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我想,一个能令人昭条心扉的地方,且非得有家人不可。于外,驾着“尊谦守礼”的扁舟,我们方能驶在深不见底的大河上,受蹇遇挫也罢,一但跳将下去,迎来的,是砸在肩头的巨涛,渐被吞没。是以像家这样的,能真视自我的地方,没人希望形同在外一般,仍要疲于应付。
可,你在外是任何岗位之一角儿,在家却是夫(妻),是父(母),是子,应付完了外边,到底还要应付里边,这与你的初衷似乎背道而驰。如果说成家的目的,是欲有个放心的静处,那倒不如一人在的好,可若空荡荡的屋子止你一人的话,却又无法安福会祚,便称不算一个完整的家,实在两难。
于此两难之间,一经你选择结婚生子,则要有背负双份梁子的觉悟,正是应付完了外边还要应付里边。可好在尚有选择的余地,且若妻贤子顺,便没了那多烦恼。与之不同的是未长成的青少年,不能自己左右,打出生,便已在家中,父母是暴是躁,是好是坏,皆不得而知,唯有一点同的,即“望子成龙”的绝大多父母的心态。
所以当别家孩子优异时,便使成了予自家孩子标榜的法式,别家孩子拙劣时,则示对方家长以慰藉,或夸吹起自家孩子的好来。家不同外,当自个儿孩子于外失利回家,其本就心中郁郁,父母或再带一顿指责,孩子也要应付了外边,还要应付里边。
婚姻倒可籍法律脱身,但娘胎里承下的血缘却剔除不得,父母与孩子所承受的,实则并无不同,倘硬要说父母受累是顶大的,可又怎好意思将大人与小孩儿的耐受力来比对?说到底,都是处在一个家里,妻子嫌丈夫懒没出息,嫌儿子学不上劲;丈夫嫌妻子小题大做,嫌儿子调皮捣蛋;儿子嫌母唠唠叨叨,嫌父严不顾家。可相尽欤?
家不同外,我们都只幻想要它好的不同——亲人间绝不斤斤计较,在外失利受气亦是无妨,回家必有宽慰;玩笑可大方方地开,说错话会立马得到原谅,从不在谁心上;着装不用整整齐齐,亦可邋邋遢遢;是福是祸一齐背,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能么?它的坏的不同,我们总辄要直面。
当妻子辛苦整拾完孩子的事儿,开始看起了电视,这时丈夫归家,偶听孩子哭闹,因在外应付工作疲累,立马叱道:“你可就知道看电视,半点不顾孩子的!”妻子委屈回道:“你只知成天在外,一点不顾家的!”诸此场景,与孩子刚做罢作业,准备游戏,却被家长看见,就要被责怪道:“你就知道玩游戏,一点也不上进!”是则一的道理。
所以家不同外,亲人间可凡事不必介怀,亦可不经思量,即张口大骂,皆是因亲近的缘故,大家毫不避忌。但在外,自个儿上司做事儿,成了要去拍溜一二,败了则要好言相慰,骂是当面骂不得的,或有背地里骂,可但凡碰见,定要笑脸相迎;学校里老师发话,孩子不敢不遵,更不敢顶嘴的了,那可是大不敬,且要沦为班上人的谈资。
待到了家,把门一关,再无外人,丈夫想要妻子对他说:“辛苦了。”妻子想要丈夫对她说:“辛苦了。”孩子想要父母对他说:“辛苦了。”那么究竟谁起个头来?结果你不言我不语,心下只觉没得体谅,一有了导火索,便开始挑刺儿挤兑,自家人成了自家人的出气筒。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古人诚不欺我。 写意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