这种被需要,被渴求,被爱的感觉暖暖的,让我自后山回来之后一直孤寂清冷的心慢慢回温。
想着深沉内敛,温润如玉的他,执笔一笔一划地写下相思,温润的眉眼倶是带着笑意。光是想象这一副画面,都让人心悸不已。
我端坐在案前,自笔架上取下笔,沾了沾墨。
待笔尖吸饱了墨,刚执笔欲写,忽觉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带着刺鼻气味的帕子自身后紧紧捂住我的口鼻,我才察觉不好!
心底一惊,仓皇之间来不及屏息,竟吸入几口。稍倾,只觉头脑发蒙,我紧紧拽着捂在我口鼻间,绣有青绿色柳枝的帕子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身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外面传来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轮行驶的“辘辘”声。
我浑身酸软地躺在马车的小榻上,身上盖着薄被,手脚无力,动弹不得。
好在头还可以动,我费力地侧过脸看向马车门前的蓝色粗布帘子,扬声喊道,“有人吗?”
片刻,马车停住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女子手执长剑,走了进来,她的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好似寒冬的湖面,冰冷异常,无一丝柔情。
她进了马车内,只是冷冷看着我,不说话。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心中有了肯定,却是更加凄凉,不禁苦笑道,“把面纱摘下来吧,寒月!”
她明显一愣,随即伸手扯下遮面的面纱,不解地看着我,“你竟然一眼就认出是我!莫不是你早就……”
“你太高估我了!”
心底酸涩,虽不知寒月掳我为何,但是事实证明,我真心以待的,视如姐妹的寒月,绝非简单的女子。
“你捂上我口鼻的帕子绣有柳枝,你几乎所有的帕子都是以柳为主。你我三四年的时光相依相伴,我岂会辨别不出你的脚步声。”我调转目光,不再看她,眼睛盯着马车顶上精美的花纹淡淡说道,“况且,你进屋迷晕我,谢风留下的一批隐卫,没有任何动静,更别说是抵抗了。你兵不血刃将我带离谢风布下的重重防卫,要么是有令牌,要么是我身边的人。他们再怎么提防,也决计想不到,下手的人就是我与太子视若家人的你!”
我语气平和仍如往昔,仿若与她闲话家常一般。
寒月垂下眸静默一会,面色严肃地开口说道,“我是大炎三等暗探,帝君赐名白柳,是帝君埋在璃城的暗探,此次奉命将你带回大炎帝都,面见帝君。”
寒月面色肃穆冷淡,眸色平静。
我看着她,感觉很是陌生,似乎她并不是那个陪在我身边数年,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寒月。
我依稀还记得我和她初初相见之时的情景。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捂着因推开我而被砸错位的胳膊,那双隐含伤痛的水汪汪大眼睛让我一眼就记住了她。
还有当年,我迷晕了青玉之后,欲孤身逃向布满荆棘和危险的未知之时,她一脸坚定地要跟随着我,无惧吃苦,更是坦言就算是赔上性命亦无怨!
“当年,你也是在我和谢风见面后才出现的。”我思忖一会,眼眸恍惚地看着她,“帝君这次启动你这颗暗棋,一来是璃国已破,你已随我常居大炎帝都,二来是因为我与谢风情定,对不对?”
寒月眸光闪动,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你倒不必如此诧异。”我苦笑道,“寒月,你知道的,我并不是笨,我只是懒。懒得去计较,懒得去算计,懒得去探究过多。有时候真相没有那么重要,于感情而言,更是如此。”
“小姐果然很聪明。”寒月良久长叹一声,“不错,帝君早在你与太子爷第一次在璃城见面后,就派人联系上我,让我找机会留在你身边。本来我不是最佳人选,但怡亲王太过聪明,又太小心。避免让他起疑,才将我这个自小在璃城长大有根有底的孤女送到你身边去。太子爷喜欢你,帝君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太子爷此次一连上了几次折子,请婚要娶你为正妃,帝君这才让我瞒着太子将你带回去见他。”
她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明白。
“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一点。”我有气无力地地调匀气息,眼眸悲凉地紧紧看着她,“寒月,你与我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寒月一愣,嘴角浮上苦笑,执着长剑的手也微有些颤抖,“当年在街上救你,都是设计好的。怡亲王当时就起了疑心,他才会轻易地同意让我进王府。后来他一直派人监视我,后来见我对你没有歹心,才慢慢放松了戒备。”
“当年我逃出王府,你誓死追随,几次险境求生,你都随侍左右。我早已将你视作不离不弃的亲人,木兮她,她叫你月姨,视你为姨母般依赖着!”我轻轻摇摇头,心头闷闷的,难受地厉害,“寒月,我不相信,这些你全都无动于衷。”
“木兮小姐已有人护她乘另一辆马车回帝都。”寒月对我的话避而不答,迟疑一下又道,“木兮小姐是陆英大人的义女,帝君没有下令,谁也不敢伤害她。”
她见我躺着似乎很不舒服,弯下腰扶我斜靠在软靠上,“我给你服食了软筋散,会有些不舒服。小姐你心思玲珑,又是有些身手,我只想安然无恙地将你带回帝都,面见帝君,不想横生枝节。只要小姐你配合,我们就可以早些回到帝都,与木兮见面。”
她转身欲走,我出声喊住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寒月,你可曾有过真心,对我,对木兮?”
“这,对你就这般重要吗?”寒月头也未回,清冷的声音带着几丝不可察觉的颤音。
“是!很重要!”我语气坚定地冲她的背影扬声道。
她身形一顿,偏过头来看我,眼神清亮,“守在你身旁是奉帝君之命,可我也是人,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我怎会没有感情。”
“我会随你回帝都见帝君。”听到寒月这般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管你是寒月,还是白柳,看在木兮由你照看长大的份上,一定护她周全。”
寒月目光坚定地冲我点点头,“我会的!”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