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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城堡 卡夫卡 5715 2021-04-06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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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当他过一阵子来到大路上时,还能透过阴云满天的黑夜,隐约看见那个助手在上面巴纳巴斯家门前走来走去,他不时停下,用风灯照着透过窗帘使劲往屋内窥探。K.大声叫他;听见叫声,看不出他有多少吃惊的样子,而是停止了他的窥视活动向K·这边走来。“你在找什么人?”K.问,同时把柳条放在大腿上握了握试试它的韧性。“找你啊。”助手一边走近他一边说道。“你究竟是谁?”K.突然发问,因为他觉得现在走到自己跟前的这个人好像不是那两个助手中的任何一个。这人看上去要老些,神情更加无精打采,脸上皱纹更多,可是却显得更胖,还有,他的步态也同两个助手那种像触了电似的过分敏捷完全不同,而是举步迟缓,腿还有点瘸,带着一种富贵的病态。“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问,“我是耶里米亚,你的老助手呀。”“原来是你,”K.说着又把已经藏到身后去的那根柳条鞭稍稍往旁边挪了挪,“你可是大大变样了。”“这是因为,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了,”耶里米亚说,“我在没有人做伴时也就没有了欢乐的朝气。”“阿图尔到哪里去了?”K.问道。“阿图尔?”耶里米亚重复问,“那个可爱的小伙子吗?他离职了。你对我们也太凶了点。他跟棵嫩苗似的,怎么受得住?他已经回城堡去,把你告下了。”

  “那么你呢?”K.问道。“我可以留下来,”耶里米亚说,“阿图尔告你也代表我。”“你们到底告我什么?”K.问。“告你不懂玩笑,”耶里米亚说,“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不过是跟你开了点玩笑,乐呵了一阵子,逗了逗你的未婚妻罢了。而且这些又全是按上头的命令办的。加拉特派我们到你身边来时——”“加拉特?”K.问。“对,加拉特,”耶里米亚说,“那时他正好代理克拉姆。他派我们上你这儿来时,说——他的话我每个字都记住了,因为这是我们办事的根据:‘你们到那里去是当土地测量员的助手。’我们说:‘可我们对这工作一窍不通。’他就说:‘这不是最要紧的,需要的话他会教你们怎样做的。最要紧的是,你们要让他稍微快活些。我听到报告说,他把什么事都看得很严重。他现在刚到村里,马上就觉得他的到来是一件大事,实际上这根本什么事也算不上。你们要帮助他认清这一点。’”“那么,”K.说,“加拉特说对了吗?你们又完成了任务没有呢?”“这我不知道,”耶里米亚说,“这么短的时间恐怕也不可能完成。我只知道你很凶,我们告的就是这个。我弄不懂,你自己也只是个雇员,连城堡的雇员都还不是,怎么会看不到我们这种服务工作的艰难,怎么会不明白像你那样使性子,简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耍脾气,尽给我们的工作制造困难是很不应该的。你太残忍了,让我们两个在铁栏杆边上挨冻,对阿图尔,这个连谁说他一句狠话都要难受好几天的人,你却把他按在垫子上,挥起拳头差点把他打死,下午你又赶着我在雪地里到处跑,累得我后来花了整整一小时才缓过劲来。我可不年轻了啊!”“亲爱的耶里米亚,”K.说,“你讲的这些都不错,只是你应该去说给加拉特听才好。是他自作主张把你们两个给我派来的,又不是我把你们从他那儿请来的。既然我没有要求你们来,我就可以让你们回去,我也愿意和和气气地叫你们走而不愿用强迫手段,可是你们两个分明是逼着我这样做嘛。

  不过,为什么你不是一来就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对我说明来意呢?”“因为那时我在职,”耶里米亚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么说你现在已经不在职了?”K.问。“现在不了,”耶里米亚说,“阿图尔已经在城堡为我们辞掉了工作,至少,我们的辞呈现在已经在审批了。”“但是你现在还来找我,好像你现在还在职似的。”K.说。“不对,”耶里米亚说,“我找你只是为了让弗丽达放心。事情是这样的:当你为了找巴纳巴斯家的两个姑娘离开了她时,她心里难受极了,这倒不完全是因为失掉你,主要是因为你背弃她;不过她也早就看出这事迟早会来的,为这事已经难受了好久。我正好又一次走到那个教室的窗户外面,想看一看,兴许过了这么半天你已经变得通情达理些了吧。可你不在那里,只有弗丽达一个人坐在一张课桌边上哭。于是我就去到她身边,我们一起商量定了该怎么办。现在所有的事情也都办完了。我在贵宾楼做客房招待,至少,在我退职的事城堡没有审批下来之前,暂时先这样干着,弗丽达又回到酒吧去了。那里对她更合适些。原来她想嫁给你,那个想法是一时冲动,很欠考虑。另外你也辜负了她愿为你作出牺牲的一片心意。但是这个好心肠的姑娘还在时不时犯嘀咕,担心是不是她委屈了你,老想也许你压根儿没去巴纳巴斯家吧。尽管我觉得你在什么地方根本不成问题,可我还是决定跑一趟,好把你的去处弄个一清二楚。因为,在碰上了那么多费心劳神的事情之后,现在怎么也该让弗丽达安安心心睡一觉了,当然,我也一样。于是我就走了,结果不仅找到了你,而且附带着还看到了那两个姑娘对你那么百依百顺。特别是那个长得黑一些的,真是只野猫,处处为你打头阵。没法子,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嘛。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没有必要绕道穿过街坊的花园,我知道那条路的。”

  这么说,早就可以料到然而又无法阻止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弗丽达离开了他。这不一定就是最终决裂,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要想把弗丽达争取回来还是有可能的,她很容易受别人左右,甚至会受两个助手的影响,这两个家伙把弗丽达的地位看得同他们自己的差不多,现在他们自己辞掉了工作,也就撺掇弗丽达这样干。但K.只消去到她面前,再向她一一陈述自己的长处,她就会后悔而又成为他的人的,要是他能利用那两姐妹提供的情况,使自己的事情得到新的进展,就等于为他这次家访作了很好的辩护,那么,争取弗丽达回心转意就会更加顺利。但是,尽管他努力用这些考虑来安慰自己,希望做到不为弗丽达的离开感到不安,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曾几何时,他还在奥尔嘉面前夸他的弗丽达,把她说成自己的唯一依靠;现在呢,这个支柱却不那么牢靠了,用不着哪个有权有势的人插手,就可以把弗丽达从他身边抢走,连这个叫人腻味的助手都能办到。这只是一堆肉,有时给人一种似乎不是长在活人身上的印象。

  这时耶里米亚已经转身走了,K.把他叫了回来。“耶里米亚,”他说,“我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也请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现在我们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了,这不仅你感到庆幸,我也感到庆幸,这就是说,我们没有什么理由要互相欺骗了。你看,现在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根柳条折断,这鞭子是给你预备的,我不是因为怕你才挑了穿过花园那条路,而是想给你来个突然袭击,在你身上试试鞭子。好了,现在你也别再生我的气,让人气恼的事全都过去了。假如你当初不是官府硬性派给我、强加在我头上的仆人,而只是我的一个熟人,那么,尽管你的长相我有时候看着觉得有点别扭,但我们肯定是会处得很好的。现在我们来亡羊补牢,也还是不算晚吧。”“你觉得能行吗?”助手说,一面困得直打哈欠,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本来我可以给你把事情讲得更详细些,但我没有时间了,我得上弗丽达那儿去,姑娘在等着我呢,她还没有上班,经我好说歹说,老板总算——她一到那里就想一头扎进工作里去,大概是想忘掉不愉快的事——又给了她一小段时间让她休息休息,我们两个总可以至少是一块儿度过这段时间吧。至于说到你刚才提的建议,那么我确实没有必要对你说假话,可也同样没必要向你掏心窝。因为我的情况跟你不同。

  原先我和你之间有职务上的关系,那时你对我来说当然是个非常重要的人,这又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工作任务,当时是你要我干什么我就会为你干什么,但是现在你对我已经无关紧要了,撅折柳条鞭也打不动我的心,只能让我想起我过去有过一个非常凶狠的主人,想用这种办法让我对你产生好感是办不到的。”“现在你跟我说话这种口气,”K.说,“就好像一切都已经铁板钉钉子,就是说你以后永远不会再有怕我的时候了。可实际上事情并不是这样。很可能到最后你还是摆脱不了我的管束,在这个地方审批手续是不会那么快的哟。”“有时候相当快,”耶里米亚反驳道。“有时候这样,”K.说,“可是现在并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这次已经审批完了,至少不论是你还是我,两人手头都还没有拿着批准文件吧。这就是说,这件事情的审批工作还在进行,而且我也还没有通过我的各种关系对此加以干预,但我是一定要干预的。要是将来审批结果对你不利,那么你现在就是没有给自己好好留条后路,在你的主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他对你有点好感,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我刚才撅折柳条鞭也是多余的了。我承认,你是把弗丽达拽走了,因为做到了这一点,你现在洋洋得意,尾巴翘得老高。但是,虽然我很尊重你的人格——即使你现在已经不再尊重我,我仍不改变这个态度——可我很清楚,我只需要对弗丽达说上几句话,就足够戳穿你用来蒙她、骗她上钩的谎言了。告诉你吧,要想让弗丽达离开我,只能是靠谎言。”

  “你这些恐吓是吓不倒我的,”耶里米亚说,“你根本就不想要我做助手,你害怕我当你的助手,你压根儿就怕任何一个助手,正是因为害怕你才打了好心的阿图尔一顿。”“也许是这样吧,”K.说,“不过,难道因为害怕才打,打起来就不那么疼了吗?也许我还有机会不止一次地用这种方法表示害怕你的。再就是,如果我什么时候发现你对当助手不那么乐意了,那么不管我多怕你,强迫你好好干还是会让我非常非常开心的。说具体点吧,这次我会努力争取不要阿图尔,只要你一个,那样我就有可能更多地关照你了。”“你以为,”耶里米亚说,“我会怕这些,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害怕?”“我确信,”K.说,“你肯定是有点害怕的,而如果你是个聪明人,那么你就会非常害怕。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不马上跑到弗丽达那里去还到这儿来找我干什么?你说说,你是不是爱她?”“爱?”耶里米亚说,“她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是克拉姆以前的情人,所以说,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值得尊敬的。她一个劲儿地求我帮她摆脱你,我没有理由不帮她这个忙,特别是我帮了她也不伤你的心,你不是已经在活该倒霉的巴纳巴斯家找到安慰了吗?”“好,现在我可是看清楚你在害怕了,”K.说,“你真是怕得够呛,怕得可怜!所以只好靠撒谎救命,想骗我掉进你的圈套!事实上,弗丽达只求过人一件事,就是帮助她甩开两个狂野、放肆,跟畜生一样贪婪、缠人的助手;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工夫,不能完全满足她的这个请求,现在我可是尝到这个失误的苦果了。”

  “土地测量员先生,土地测量员先生!”有人在大声喊叫,喊声从大路的另一头传过来。原来是巴纳巴斯赶来了。他跑到这里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但仍不忘向K.鞠了一个躬。“我成功了。”他说。“什么事成功了?”K.问,“你把我的请求当面告诉克拉姆了吗?”“这不行啊,”巴纳巴斯说,“我费了好大好大劲,可这是办不到的呀,我使劲挤到前面去了,没等人叫我就挤到了离长写字台很近的地方去站着,站了一整天,因为站得离写字台太近,结果被一个书记一把推开,原来我挡住了他的亮。克拉姆每次一抬眼皮,我就把手举起来,这是犯禁的,可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厅待的时间最长,后来只剩下我和几个服务员在那儿,再后来,我又很高兴地看到克拉姆回来了,但他当然不是为了我才回来的,他只是想在一本书里查点什么,很快查完就又走了,最后,因为我一直站着不动,值勤的差点拿笤帚把我扫地出门。现在我是把什么都给你说清楚了,你不要又对我不满,说我不卖力了吧。”

  “可是你这么卖力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啊,巴纳巴斯,”K.说,“你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吗?”“可我是有收获的,”巴纳巴斯说,“当我从我的办公厅出来时——我管那个办公厅叫我的办公厅——看见一位老爷从一条比较深的走廊里朝这边走过来,那时别的人全走光了;是呀,时间确实已经很晚很晚了。我决定等他,这是一个在那里继续待下去的好机会,其实我真恨不得干脆就待在那儿不走,那样岂不更好,免得老是只能给你带回坏消息。不过,就是不为这点,等一等这位先生也是值得的,那是埃尔朗格。你不认识他吗?他是克拉姆的几个一级秘书中的一个。这位老爷身体瘦弱,个子小,走起路来有点瘸。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他的记性非常,又有很大的知人本领,这两条是出了名的,他只消眉头一皱,就谁都认得,还常常认得他从来没见过面,只是听人说过或者在报告里读过的人,比如我吧,他也许压根儿就没见过我。但是,虽然他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谁,还是总要先问一问,那样子就像很没有把握。‘你不是巴纳巴斯吗?’他冲着我说,然后问:‘你认得土地测量员,对不对?’接着他又说,‘这太巧了;我现在就乘车到贵宾楼去,你让土地测量员到那里去见我吧。我住十五号房间。不过他必须立刻来,我在那边只安排了很少几次谈话,早上五点钟还得赶回来。你告诉他我很重视同他的谈话。’”

  这时耶里米亚突然拔腿就跑。巴纳巴斯只顾急急忙忙说话,几乎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巴纳巴斯问道:“耶里米亚想干什么?”“抢在我前头去见埃尔朗格呗。”K.说着便也跑步去追耶里米亚,追上后便一把揪住他,拽着他的胳臂说:“你这么急,是不是现在突然很想弗丽达?我渴望见到弗丽达的着急心情并不亚于你,所以就让我们一起齐步走吧。” 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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