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沪最后到秦沚离开时也没有钓上来鱼,其实秦沚站在小雨里看了很久,河下根本没有鱼钩,仅仅是一颗小石子被绑在细线上被些许湍急的河水冲刷的摇晃。
这是荣沪思考时的一个习惯,钓鱼这个动作会不自觉地让他心中安宁,人随着年纪岁数大了,多少会觉得不安和孤独,他是江湖客,这种感觉来的缓慢且淡,荣沪膝下没有子女,记忆中的那位永远年轻的女人是他心头唯一的慰藉。
秦沚去后院牵了马,这次没有带上楚香兰,交待她在庄里好生练剑,兀自沿袭小路往城中而去,山间的泥泞随马蹄踏下而飞溅开,击打于路旁的野草叶子尖儿上,随后又被细雨逐渐冲洗干净。
一共就不到十里路,马儿走的不快,秦沚也不急着去催它,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脑海里思考着许多事情,它崇毛间密布了一层针点水珠,晶莹而清凉,秦沚下意识地伸手抚过,于是马儿的鬃毛就湿了一片。
马儿看不见,忽而顿觉脖颈阵阵清凉,总觉得秦沚在搞他,不满朝外打了个响鼻。
齐国是一个比较慢节奏佛系的国家,与其他许多地方不同的是,临淄城内允许平民骑马来往,但凡不撞着人,无人会去管。
如果有心人仔细观看,便会惊讶于此地的安宁祥和,似乎与其他国家的紧凑不同,临淄的太平是由内而外的,无论贵人平民,即使是走路时的步伐尚且慢上几分,不躁不焦。
街上的人不少,秦沚下了马,牵着它穿行着人潮之中,来往不绝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偶尔会听到街旁小贩的叫卖声,调调里带着当地独有口音,听起来初时觉得奇怪,后来也似乎有那么点儿味道。
绕过几条巷子,人头数骤然减少,道门特有的服饰已经入眼,秦沚牵马压路,一直到府邸门口。
他抬头看了看,牌匾上写着玉霁,秦沚不明白这些看似玄妙之极的字眼到底象征着什么,此刻也没有精力去详尽揣摩,他对着门口的两名道童很恭敬地说道:“劳烦仙童告知木虚子长老一声,有一位求道者想去府内拜访他,望他能够从百忙之中抽出闲暇,为愚者解惑传道。”
他这话已然说的很不要脸,便是童子听到这声‘仙童’也觉得登时浑身飘飘然,言语不清的舒坦,他们很客气,很满意地对秦沚点头,说道:“稍等片刻。”
于是都侧身进了府邸之中。
约莫一小会儿,秦沚站着有些无聊,索性开始玩马,摸来摸去,不亦乐乎。
很恶心不是?
人摸马该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感情深,又哪里谈得上恶心一说,终究手只是轻轻来回揉搓的马儿的面颊,而非哲学圣地。
思无邪,人自清。
道童的脚步自远处传来,小雨还是如同正午那般不来气,既未变大,也停不下来,巷子那头的大街上闪过的百姓平民没有一位在撑伞。
临淄的平民早已习惯于这里的气候,他们像是知晓这雨下不大,纸伞不撑,蓑衣不着,无所畏惧就在街上来来去,做着自己的事情,与寻常时候一般无二。
“先生与我进去,木虚子长老已经在府内准备妥当。”
秦沚闻言将马儿就拴在了府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随道童进了玉霁府。
他同木虚子没有见过面,但道门有他的画像,所以木虚子该认得他,就在他进入大厅时,空气里似乎就有了点点沸腾的意味,秦沚偏头对着道童说道:“出去。”
道童一听,这话里的语气不大对,抬头想要说些什么,透过无色纯净又新鲜的空气后边儿,那双充斥着恶毒诡异的眼神让他感觉脚下寒意一路顺着腿迅速爬上后背,道童心中慌张莫名,也不跟木虚子打招呼,兀自抖着腿就出了厅门去。
直至离开极远处,他才回头打量了一眼死寂的大厅房屋,喉头鼓动两下,才觉着呼吸难受,开始大口喘息着,如同窒息。
厅内的木虚子注视着秦沚,眼中警惕,此时他周遭无人在侧,偌大的府中,一些江湖高手门客离客厅尚有不少距离,他们并不知情,自己也无法知会他们,只得希冀方才出去的道童能够敏锐察觉,通知那些门客前来‘救驾’。
木虚子不清楚秦沚此时想做什么,但他那双眼神透露出的意味绝对不是来求道这般简单。
不似活人的眼神,更像是野兽……或是一些其他的什么。
原因是他手里的那柄剑。
“你胆子蛮大,这剑不藏好,不送回太乙山,敢自己拿着。”秦沚淡淡说道,语气平缓,起身坐到一侧的桌几前,将清酒倒于杯中,浅尝一口,便把手中铜盏扭做一团,扔到一旁。
“不好喝。”
木虚子看着秦沚这般放肆,脸色微微阴沉了些,眉毛也连成一撇,凝声问道:“你来要剑?”
秦沚无所谓地一耸肩,随意开口道:“那你以为呢?”
这是个很微妙的问题。
道人想的很多,但秦沚想的很少。
他眉头紧皱,握住彡獨剑鞘的手心渗出了汗。
上头的消息不明确,只说要找着秦沚,却没有说要做什么,道门天人之争不在一朝一夕,木虚子很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杀了上一任丹阳子。
那是一个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于剑术武功在道门鲜有敌手,天宗至高心法万川秋水几近趋于大成,木虚子自问不是敌手。
所以他心知敌不过秦沚,没有轻举妄动。
在木虚子的眼中,秦沚既然没有立刻动手,那便不是来杀他的,人世间摸爬打滚几十年,他早在入世时便学会如何去揣测别人的心意。
但他不明白,此时他面对的秦沚,并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
秦沚的想法简单的要死。
不过是等木虚子再叫一些人。
叫一些和自己扯上关系的人;叫一些以后可能会对自己造成麻烦的人过来。
然后就在此处大厅里,把他们全杀了。
省得自己过后一个一个去找,实在麻烦,并且不效率。
这是他要放道童走的原因,临走时送他的那一个眼神,但凡此人心智正常,便能猜到自己是来闹事,该去寻觅府内帮手。
木虚子思虑许久,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将彡獨给你,你便就此离去?”
秦沚未回,又稍微等待一会儿,门外依旧不见人影,他淡漠地开口道:“你去门外喊一嗓子,把人叫过来。”
木虚子一怔,疑惑道:“喊谁?”
秦沚认真想了想,对他说道:“喊救命。” 不在秦时做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