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王有天下,李昞托孤
把酒畅饮世间情,物是人非尽随风。生命是一个不断飘移的过程,你我所路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也许都将成为驿站,成为过客。
自从母亲去世,杨坚忽然之间觉得死神近在眼前,一个一个的将自己的亲人从身边带走。不知道下一个离开的会是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
没了母亲的牵挂,杨坚似乎也没了奋斗的动力,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他不知道除了妻儿,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父母都不再了,再打拼又有何意义,他们再也享受不到了。
窦荣定悄悄走到杨坚跟前,关心的问道:“阿坚,最近一直情绪低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心里面有些慌乱,高兴不起来。”
“如今你已位至随国公,都已经跟太师并列国公之位,还会心慌意乱吗?”
杨坚低头苦笑道:“除了空有国公之爵,还有一个大将军的虚衔,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看着杨坚眼里略带颓废的伤感,窦荣定心知一时半会劝不动他,索性走近一步坐到杨坚身旁,细细劝导。
“阿坚,岳父刚去世的前两年,朝中大臣对杨家落井下石,都没看到你这么失落。为什么现在风平浪静了,你反倒看不开了?”
杨坚呆呆的看着前方,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力道。“有人找麻烦的时候,整日面对生死抉择,哪来闲工夫瞎想。现在闲下来了,想的事情多了,心里自然就凌乱了。”
“有空闲时间那就多陪陪妻儿,你看看你现在孩子都好几个了。妻儿环绕,家庭和睦,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事情。”
窦荣定手臂轻轻搭在杨坚肩膀上,杨坚感受到沉重的压力,默默看向姐夫。
“就是因为陪他们久了,心里总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父母相继去世,儿女们一天天长大,而我却依旧一事无成。前十年我已经失去了上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后十年我怕连混迹官场的机会也失去了。”
“阿坚,你已经忍了这么多年,陛下和太师早晚要决出胜负。只要你一直奉行岳父生前的指示,迟早会出头的。”
杨坚盯着苦口婆心不停劝导的姐夫,眼里满是苦涩和无奈。
“姐夫,就是因为我忍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到一丝希望,所以我才会失望。陛下和太师暗中较劲十多年,一直这样不愠不火,决战之日遥遥无期,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沉吟片刻,窦荣定继续劝道:“如果你现在动摇了,此前十多年的忍辱负重不就全都白费了?更何况你现在做出选择,你也还是不知道选谁好,对不对?”
“我之所以痛苦,也正是因为目前的状况我无力改变,也别无选择,唯有这么不明不白的耗下去。姐夫,我每次想起唐国公李昞这一生的际遇,心里就觉得恐惧。”
杨坚看了看窦荣定茫然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姐夫对唐国公的了解并不深。沉默片刻,杨坚接着解释道。
“我不想我的一生也这么白白耗尽,我不想就这么一事无成的老去,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他。如果这一生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度过,还不如当初选择其中一方,至少还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就算死也死的轰轰烈烈,总好过这样虚度光阴。”
“阿坚,我记得你说过,你坚信陛下和你一样,不甘心就这样庸庸碌碌的度过这一生。想必如今他也和你同样的心境,他当了十多年的傀儡天子,做梦都会想着夺回大权,他比你更心急。”
许是被这句话刺激到,杨坚怔怔地盯着窦荣定半天没有响动。良久之后,杨坚冷冷的开口问道。
“如果他一直不行动,一直没有机会出手,那我是不是得跟着这个傀儡天子一起郁郁终老?”
原以为杨坚会就此觉醒,听到此话,窦荣定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耐心劝解道。
“你现在太过悲观,想什么都消极。不如找高人算一卦,如果天命如此,及早认命也好。如果未来可期,那就安心等待出头之日。”
“这世上真有人能预测未来吗?”杨坚静静的看着姐夫,想要从他的眼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夏官府下士来和。”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隐隐约约中,杨坚记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心里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倒是听过这个人的大名,我想见见他。”
“我来替你安排。”
冬日的阳光和煦温暖,偶尔吹过一阵寒风,阴冷无比。穿街走巷,弯弯绕绕进了一座神秘的宅院。四周安静祥和,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杨坚和窦荣定走到门外,悄悄伫立门口,一语不发。正在徘徊不定之际,屋子里传来幽幽的声音:“随公即来之,何不入。”
二人对视一眼,大为诧异,这个来和名不虚传。
两人进入屋内坐定,杨坚从容开口道:“我也能闻声识人,听到别人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是谁。不过,我与先生素昧平生,先生却能断定来访者,倒真是神奇。”
来和盯着杨坚明亮的双眸,轻轻一笑。“随公自然不认得下官,下官却识得随公。随公名满长安,少一代的后起之秀,关陇谁人不识。”
“那你也知我所问所事?”
“当然。只要我识得来人,便知他心中所想。”来和望了望窦荣定。窦荣定起身离席而去。
静听窦荣定的脚步声远去,来和缓缓说道:“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
王有天下?杨坚心头一震,似曾相识的话,在脑海中闪过。仔细回想竟是十来年前好友赵昭,曾经悄悄告知自己的话:公当为天下君,大诛杀而后定。
此后这些年,这句话多次在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还有自己出任随州刺史那一年,庞晃的话也是那样耐人寻味:杨公相貌非常,名在图箓。他年龙登九五,莫要忘记我呀。
沉寂半响,杨坚低头,悄悄端过眼前的清茶,缓缓饮下,容颜宁静如一弘秋水。随后淡淡的问道:“果真?”
来和平静的回道:“我相人无数,从来不错。”
“若如此,当有厚报。”
来和低头拱手一礼。“愿随公慈悲为怀,忍诛杀。”
杨坚微微一笑,起身,离去,心下释然,既然上天已经注定,谁又能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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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完正月,杨坚就接到唐国公府来信,李昞病重约他去陇西见最后一面。简单打点行装之后,杨坚带着妻儿匆匆上路,赶往唐国公府。
管家见到杨坚,急忙将他领进院内,直奔李昞的病房。
“杨妹夫,你终于来了。”
“李叔父……”看着眼前面容清瘦,形容枯槁的李昞,杨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昞招了招手,杨坚立马上前扶着李昞坐起来。“看到你来,我也就安心了。杨妹夫,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让人请你过来,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李叔父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你我年龄相差了一辈,却有幸成为连襟。杨李两家十多年恩恩怨怨,爱恨纠葛早已成往事。望杨妹夫不计前嫌,伸出援手照应我李氏后人,可以吗?”
“您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李家子嗣,不会让他们受外人欺负。”
得到杨坚的承诺,李昞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转头看向伽蓝怀里的幼子,心里万分不舍。
“渊儿,来,这是你的姨父姨母。以后你要好好听从你姨父的教导,不要惹他生气,明白吗?”
李渊悄悄走到床边,温顺的回道:“渊儿谨遵父亲教诲。”
李昞轻轻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颊,轻声吩咐道:“快拜见你姨父。”
李渊抬头看了一眼杨坚,默默的跪下行了一个叩拜之礼。“侄儿李渊拜见姨父。”
“快起来。”杨坚温和的扶起李渊,悄悄的把他抱进怀里。李渊得到母亲的暗示,温顺的靠在杨坚怀里,不哭不闹。
“杨妹夫,我走之后,李家就拜托你了,渊儿就拜托你了。如果以后他做错了什么或者惹你生气了,看在我和阿澄的面子上原谅他,好吗?”
“李叔父,我会将渊儿养育成才,不会辜负您的厚望,您不用太担心。”
“有你这句话我当然放心,日后唐国公府的一切人事都听你调派。李氏族人大多纯良,然而家大业大难免有心怀叵测之辈,望杨妹夫助渊儿坐稳这国公之位。”
杨坚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李渊,郑重回道:“只要我还活着,定会保唐国公府一世安稳。”
“杨妹夫,如今你身兼独孤府、杨府、李府三家安危,责任重大,万万要保重自己。我的一生就这样平平凡凡度过,而你还年轻还有大好时光,还有大把机会反败为胜。万不可急躁冒进。”
“多谢李叔父提醒,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李昞轻笑一声,心知自己太过多虑,管的太宽。不过自己行将就木,又有多少时日可以操心,想太多就想太多吧,没人会怪罪的。
“我们三家联盟这么多年,老头子一个接一个去世,幸好还有你这个后起之秀撑着。我李昞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这么多年一直与你交好。”
“杨妹夫,你不是寻常人,是人中龙凤。我相信日后你定会有一飞冲天的时候,好好珍重自己。”
话刚说完,李昞随即咳嗽不止。咳到眼泪都被呛出来,仍然泪中带笑盯着杨坚。
伽蓝见状,急忙上前替李昞抚平气息,顺便劝道:“夫君,夫君你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别太劳累了。”
杨坚松开李渊,上前握住李昞的手,温和的说道:“李叔父,你别太操劳,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附近待着,想到什么了再叫我。”
李昞浅浅笑了笑,回道:“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了,我也是该好好休息了。”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