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见我意态阑珊，又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宫中御厨的做法与民间做法不一样，你尝尝看！”

　　我腹中也是有些饥饿，偏只睡了一会，精神萎靡，身子发懒。我轻轻蹙着眉头，双手勾住谢风的脖颈，红唇微微嘟起，“抱我！”

　　谢风很享受我这偶尔的撒娇耍赖，在我嘟起的红唇上轻啄一下，满意地笑着抱起我，“遵命，我的小懒虫！”

　　宫中御厨做的糕点自然都是使用最好的材料。小巧精致的绿豆糕入口即化，很是可口。捻起第三块的时候，谢风却不再让我多吃，怕待一会吃不下饭。

　　我听话地把手中的绿豆糕放了回去，斜斜靠在一旁端着茶水轻酌。

　　“今日寒月过来了！”我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啜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味在鼻翼旁环绕着，“我让她回陌香居陪伴木兮了。”

　　谢风坐在桌子的一旁，闻言“唔”了一声，他目光轻轻浅浅地看着我，“寒月已经没有任何危险，她现在是你的人，随你如何处置都好。日后她嫁于周介，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软肋。”

　　天气越来越冷，云湛小湖的气温也是有些凉意入骨。微微敞开的木窗，凉风挤了进来。那风儿夹裹着湖面水气的潮湿，还有秋霜肃杀之后草木的荒凉，更浓的则是不远处厨娘烧熟的饭菜香气。

　　这处云湛小湖，谢风布置得很是家常温馨。没有金壁煌煌的装饰，亦无豪华耀目的装饰，一桌一椅，古朴典雅，一屋一床，朴素无华。

　　此时的室内，只点上几盏灯烛，远远近近地照耀着。我与谢风对坐在木桌两旁，好似平常人家闲叙家常话一般。

　　“我自然明白你的安排。”我放下茶盏，起身走到谢风面前，眼眸清亮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多谢你，把寒月送还给我！”

　　白柳已死，以后的寒月只能是寒月。

　　“你心思细腻敏感，看中的不外乎就是身边的人和事。”谢风伸手握住我的手，轻轻拉着我偎进他怀里，“一剑杀之，纵然是干净利落。只是这些年，你失去的太多了，我不想你再伤心。即便是给寒月去除掉一切危险的可能费了些心思，如今看你没有流露愁绪，自然都是值得的！”

　　我的心头柔软成一汪水，躺在他手掌心的手不禁回握住他修长的手，“我家的夫子受累了！”

　　“光是嘴巴上说说？”谢风微微偏着头看我，有些不满道，“这般没有诚意！”

　　我面上一红，抿着红唇望着他笑。

　　谢风瞧着我，目光逐渐幽深，随即，他双手一紧，将我拉入怀里。我还未回过神，早已坐在他的腿上，而他的双手也已经环上了我的腰。

　　他的薄唇带着淡淡的沉水香覆在我的红唇之上，我颤颤巍巍地阖上双目，不敢乱动。心潮波涛汹涌，好似惊涛骇浪一般，双手不知所措，唯有攥着他的衣襟，才能稳住悸动不已的心神，小心地回应着他……

　　谢风很是温柔，温软的薄唇只是在我唇上轻轻柔柔地辗转流连。稍倾，他就放开了我。

　　我眼神迷蒙地睁开双眼，他的鼻尖仍旧抵在我的鼻尖，彼此的呼吸纠缠。

　　“方才你站立在我面前，湖面的万千星光仿佛都倒映在你的双眸之中。我的锦瑟当真是恍若仙子！”谢风低声喃喃道，忽又带上几分怨念，“只是你的身子还未好，知道我对你自制力一向最差，不许再随意撩拨我！”

　　“我哪里有……”我羞红了脸，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唔……占了你的便宜？”谢风浅笑一声，“那我要怎么还，比较好呢？不如再给我家斤斤计较的锦瑟一个惊喜，如何？”

　　“惊喜？”我看着谢风一脸的神秘兮兮，好奇心大增，“什么惊喜？”

　　谢风却是卖足了关子，他抿唇一笑，抱起我放在一旁的木凳之上，随即抬手轻轻击了一下掌。

　　我纳闷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处，只见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圆脸丫头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期期艾艾地唤道，“……小姐……”

　　“红莲！”我惊喜地站起身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来到大炎的帝都？”

　　当初白府命悬一线，我怕性子单纯的红莲卷入纷争中，就在我和刘缓大婚之前，给了她卖身契，还了她自由。

　　这几年未见，红莲消瘦了很多，人也沧桑了许多。以往单纯可爱的圆脸上已无娇憨之气，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里多了许多的哀怨愁苦，再也不复当年的灵动清澈！

　　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应该也是受了不少苦！

　　我惊喜地看向谢风。

　　谢风自然是明白我的激动和喜悦，冲我一笑，“你们说说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

　　谢风知道我乍见故人，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这才托词有事要忙，让我能和红莲说些体己的话。

　　见我这般乖巧的模样，谢风爱怜地抬手拍了拍我的脸，随即宽袖一摆，走了出去。

　　红莲忙转身行礼，直至谢风的身影在门前消失。

　　我迫不及待地拉着红莲，“红莲，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的大炎？又是如何遇到谢风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云湛小湖……？”

　　当年在白府，我最喜欢的就是在绿枝走后，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红莲了。我从未想过还能再次和她相见，心中一时激动不已，竟有些语无伦次。

　　红莲也是有些激动，她抬手抹抹脸上的眼泪，恭谨地回答道，“当年奴婢托小姐的福，恢复了自由身。临走时小姐还给了几张银票，让奴婢得以回家与父母团聚，可奴婢的爹娘不愿……不愿奴婢整日待在家里，嫌弃家里多张嘴吃饭，就寻了一个家世还算不错的人家，早早将奴婢嫁了出去。”

　　我有些怜惜地看着面前略显局促不安的红莲，“那你的夫家对你不好，是不是？”

　　“夫家虽有些家财，那……那人却是不务正业。当初同意这门婚事，也只因见我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待人接物体面些。新婚初始，对我还有几分柔情。日子一久，本性就暴露出来，对我是非打即骂。就连……就连我怀了身子，那人也不停手，最后孩子流产了，夫家更加厌弃我。”红莲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她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偷偷跑回娘家，求父母为我做主，可爹娘却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愿收留我。我不敢再回去，就偷偷跑出了老家，四处流浪着。”

　　我听了很是心疼，“没想到你这几年吃了这么多的苦！”

　　在白府的那段日子，红莲天真娇憨，让我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心里有些慰藉。不愿无辜的她卷入漩涡，白白送了性命，才向白府讨了她的卖身契，让她出府。

　　当年以为放她回到父母身边，就会一世平安无虞，没想到她的父母竟如豺狼虎豹一般。

　　红莲似乎对那一段生活还是心有余悸，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惧色和哀怨。

　　我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杯茶，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红莲诚惶诚恐地接过，“小姐受累了，奴婢惶恐。”

　　“你是这么知道我在这的？”我疑惑地问她。

　　红莲咽了一口热茶，情绪稳定了许多。她轻声回道，“大炎出兵攻打璃城时，我就随着一群卖艺的来到了大炎。我会唱些小曲，就靠这个为生。有一日，我无意间哼唱以前小姐教我的曲子，竟是很受欢迎。那一日，我挣了二十个铜板，那天夜里是我到了大炎吃的最饱的一顿饭。”

　　说到这儿，红莲脸上浮现兴奋的神情。我心头微酸，她是受了多少的苦啊。

　　我留意到红莲捧着茶盏的手，粗糙不已，满是老茧和冻疮的痕迹。

　　红莲见我打量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曲子好听，我就每日都会唱。太子殿下无意间路过，听见了我哼唱的曲子，就追问奴婢是何人所授，然后才有了今日的相会。”

　　原来如此。这大炎的帝都这么大，若不是巧合，恐怕就算我和红莲同在一条街，也不一定碰得到。

　　“你以后不要去外面抛头露面了，跟在我身边，最起码吃穿不愁。”我看着红莲说道。

　　红莲喜不自禁，连连点头，“红莲愿意的。谢小姐怜悯，谢小姐……”

　　“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不管这些年，你在外面学了多少的坏习惯，赶紧把自己找回来，洗干净，我喜欢的是以前那个单纯直率的红莲。”不同于红莲脸上的欣喜，我的声音清冷起来，“在我身边的人，可以不聪明，但绝对要忠心。红莲，你明白了吗？”

　　一个寒月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可是不想身边再有类似的发生。

　　红莲听我说完，脸色一怔，随即正色道，“红莲这些年虽在下九流的地方讨生活，却是洁身自爱。就算饿到昏迷，奴婢也没有走下道。小姐放心，红莲知道分寸，你给奴婢一条光明正大的活法，奴婢不会不知分寸，辜负小姐的。”

　　我点点头，“好。今日有些晚了，你好生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我吩咐婢女把红莲领下去，好生安顿好。

　　夜间，我把头枕在谢风的胳膊上，嘴角含着笑意，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绕着披散下来的头发。

　　“就这么高兴？”

　　谢风见我一脸毫不掩饰的欣喜，似乎也被我感染了，黝黑的眸也带着笑意。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她们都回到我身边了，我很高兴。”

　　“你在大炎除了我，只认识阿灵，陆英和周介。他们都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难免还是会孤独。红莲以前伺候过你，而且我已经观察了她一段时日，她虽受了些罪，心性还算纯良，不会生些不该有的心思。彻底放心了，才送来给你，你就留在身边，陪你说说话。”谢风长臂一收，将我往他的怀里搂了搂，“至于寒月，她只是个三等暗探。如今她因你才能活命，你以后就是她的主子，不会再有异心。大炎的暗探，暗卫皆是自小培养，首先就训练其忠顺之心，服从命令是刻在他们骨肉里，血液里。何况在我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谢风最后那一句话似带着雷霆万钧，我心头一震，不由抬眼看向他。

　　这次死里逃生，真真是吓坏了谢风。

　　他只要在云湛小湖，不管是处理公文，还是吃饭小憩，都把我看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夜里他也不回宫，都是歇在云湛小湖与我同榻而眠。

　　他顾忌我的身子，自然都是守礼自持，每晚都僵着身子躺在床边，真是难为他了。

　　“谢风……”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嘟囔着嗓子说道，“你是这么知道那个官盈是假的？”

　　谢风笑了一声在我耳边一吻，“若把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就能在千万人中轻而易举地认出她来。因为她的一颦一笑，我都已经在心中刻画过无数遍。”

　　其实今日，寒月已经把我关进密室后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我。

　　可听着谢风的话，我还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日谢风一进宫，就去面见帝君，要求立即见我。

　　他与假冒我的上官盈刚一见面，拥她入怀之时，心中就已有些疑惑。我的衣物很少熏香，随军出征后，便不再用。每个人身上的体味都不一样，就如同这世间不可能有两个人的掌纹是一模一样的，每个人自出生就拥有的特征，都是独一无二的。

　　出了上官盈居住的宫殿，谢风就立即命令心腹控制住了寒月，寒月摄于君命，不敢多言，也无话可说。她只负责将我带到大炎帝都交给帝君，任务就完成了。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她一点都不知道的。

　　第二日一早，谢风就早早进宫，午间又与上官盈一同用膳，伺机戳破她的伪装。

　　直到那一盘蚕豆糯米糕摆上桌，而且看到上官盈还一副吃得很欢喜的模样，谢风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

　　当时，我心痛谢风看不明白我留下的线索，还柔情蜜意地哄着上官盈多吃一些，心灰意冷之下，不再留意外面的动静，殊不知，那时谢风就向上官盈逼问我的下落。上官盈自然不愿吐露一个字，谢风气得差点一剑刺死她。

　　念着上官太尉一直是支持他的肱骨之臣，才堪堪停住手。只是谢风目呲欲裂的模样仍是把上官盈吓得体弱筛糠，当即昏死过去。

　　谢风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若不是寒月偷偷喂我服下参丸，我早就脱水而死，一命呜呼了。

　　即便如此，我也是气若游丝，面若金纸。

　　谢风当时抱着我闯入帝君寝殿，打伤数十人，神态癫狂，谢瑜出手都制伏不住。

　　谢风扬手将长剑钉在柱上，抱着我跪倒在地，哀声道，“父君欲做先王，儿臣却不愿做第二个父君，儿臣这一生只喜爱她这一个女子。她活，儿臣就活；她死，儿臣也随她去。”

　　谢瑜又气恼又心疼，却拿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那副倔强的模样，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颜舜华离开时的决绝，眼眸之中带着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谢瑜仰头长叹，“罢了！罢了！”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