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与你一个小女子又有何干
见刘旐这般戒备,我不禁白了他一眼,“我杀你做什么,我又不识的方向。杀了你,我怎么走出去。况且,就凭我的身手,哪里又能那般容易就一剑得手!”
刘旐紧抿着唇,思忖了一会,半信半疑将手中的配剑递给我。
我接过剑,提着鱼,向溪边走去。
刘旐的宝剑果然是锋利无比,不一会我就把鱼收拾干净。正欲起身离开,我瞅了瞅沾有鱼鳞和鱼血的剑身,又把手中的鱼放在一旁,扯过一旁的水草把剑身擦洗干净。收拾完毕,将剑放置在一旁,我才弯下腰,慢慢洗着手背上溅到的鱼血。
我转脸看了一眼,正蹲在枯树旁认真选摘着蘑菇的刘旐。
刘旐身上的衣物虽是粗布,却收拾得很干净利落,就连腕间的衣袖都束得整整齐齐。想来他也是极其自律,爱干净的。
这一点倒是与那个难伺候的谢风有些相似。不知道谢风是不是大炎的白色衣衫穿多了,见不得一点污渍,随军这么久,我每日都是在洗洗涮涮的,洗完一大堆衣物被褥,可是比上阵打仗还要累。
“你看,我采了这么多的蘑菇,够吃的了吗?”
身后传来刘旐的声音,打断我突如其来的胡思乱想。我转过身,瞧见他清润的脸上隐隐有些兴奋,忙起身迎上去。
刘旐面露笑意,把兜在长袍里的蘑菇一股脑倒在我的脚下。
我哭笑不得地看看这一地的蘑菇。
刘旐把类似蘑菇的,以及色彩绚烂的彩色蘑菇,全都采来了。
我蹲下身,凭着经验,只留下能食用的,剩下的全都不要。刘旐伸手拿起一个蘑菇,不解地问道,“这个蘑菇色泽鲜亮,温润多汁,你为何不用?”
我腾出手,指了指蘑菇上的黄色的斑点,耐心解释道,“这种是有毒的,最好不要吃。”
刘旐见我清洗的大多是素色的蘑菇,“没有颜色的蘑菇就全是无毒的吗?”
“不一定的,色泽鲜艳并不代表一定有毒,朴素无华的也不一定就是无毒安全的。”我一边清洗着蘑菇,一边轻声和他讲解着。
辨别蘑菇还是秦娘手把手教我的。我年幼,秦娘又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出去找事做,家里经常是入不敷出的,吃野菜也是常事。
好在后来我在村里的学堂找到事情做,才勉强够糊口。
刘旐蹲在溪旁,安静地听着我说的话。刘旐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神情隐晦不明地盯着水中慢慢旋转飘走的蘑菇,愣愣地发着呆。
接下来,刘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生好火之后,手脚麻利地支好支架,又用他的配剑把清洗干净的鱼腹部全部打开,尽可能多塞一些切成片状的蘑菇,然后把清洗干净的香叶也塞了进去,放在火上烤着。
火苗正旺,我慢慢转动着鱼,小心地烤着。
上次吃烤鱼时,还是在狡兔峰。谢风也如现在的我一般,一个人忙活着。
不知道他发现我不见,会着急成什么样子。昨晚那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不知道是不是他带着得意来找我……
“烤焦了!”
刘旐出声打断我的出神。
果然有一丝糊味飘了过来,我忙转动另一面烤着。
因着鱼腹中塞有多汁的蘑菇,烤得久了一些。有了香叶的鱼肉和蘑菇即使没有油盐,依旧香气扑鼻。
两斤左右的鱼也不算小,我割下烤焦的那一面鱼肉,剩下的全都给了刘旐。
刘旐似乎是饿坏了,没有推脱,爽快地接过,津津有味地吃着。他虽然是大口大口吃着,却是很斯文,自小养成的清贵气度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即使身处落魄,也无损他的气质。
他应该比我小一两岁,这一段时间的逃亡,令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受尽了苦楚,好看的凤眼里布满了戒备和不信任。
他很快吃完了,我把手里的鱼肉撕下一块递给他,“我吃不下这么多!不要浪费了!”、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我和他都吃完后,我把身旁顺手摘得野果递给他,“鱼肉还是有些腥,你吃一些,除除腥味。”
刘旐伸手接过却没有吃,捏着那小小的红色野果,细细瞧着。
我这才瞧见他手腕深处一条鲜红的疤痕自袖口蜿蜒而出,好似一条细长的红线缠绕在腕间。
“那是……”
刘旐见我注目,挽起袖,瞧了一眼,淡声道,“自小服侍我的内侍趁我熟睡,要抢走我的贴身玉佩。我惊醒后,死死护住。他就用淬了毒的匕首划破我的手,割走了玉佩。那玉佩不算多名贵,是我母后留给我的,我自小就带着……”
说着这些话,他虽语气平淡,我却瞧见他眸中深处的伤痛。一时之间众叛亲离,就连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都保护不了,他一定是深受打击。我在溪边只是随口说的那一番话,经历骤变的他听起来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了,怪不得当时他的神情那么莫测。
“其实,我已经身中剧毒,刚才你说那些蘑菇有毒,不能食用。其实我想说的是,于我而言,或许是种解脱。”刘旐抬头看着我,苦笑道,“九王叔是中毒而亡,如今我也是中毒而亡,算是报应吧!”
“中毒?”我有些惊讶,“那内侍身上没有解药吗?以你的身手……”
“我没有杀他,玉佩也给了他。”刘旐凤眸眯起,看向远方,声音渺渺,“璃国已亡,我与父王本就应以身殉国的!”
我见他凤眸中闪过死灰一般的绝望,眼前忽闪过九哥在我怀中骤逝的情景,心头一阵剧痛。
“九王婶,我抓你来,本来就只是想临死前抓一个垫背的。我还想瞧一瞧让我九王叔念念不忘,并愿意用生命去爱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说到这儿,刘旐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却独具魅力,给人一种令人心生安定的感觉。九王叔常年征战上场,孤苦一人,最缺少的就是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你和九王叔很相配。就凭你一个小小女子,亲上战场,还杀了我的副将,我都敬佩你!那时我出手打散你的发髻,见你露出女儿家的神态,尤其你望见我时错愕的神情,我就猜到了你是我那个从未谋面的九王婶。”
“你知道我为何每日都拼命地训练,不惧死得非要上战场吗?”我看着刘旐,慢慢开口道,“我是为了杀你的父王!最后你的父王也是死在我的手里的。我报了仇了!可是你的九王叔却不会再活过来,一切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你的父王杀了我的夫君,我杀他报仇。如今你为父报仇,要取我性命。也是应该!”
“诚如你所说的,就算我杀了你,我的父王也不会复活,大炎士兵也不会从我的璃国撤出,一切也不会再回到从前。”刘旐说着,站起身来,眯起凤眸远眺着,“我和父王守不住江山,守不住祖宗的基业,是我们父子无能。与你一个小女子又有何干!”
山风微拂,扬起他身上的粗布长袍,一身素衣的刘旐此时安定祥和,身上没有半点肃杀之气,与昨夜那个恨不得立时杀死我的他简直成了两个人。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不想九王叔在九泉之下伤心难过。”刘旐转脸静静看着我,“你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最牵挂的人。他因我们父子枉死,我不想他死后还不得安生。”
听他提及刘缓,我喉头一阵阵发紧,眼睛发涩,转过脸不敢看刘旐,不敢看那双与刘缓很相似的凤眼。
“这一段时日,我受够了背叛。父王留在我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连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的内侍都敢用毒来害我。”刘旐继续说着,语调凄凉,“父王一早让我逃是错的。国已破,家已亡,我身为一国的太子,父王的儿子,早就该在大炎士兵攻破京城,自刎殉国!多活了这一段时日,只是更让我看清,世态炎凉,山河归于他人!我不甘心,又能如何!”
“你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未尝不可!”我见他心如死灰,不禁出声劝慰道,“反正现在璃国的太子已经死了,你已经不再是刘旐。天大地大,你去往何处都可以!”
“九王婶,你说,若是九王叔没死,璃国未破,你们与我是否正在梨花杏雨之下把酒言欢?”刘旐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喃喃道,“你很爱九王叔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历经千辛万苦,随大军杀入京城,亲手杀死父王,为他报仇!”
“很爱又如何?”我长叹道,“他已经身入地府,踏入黄泉之路!我除了死,今生再也休想见他一面!”
刘旐修长的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把桃木梳来,细细瞧了一会,把木梳往我面前递了递,“九王婶,你可以给我梳发髻吗?我好久都没有好好梳发髻了!”
我望着伸到我面前犹如竹节一般的手,那腕间细长的红色疤痕像是一道紧密的绳索,心尖一痛,我点点头,“好!”
刘旐乖巧地坐在溪边,我用桃木梳沾些溪水,慢慢给他梳着。
他的长头很浓密,也很漆黑,沾上溪水润湿的发丝折射着光芒更显黑亮。他应该不太会梳发髻的,身上衣衫整洁,发髻却是很散乱。
我手执木梳轻轻柔柔给他梳理着,心头酸酸的,堵得难受。想他本是一个吃穿都有人服侍,不需操心的太子,一朝之间,换了天地,落魄恍若弃儿,哪里还有以前那般讲究。
我微偏过脸瞧见刘旐的侧脸。他眉眼柔和,长长的睫微垂,遮住好看的眉眼,姿态闲适。我手底下放柔动作,不紧不慢地梳理着他略有些杂乱的长发。
刘旐始终微微闭着眼,身形未动。
良久,他方道,“这个桃木梳是伺候我梳发的侍女送我的。她自小就陪在我的身边,本来我想在与太子妃大婚后,就封她为我的良媛。可惜的是,王宫被攻破后,父王逢人便杀。我找到她时,她已倒在血泊之中,手里还拿着这把桃木梳,她已经不能说出话了,只是把桃木梳塞到我手里,就死了……”
“她若是知道你这般挂念她,想来也是高兴的!”我不知怎么安慰他。
“她很小就陪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梳发侍女。她以前说过要教我自己梳髻,我不愿学。她事事周到,我习惯了她的陪伴,以为她会给我梳一辈子的发髻,却不想……”刘旐忽惨然一笑,“早知有一日要自己梳髻,我应该听她的话,跟她学着自己梳发髻的!”
我听得心头直发酸,抽了抽鼻子,忍住将要溢出眼角的泪水。
我小心地给他束好发髻,刘旐掬起溪水,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对着我展颜一笑,“九王婶,我梳洗得整洁吗?”
他这般展颜一笑,方露出这个年龄应当有的潇洒明媚。
“如此这般,倒是与你的九王叔相似了几分。”我按捺出心头的复杂情绪,笑着点点头,把桃木梳递给他,“你本就相貌出众,即使是粗布衣袍,也是丰神俊朗。”
“在你眼中,我的九王叔自然是无人能及的。刘旐能与九王叔有着几分相似,当真是荣幸之至。”刘旐接过桃木梳重新揣回怀里,眉眼倶是轻松,“九王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明白刘旐怎会一扫阴郁和怨怼,突然这般有了兴致。见他兴致正浓,我也不去刨根问底,只笑着冲他点点头。
当我和刘旐站在山顶之上时,已是午时。
阳光耀目,似乎不遗余力地要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全都照耀到发白发亮。
山顶上的风更大一些,衣袍被刮得紧紧裹在身上。山风也是东一阵,西一阵,一会又消失无踪,不知何时它又会从哪里钻出来。
“此处是最高处,看景最好不过了!”
刘旐伸手指了指山脚下隐隐约约人影晃动,“你看谢风已经调遣士兵前来搜山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我们。”
我心头一惊,忙顺着他的手看去,山脚下果然已有人影绰绰正往山上移动。我急忙拉住刘旐的衣袖,慌乱地催促他,“刘旐,你快逃啊!”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