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你不是刘缓
随着门轻轻被关上,谢风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渐渐不闻。我阖上双目,屋外的雨似乎比刚刚大了一些,却仍是声调轻柔地滴答着。璃城的雨就是这般,缠绵不绝。
被褥清香,我将脸埋了进去,脑袋慢慢放空,不知不觉我似乎回到了流水村的后山上,那儿的风柔柔的,挟着青草的清新和花香拂面而来,分外适宜……
两日后,我把解药交给了青玉。
青玉眼含热泪,捧着那小小的瓷瓶,跪在地上不迭地谢我。
“解药服下之后,他的武功和他的记忆都会消失不见。”我面色平静地看着青玉说道。
青玉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样也好,干干净净,从头开始。”
青玉清雅的面容上满是释然和喜悦,那份溢出眼角,布满脸庞的喜悦生生刺痛了我的心。
我终究还是看不开,也放不下,说服自己再多次,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秦娘那穿胸而过的锃亮长箭,秦娘临死时那苍白的面容不时在我面前闪现……
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我匆匆道了一声“珍重”,转身大步走开。
走了几步远,身后处传来青玉带着几丝哭意的声音,“王妃,你好生保重,青玉一辈子都感谢你!”
我没有回头,抹了抹脸上的泪,冲身后挥了挥手,青玉你不必感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命好。
青玉啊,你知道吗?你的命真的比我好啊,你不必活在内疚和负罪之中,爱人也在身边,不会阴阳相隔,不用受着折磨!我似我和九哥,除了断绝口中那缕绵延之气以外,此生决不可能再相见!
只求你珍惜这段情缘,你这一世得以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粗茶淡饭也好,布衣荆钗也好,总好过我这失伴飞的白头鸳鸯!
出征十几个月了,寒月一直都有送来家信。
厚厚的一沓纸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木兮的趣事,两三岁正是古灵精怪,讨人喜爱的时候。木兮脑筋转得快,说话又利索,每天折腾得寒月鸡飞狗跳。但是寒月看似抱怨的同时,更多的是疼惜和骄傲。
我每次看信,都会开心好久。一有空闲,我就把信拿出来看,每封信都被我翻看无数遍,纸张都烂了,我又用浆糊小心糊上。
可我却从不回信,任凭夜间想念女儿想得心疼。
木兮是九哥唯一的骨肉,是我历经千难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岂能不疼她,爱她!
可我就是怕见到她,怕见到她那与九哥相似的眉眼,怕她仰着小脸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爹爹,木兮却没有?
我现在终于理解娘亲为何每次醉酒后,总是会抱着我无声地落泪。
娘亲啊,娘亲!命运兜兜转转,女儿也步上与你一般的命运。
木兮,我的木兮!是娘亲对不起你!
我一直心心念念要亲手手刃刘施,如今刘施已死,我也算是报了仇,青玉与刘肃也永远从我生命中消失。不管我做得决定是对还是错,也不管我为之付出什么,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我身边依旧空空如也,寂寞痛楚的心依旧是空落落的。
黄昏时分,我信步游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小的酒居。
璃国刚破,普通百姓整日惶惶不安地忙活着一日的吃食,这酒居清净得很。
酒居的掌柜的和伙计正在柜台旁坐着,没精打采地托着头。
我撩开袍摆,迈步走了进去,招呼了一声,“掌柜的,两斤高粱酒,两碟小菜!”
掌柜的看见有生意上门,忙站起身,连声应着,招呼伙计忙活起来。
小伙计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把酒菜上齐。我不喜身旁有人伺候着,谢绝伙计的殷勤,一个人自斟自饮着。
瞧着粗劣瓷盏中的透明液体,我心头松快了一些。不是说一醉可以解千愁吗?今日我不妨也醉上一醉!
我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是一杯紧一杯地斟着,至于酒是什么滋味,我不想品尝也不想知道,只求速醉。
半斤酒下了肚,我已经是几近烂醉。
我知道酒居外面有谢风布置的人手护卫着,即使我烂醉如泥,也会有人把我好好地送回那个冷清的住处。
酒水越喝越苦涩,我的脑袋一阵阵发懵,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承受不住皱紧眉头,扶着头呜咽出声。
“国破家亡的是我,怎么九王婶你倒哭了起来!”
忽然身后响起不阴不阳的讥讽声。
醉醺醺的我扭头看过去,酒居的柜台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他一身黑衣,身量颇高,黑色面巾蒙着脸,瞧不清模样,右手执着的利剑还滴着鲜血。
那鲜红的血折射着油灯昏黄的光线,触目惊心。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不知晓。心头一惊,酒意醒了几分,我忙向四周看了看。
那人露在面巾外的眼里浮上嘲讽的笑意,他又冷冷开口,带着几分讥讽,“门外守着你的人,都死在我的剑下了。九王婶,你在找什么?”
“九王婶?”我瞬间醒了几分酒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带着戒备勉力稳住身子,“你是谁?”
“我是谁,九王婶随我走,很快就知道。”他把手中滴血的长剑慢慢抬起,指向一旁的酒居老板和伙计,“对了,九王婶你身手不错。只是如今醉意熏然,不若我再杀两个,给我的九王婶醒醒酒,如何?”
那二人吓得抱作一团,哆哆嗦嗦地求着,“……饶……命……饶命……”
我看着那二人吓得抖若筛糠,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走便是了,何必再多添杀戮!”
“看不出九王婶倒是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呢!”那人言语中的讥讽更甚,嗤笑一声走了过来。他似乎是不放心,出手点了我的穴道,我身子一软,向旁倒去。那人伸手接住我,却是毫无怜惜,将我用手臂紧紧箍住,跃身而去。
一路上,他挟着我,步履匆匆,高高低低,起起落落,想来武功不弱。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一个山坡上停住脚步,顺手解开我的穴道,往地上一扔。
我毫无预防,摔个结结实实,不禁吃痛地闷哼一声。喝了一路的冷风,脑袋清醒了许多,我撑起身子,坐在地上。
那人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盏灯笼点亮,挂在一旁的树杈上。
借助幽幽的烛火,我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应该是一片树林的深处,到处是密密的站得笔直的树木。这一块平坦之处,似乎也是人为整理出来的。不远处有个洞穴,在黑夜之中像是张开黑黝黝大嘴的怪兽。
那人脸上的黑巾没有摘掉,站立在一旁,似夜枭一般,浑身散发着嗜血的危险气息。
他没有站在烛火所及之处,看不清容貌。
但我就是觉得他很眼熟,苦思冥想之间,那人忽抽出腰间长剑,挥着剑刃指向我的咽喉,只这一个动作,我就认出他来。
“你是那夜偷袭大炎粮草营璃兵首领的贴身侍卫!”
他手一窒,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不错,那夜我一剑差点就砍掉你的头了!”他冷声道,“你也不赖,杀了我的副将!”
原来那夜偷袭的真正首领是面前这个人,而非那个端坐在马上,被我一剑毙命的人!
“你叫我九王婶,你又是何人?”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你是刘施的什么人?”
那人忽一笑,笑声苍凉,“我是刘施的的什么人?不若九王婶你自己看个清楚可好?”
他没有收回抵在我喉间的利剑,慢慢往我走来,锋利的剑身一错,横在我的脖颈处。
他越走越近,那融入夜色的脸庞慢慢进入烛火光亮之处。
黑夜似墨,吞噬着一切。
不远处高挺的树木全都变得影影绰绰,看不清楚。这一抹烛火也在这强大的黑夜之中,越发显得孱弱。
来人露在面巾外的眼睛甫一映入眼帘,我的心犹如受到重击,整个人呆呆地愣住了。
那细长的凤眸,那微微上挑的眼角……
就是这双眼睛!
璃兵偷袭粮草大营,我以命相搏杀死了璃兵首领,脱力倒在地上之时,差点一剑刺死我的,就是他!
他就是那个蒙面的黑衣侍卫,他也有着一双细长的凤眸……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涌了上来。
面前这人也是一身黑衣,也是手执长剑,也有着一双细长的凤眸……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双凤眸里装满了寒彻心骨的恨意!
是我的九哥吗?
他回来了,是不是?
我只觉气血翻滚,双目迷离,不顾横在脖颈上的剑刃划破皮肉,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他。
那人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扑上来,以为我是要偷袭,大惊之下,顺手推出一掌,重重打在我的肩膀处。
我应声飞出,狠狠摔在地上,率先触底的左肩疼得似火燎一般。
我忍着全身骨骼欲碎的疼痛,皱眉吐出一口血,喘匀气息,看向他。
他不是九哥!
九哥哪里舍得伤我!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不是吗?
望着那人高挺的身姿,那双与刻在心底神似的眉眼,眼泪不由流了下来。
那人慢慢拉下脸上蒙面的黑巾,我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漆黑的墨眉,细长的凤眼……
待他露出全部的容貌,我惶惶地摇头,泪水流得更凶,“果然不是他!你不是他……”
苏陌啊,苏陌,你知道的,他早就已经死了,就死在你的怀里,是你亲手将他火化的,现在他还躺在冰冷的骨灰坛里,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想及此,我的心头更痛。
望着那张与刘缓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我喃喃道,“你不是刘缓?为何你与他这般相似……”
“我与九王叔自小就一起长大,以前也是有很多人说我与他长得很是相似。只是我被封了太子之后,再也无人敢说这样的话了。”那人声音冰冷,将手中的长剑入鞘,“这么多年了又听到相似的话,九王婶,你真是勾起我不少回忆!”
我带着几分震惊,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刘施的儿子?”
原来他是璃国的太子刘旐!
可那个太子,不是被关起来了,早已被处死了吗?他是真正的刘旐,那被处死的又是谁?
“这京城是我璃国几百年的基业,藏着的秘密,恐怕那个大炎来的太子到现在还未摸清楚。岂是他把璃国的京城改成璃城就可以抹杀一切的。”刘旐的笑容里满是令人心底发颤的冷意,“那个被他关在牢里的只是我的替身。”
这父子俩可真是会布下迷魂阵,令人眼花缭乱。
“你掳我来,意欲何为?”我望着他,冷声问道。
刘旐的长相与刘缓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太不同。刘缓常年征战,浑身满是阳刚之气,杀伐果断,隐含肃冷沉稳。而刘旐身上更多的是阴冷,猛一瞧是与刘施很是相似,细瞧之下自然能分辨开来。
刘旐笑了笑,没有答话。忽然他的剑鞘一挥,打散我头上高束的男子发髻,细细打量着。
我不懂他意欲何为,披着一头散落的青丝,看着他。
“勉强入眼而已。”他看着我,眸光一敛,“也不是什么倾城之姿,为何我的九王叔就好似被你勾走了魂魄一般!”
他的剑鞘沉沉地压在我的肩上,没有挪开,直直沿着我的身子滑下来,停在腰腹部微一用力抵住,正好抵在我的旧伤处,我皱眉忍着,没有吭声。
“我的九王叔若是在地下知道,九王婶你在世间不但没为他守节,还勾搭上大炎的太子灭了我刘家的江山?不知九王叔会不会气到吐血!”刘旐打量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忍痛慢慢站起来,瞅着面前的刘旐冷哼道,“怎么?你刘家的江山完蛋了,想起那个用兵如神的怡亲王了?可惜,晚了!昙花吻之毒,是刘施亲手下的,他自毁长城,谁都救不了你们刘家!”
“那是因为九王叔要投奔大炎,我父王才狠心杀他!”刘旐嘴角微抽,眼里露出阴鸷的冷意,“叛国投敌,理应受死。父王念及兄弟之情,没将他五马分尸,已经很是仁义!”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