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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无字花笺 枯城阙 4526 2021-04-06 16:44

  “想办法把地窖里的药送到纸条上的地方,记下后就撕掉。不要多逗留,放进牛奶箱就走。”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帮,我可以去找景行。”他神情自然地说,低声哂笑道:“他再厌恶我,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一定会愿意帮我的。”

  “你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人。”若昕说出一句没有任何温度的回答。

  他立在攸攸秋水营造出的凉意中。江水对岸犹如盖上一方纯黑的幕布,掩盖住本就不存在的景致。但他一直凝望,仿佛那里有他与生俱来便渴求的温存,仿佛是自然界令人无法抗拒的拥抱。

  乌漆墨黑的对岸。时明时灭的光源像萤火般飞动。他们都知道那是巡逻船,专为检查入夜后进城的船只。

  “你看看眼前的时代,繁华的土地上搭满了没有旋律的戏台,谁都可以粉墨登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是那尺幕布后,却是谁都听得见的炮火声,还有婴孩的啼哭声。那是被人抛弃后唯一的反应。”

  她冷声道:“人的诞生是因为神明想要抗拒宇宙带给他们的寂寞;罪恶的诞生确是因为人想要抗拒理智远离他们时的寂寞,甚至于连神明曾经的寂寞也不放在眼中。那是一件很不幸的事,神的寂寞就是人的寂寞。他们总是遗忘寂寞的唯一出路是创造,而不是毁灭。”

  若昕把纸条和钥匙放进口袋中,低语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守住唯一的温度,记住一句话。孩子的啼哭为什么能换来人们的动容,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真心想要得到纯净的感情,记起自己曾经也有过同样的期望。”

  身畔是在暗夜下翻腾的江水。低首望去像是黏稠的墨。他默立在深秋的凉风中,面对天际一弯皓然冷月。它像一枚锋利而苍白的别针,勾在了夜空的黑袍上。他往下凝视,看不见那支早已沉底的钢笔。

  身后的车马交织成光怪陆离的网,就张罗在最繁盛的中心,不收不放,任愿者上钩,从那里传来一阵他早就在等待的声音。

  “你找她做什么?”

  王渝谦走到他身边,语气平静得像是一句很简单的日常问话。谢诚至也未感惊讶,仍旧盯着江水,反问道:“王先生居然敢私下和我见面,看来最近也是挺闲的。只是我不明白,即使你再无聊,又怎么会去帮我弟弟的忙?我想尽快帮他把工作稳定下来,结果对方和我,真是巧,王先生也来打过招呼。”

  王渝谦眉心一跳,哂笑道:“看来你的动作始终要比我慢一步。”

  “慢几步都不要紧。只要能走得上捷径,即使你用爬的,别人用飞的,也照样追不上你。不管你帮他的原因,总之得多谢你。”

  “我就是想告诉你,别走错捷径。对你而言,找她不如找我更有价值。”

  他眼波一颤,盯着王渝谦锋利而淡漠的眉眼。巡逻船的强光束从他们上方一扫而过。“我相信她,但是好像不能相信你。”

  “我若是不值得你相信,就不会由着你在香港监视我那么久并解决掉一个名义上和我站在一边的人。”

  他眸光一暗,冷声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香港暂住的地方,周围所有能监视到它的房子,我也早就全都租下来了。我告诉房东,照样可以租给别人。从你和你的同伴走进去的那一刻,就有人一直在另一个角落盯着你看。但确定那个人是你,是在刚才。有人告诉我,那个一直监视我的人伪装得很好,始终查不出是谁,到上海后又跟着我,先后走进同一家公司。却没想到办的居然是同一件事。”

  他的心脏犹如厚冰积压,每一声都跳动得无比沉重。

  没有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即使案边的大道上不时有人走过。寒秋时节澎湃的江水声,掩盖住一切。

  “不要再去找她。”那是他最后主动对谢诚至说的话。

  “那是当然。为感谢你的帮助,去年冬天我去山东办事,正好拿到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什么?”

  “等事情办完再给你,否则你先拿到东西,中途反悔怎么办?但是请你相信,那绝对是会让你满意的礼物。”他发出一阵犹如乌鸦低吟般的笑声:“不单是为感谢你,更是为报答她曾经救过我的命。”

  角落的留声机犹如狻猊铜炉,氤氲出暧昧的旋律,经香水的催化,形成令人绵软的声场。刚入十一月,人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汽炉,凑在暖气出口前抖腿。今年的北风来得格外汹涌,一夜就扼住整座十里洋场。

  两个人的样子都没怎么变,时间好像仍定格在那一天。

  她搅动着杯中的黑咖啡,形成同唱片一样的旋涡,只是冷却了。仿佛是因果循环,他们之间的相处只能靠孩子做枢纽。王渝谦完全没想到,若昕会愿意见他。甚至于,在他给公寓拨电话时,是若昕主动提出能否找个地方当面说。

  他问:“你还好吗?”

  若昕淡淡一笑:“你的问好真的不像是寒暄。”

  他确实不是因无话可说,而挤出一句形式主义的开场白。那正是他再见到她之际,几近空白的脑海中唯一清晰的语言。

  “看你的样子,和从前都没有变。应该是好的吧。”

  他也跟着淡然发笑,从西服口袋中拿出小盒子,递到她面前。仿佛是毫无关联的两个话题,被他摆到了一处说,却也没什么矛盾。“在香港顺路买的,记得你从前好像也有一对常戴在手上,不过后来就没见你戴了。”

  那镯子并未引起她过多的瞩目,仅仅是一瞬间的扫视,她就一径说出与他见面的主题:“我有事想问你?”

  王渝谦随即就看出她心中所想,沉吟道:“嘉明的事?”

  若昕说:“当时我不敢看见他的尸体被送到我面前,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赶紧离开,不想再待下去了,但是除了另一个世界,又能去哪里?”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这几个月,我经常梦见他,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还像从前那样,夜里悄悄钻进我的被子,抱着我睡。我渐渐变得不再惧怕。就算他死了,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否则我的噩梦里,他总是一团影子,我摸不到他的脸,连轮廓也抓不住,但我知道那团影子就是他。等我一走近,就看见里面钻出许多张没有五官的脸,还有许多挥动的手。我并不怕被他们拉过去,其实我也想看看,我的家人待的那一边,究竟是怎样的?”

  王渝谦的表情也逐渐僵硬,仿佛是一具骷髅套着阴冷的面具。在片刻的死寂后,他低声说:“我不知道。”

  若昕面目骤然狰狞,手指紧捏成拳,绷出苍白的关节,身子往前探去。她瞠大双目,迫切地恳求道:“王渝谦,我记得有一个人和我说过,希望能和我说实话。”

  若昕犹如溺水般的神情令他妥协。许久后,王渝谦蓦然开口,声调低哑冷漠:“和这边一样的世界。”

  他把云裳跟他说的那番话转述给若昕。

  “河村原本要动手,随后却又突然想到,试验需要所有年龄段的个体,他就把嘉明给送走了。”

  “送去哪儿?”她的眼神遽然黯淡,发问中已带泣音。

  王渝谦的回答很笃定:“我不知道。”

  他低头盯着咖啡,待抬起目光时。若昕的脸上亦划过两道湿痕,唇角颤抖着,却依旧向上勾起,咬牙撑住一段摇摇欲坠的笑意。

  “我想问你,那个试验是不是会给很多人带来和嘉明一样的结局?”

  王渝谦喘出一口长气,看着她,竭力平静地说:“你不用再管这件事。看着自己,好好生存下去。迟早——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和嘉明在一起时的所有场景,都会以另一种更美好的方式苏醒。”

  他把紫玉镯往她面前推去,扯出的笑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就当作是对你一直照顾他的报答。现在时势很差,迟早能派上用场的。”

  她视若无睹,怆然诘问:“连同嘉明的尾声也会再度苏醒?或许会以更丑恶的画面降落在我面前。你认为,我们还能安心看着自己吗?”

  王渝谦无言以对,转身正要离去。他听见若昕制止他的声音。

  她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就没有其它的话要跟我说吗?”

  他尚未转身,手心就感受到一阵犹似触电般的凉意。她的声音在缱绻的提琴声中飘忽无力,却隐藏着很大的力量,让他的心跳随每一个字的倾吐而震荡。若昕问:“我以为,你今天来,是要带我回家。”

  景行是从锁红口中得知的那件事。她一直觑着景行的表情,却无法从中读出一点她认为该有的正常反应。因为景行的神色太过平静,仿佛是在狂风中也静止不动的夜幕。

  锁红稍有停顿,又说:“你最好去见她一面。”

  “嗯,我本来就要过去。”他刚下班,拎着刚买的松糕。

  锁红叹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决定。我让你去,也并不是说要你必须想办法把她留住,而是她跟我说时,表情就和你现在一样。”

  “我知道了。”

  景行往外走去。锁红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转过脸看见张宝祥又在编织簸箕,不满地说:“你怎么又做起这东西了?不是让你别弄了吗?累死累活,又挣不到几个钱。”

  “你忘了,入冬大家都要晒菜,这段时间生意一向很好的。”

  锁红没有办法,看着那些翻飞的竹丝,怔在原地,走上前说:“你会不会做什么注连绳?听隔壁的女人说,最近不少人要买,准备过年要用。能赚得不少呐。看样子也差不多,反正都是用草用竹子编东西,你一定一学就会。”

  “什么注连绳,过年用那玩意儿?上海的风俗吗?我听都没听过。” 无字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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