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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如此丢魂的模样,他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旋即冷笑道,“谁知道你当初和多少个男人厮混,如今竟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想着这幅身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或许某天会在街上撞到哪个肥头大耳,面目猥琐的公子哥,说是她曾经的恩客也说不定。
桓怏更是如同吃了老鼠屎一样的表情,只狠狠的道,“当初那老鸨还说你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本少爷看她竟打诳语,等本少爷回了上京,命人将她的嘴撕烂了,砸了她的店。”
绛墨也是满头的雾水,这又思忖起来,当初她曾经听萱儿说过,她被卖入青楼也不过几天的工夫,然后一直在跟着师傅学舞,哪里有工夫跟男人厮混,难道这一切发生在之前?
此时桓怏只觉得自己脏污不堪,如同自己的清白被毁了一般。
他毕竟也是侯门公子,虽为了气自己的祖父,故意将自己的名声弄的狼狈不堪,但即便他整日跟那些青楼女子厮混,但却从未让她们沾染过身,而且他有自视甚高,只觉得这些青楼女子是肮脏不堪的东西。
如今他碰过的第一个女人,竟是这样风流浪荡的,一想着她曾经与旁的男人同床共枕,颠鸾倒凤,只恨不得将绛墨碎尸万段。
绛墨心底的惊诧渐渐的散去了,既然那个叫绛墨的女子舍了这身皮囊给她,让她有机会报仇,她还有嫌弃什么,以后若是见了她的家人,亦要好好的善待才是。
既然想开了,她便站起身来往洞外走去。
而桓怏还在那里,冷冰冰的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不甘,只瞧着她的背影,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现在天已经亮的透彻了,桓怏失踪了一夜,只怕护国公府的人已经找疯了,但转念一想,桓怏素日胡闹惯了,在外面眠花宿柳是家常便饭,那些小厮们指不定在哪个青楼酒馆里瞎翻腾呢。
而自己在护国公府里又是人卑言轻,无人理会。
如今也不能全指望他们,总得自己想想出路才是正经事。
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溪,用石头将冰面砸了一个窟窿之后,用带着冰碴子的水净了面,十指成梳的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绑好,梳成一个乌漆黝黑的大辫子,垂在自己的耳畔处。
而等她回到洞里的时候,却见桓怏正满脸铁青的看着那碎成几段的玉簪,而他的头发披散着,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果然是被人侍奉惯了的大少爷,什么都不会就算了,脾气还不小,但为了尽快下山,她还是叹了口气走了上去。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截枯木,用指尖摩了一会子,让它变得光滑了些。
他正满脸不悦的生着闷气,见她伸手来拢自己的头发,原本想要避开,但想着自己更厌恶蓬头垢面的,便只得任由着她了。
她的手指轻缓的从他的头发中穿梭,动作竟是出奇的熟稔,不由得冷哼道,“你是不是经常给男人梳头?”
“不曾梳过。”她诚实的回答,“少爷您是第一个。”
“鬼话连篇。”桓怏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绛墨又很他的长发束好,旋即有木棍固定好,这才淡淡的说,“成了,只是梳的不好,您别嫌弃就是了。”
桓怏伸手去摸自己的发簪,竟抹摸了一把木头,不由得怒火中烧,“什么脏东西,还不快从本少爷头上拿下去。”
“将就些罢。”绛墨恨得牙根痒痒,只恨不得拿着那木棍将他捅死了,一了百了,大家干净。
桓怏只满脸不悦的顺从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儿那有野熊的洞你可记得在哪里?我东西掉在那里了,一会回去拿。”
“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如今连命也不要了不成?”绛墨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护国公府什么珍贵奇物没有,大不了丢了不要了就是,没见您这样爱惜东西过。”
“你知道什么?”他怒不可遏,旋即声音又降了下去,“那东西对我很重要,若不拿到它,我便留在这里,大不了等着那头熊老死了,或是病死了,我便进它的洞中去拿。”
绛墨听到他的话都快气笑了,那熊死不了,这荒山野岭的他这个大少爷未必能活几日。
昨晚的时候,她瞧见他胸口的那玉牌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珍宝,竟一时间猜不出他究竟丢的是什么东西。
“我倒是有法子,只得咱们两个配合才是。”
桓怏听了这话,顿时眼中闪现一丝的喜色,“哦?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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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府里,桓怏整夜未归,不但府邸里的人整夜未睡,便是京中的大小衙门,也在满上京的巡逻,几家青楼烟花之地更是被翻了几番。
即便朝中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护国公还是等下朝之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到了府邸中。
护国公站在书房里,满脸静默的看着挂在中间的那副画像。
画中的女子端庄大方,温雅贤淑,一双眼睛似乎在看着护国公一般,连眉梢间的表情都画的栩栩如生。
这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桓怏的祖母许氏。
“真是孽障啊,我倒是想跟着你一并去了,什么也不管了才好。”护国公的鬓角有些发白了,人也显得十分的疲惫不堪,“可我又偏偏舍不下那个孩子。”
当初护国公夫人卧病在榻,他那时候远离上京,几夜晚未眠的赶回到府邸里,他的发妻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一直在吊着,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他回来。
那时候她气若游丝,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好好的照顾阿怏,他如今没有了父母,可怜见的孩子。”
他那时候强忍着泪答应了,而许氏却依旧拉着他的手,说,“答应我,等阿怏长大了,一定要除掉桓蘅。”
护国公从未想过自己妻子临终前会提这样的要求,桓蘅到底是他的儿子,虽然护国公不喜欢他,但他不得不承认,桓蘅是个出色的儿子,做事更是妥帖,性子又是温润,任由谁也挑不出他的半句不是来。
见护国公犹豫了,许氏急的咳出血来,脸也变得狰狞起来,“老爷,我只要他的命,只要……”
而这句话便是这一生她最后一句同她说的话了。
此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沉思,却见外面又小厮的声音,“老爷,二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护国公紧紧的皱着眉,脸也耷拉的很长。
找了整整一夜的桓蘅却并未见半点的疲惫,依旧是满脸的宁静淡然,恍若永不会失去光泽的美玉。
“没用的东西,连人都找不到。”护国公气的吹了吹胡子,“若两个人真上了山,可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走的多远,岂能现在还不见踪影。”
“父亲息怒。”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户映在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温和,“那山罕有人迹,许是昨儿天色晚了不能回来,今儿天亮了便原路返回了。”
“罢了,这孩子昨夜也不知受了多少的苦头。”护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脸上又有怒意,“刚才内侍进府可是有宣你进宫面圣的。”
“正是。”桓蘅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我也不敢比了。”护国公指着他怒道,“如今朝廷腐败,皇帝又奢靡铺张,倒是有你几分的功劳。”
“儿子不敢。”说完桓蘅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不敢?”护国公气的面如金纸,抓起桌案上的书便狠狠的冲着桓蘅砸了过去,“连皇帝昨日都说要你继承这份家业,还请桓二公子给老夫和阿怏一个立足之地才好。”
书上的锋棱将他脸颊划出一条暗红色的印子,隐隐的见了一丝血迹。
“儿子定会好生的教养阿怏,觉无半点的私心。”
“哼,要记着今日的话。”护国公挥了挥袖子,满脸的无奈,“你进宫去罢,若是皇帝再做荒唐的事情你便更该劝着,若是将来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可别拖累老夫。”
“是。”桓蘅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书,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父亲的书桌上,这才离开了。
然而等他才走到长廊上,便瞧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女子穿了一件大红羽纱的披风,腰间束着一条五色宫绦,更生的明艳动人,一双杏核大小的眼睛愈发显得娇媚。
“姨娘。”桓蘅淡淡的请了安,转身便要走。
“嗳,你脸上……”卫姨娘说道此处便忙停下了,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来,“二少爷的脸出血了,您还是擦擦罢。”
桓蘅的目光忽然变得幽冷,“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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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咽的风从林见穿过,夹着寒鸦凄厉的叫声。
枯枝烂草中,隐约的有飞奔而去的野兔,还未等人看清楚,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桓怏将拽着几条软枝,打成结结实实的结,然后用手拽了拽,觉得能承受住绛墨的重量了,这才冲着她晃了晃手,“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此时的绛墨又冷又饿,只捧了一把尚算得上干净的雪,在那里只当馒头一样的啃着,又听到桓怏唤她,便丢下手里的雪团,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桓怏抓起了那树枝,然后伸手便环住了绛墨纤细的腰。
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力道却是极大。她原本身子就弱,他这一拽便狠狠的跌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俱是身子一僵,便不约而同的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两个人赶紧分开了。
绛墨的喉咙有些干,即便她刚才吃了点雪水。
桓怏却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面带一丝不自然,然后在她的腰上狠狠的绑了一个结。
然而等桓怏将手中的另一头绳子扔在树杈上的时候,绛墨淡淡的道,“还望少爷言而有信,事成之后莫要丢下妾身才是。”
桓怏拽着那藤条便将绛墨给拽到了半空中,旋即冷笑道,“本少爷自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说完他径直的去那找那熊洞去了,而绛墨被掉在空中,纤细的腰快要被树藤割断了一般,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很快树林中便传来了一阵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震耳欲聋的熊叫声,那熊昨日就被打扰了,今日有被吵醒了,自然更加的不悦,咆哮的声音便更大了。
这虽是她想出来的主意,用自己当做诱饵,但也不保证自己会不会丢了性命。
她紧张的手心里全是细汗,而却见桓怏急匆匆的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那头凶神恶煞的熊。
而就在那熊看见绛墨之后,果然停下了追着桓怏的脚步,只站起身来,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来吃绛墨。
绛墨吓得浑身都酥软了,那熊爪子几次险些抓到她。
时辰渐渐的过去了,那熊还是不断的想要将绛墨咬下来,然后用肥壮的身子去撞击那书。
这样折腾了很久,那熊才怒气十足的往自己洞口的方向爬去了。
而就在这时,躲在不远处的桓怏才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啧啧啧,是不是本少爷将那藤条拴的太高了,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可真是可惜了。”
折腾了这样久,绛墨身上全是细汗,又被冷风吹着,只感觉头昏眼花的,又听了他这样的话,顿时又气又恨。
“少爷何必在那里幸灾乐祸的,还是快将妾身放下来罢。”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好,隐约间带着一丝的恼意,这让桓怏不由得怒火中烧。
“只要你告诉我青鸢是怎么死的,本少爷便施恩将你放下来如何?”他冷冷的看着她,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绛墨的心不知为何竟刹那间凉的透彻,她忍不住的冷笑,桓家的人都不过是言而无信之人,她莫非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如此的帮她。
她这样想着,便不由得泪如滚瓜,袖子很快便被浸透了,可桓怏却还是没瞧见,只自顾自的说着。
“我知道你还想指着这秘密发大财呢,但本少爷告诉你,今日你的命没了,以后什么也捞不到了,他恶狠狠的说,“这天寒地冻的,明日你就冻硬了,连野兽也咬不动了。”
见她许久都未曾说话,桓怏有些不悦的抬起头来,然而就在看见她脸颊上的泪珠的时候,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
震惊到他的不是她脸上的那一行泪珠儿,倒是那漆黑眸底露出的绝望和痛楚犹如针凿一样狠狠的刺在可他的心口,
桓怏这才赶紧将那系在树上的藤条慢慢的解开,慢慢的将悬的她放了下来。
绛墨跌在了冰冷的雪中,因为被束缚了太久,身上半点的力气也没有,挣扎了许久竟也未曾站起身来。
桓怏见她的双手红肿,不由得动了几分的恻隐之心,忙上前来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不用。”她冰冷的拒绝着,眼底也皆是怒意。
说完他狠狠的推开推开他,然而就是这一推,竟将他袖子底藏着的东西给甩了出来。
而就在她看清楚他掉在地上的物什的时候,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她自从手指被咬了之后,第一次这样哭的撕心裂肺。
她心底最所有的委屈都一下爆发出来,灭门的仇恨,失去清白的滋味,深爱之人的背叛,仿佛一切的怨恨都出来了。
桓怏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只见那哭声竟穿透了半个山腰,连树林中的鸟兽也狂奔而逃,只以为有更厉害的东西在咆哮着。
“你别哭了。”桓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也顾不得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忙将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拿了出来,随手将里面的碎银子丢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
谁知她竟越哭越凶,连荷包都被泪珠子浸湿了。
“我原是逗着玩的,你何必这样的委屈,我不是放你下来了吗?大不了本少爷以后不逼问你这件事了。”桓怏哪里这样低声下气的哄过女人,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极是诚恳。
“畜生,你们桓家的男人都是花马吊嘴的畜生,说什么海誓深盟天长地久的话,亦不过是哄骗让女人而已。”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掉在地上的那物件,眼泪鼻涕一并落了下来。
桓怏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而且一并将他们桓家的人都骂透了,原本要发作,但又瞧着她如此的可怜模样,也只得将心底的怒火掩了。
“既是我得罪了你,你尽管来骂我,犯不着这样牵三挂四的。”他冷哼一句,语气也算不坏。
他这一句话,又牵起了她对桓蘅的恨意,将头抬起来,死死的盯着他。
绛墨这一哭竟耗了几炷香的工夫,她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而她却伸手将地上的那件衣衫给拿了过来,拿在手中,手指也在不断的发颤,虽然那衣服已经脏污不堪,但隐隐的能看见那密密麻麻的绣花,却是她母亲一针针的绣上去的。
原来他那日在收拾自己骨灰的时候,连这件衣衫也拿着了。
而昨夜的时候她并未瞧见这见衣服,只怕他刚才拼死拼活的跑到那树洞里,竟是去找这个去了。
一滴滴的滴落了下来,落在了手里衣衫的锦缎中。
“我知道你气什么,只想着我为了这样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竟豁出去性命。”他眼中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连声音也有些飘渺。“但它对我真的很重要,这时我能为她守着的最后的东西了。”
心口中忽然升起了一丝的温热,渐渐的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的惦念着她。
“阿怏……”她刚轻轻的念出她的名字,便顿时浑身一颤,她怎么还能相信桓家的男人,难道她忘记了那撕心裂肺的痛了不成。
桓怏听到她这样唤自己,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旋即皱眉道,“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直呼本少爷的名字?”
此时林中传来乌鸦的叫声,然后叼着树枝子从两个人的头顶上飞过。
桓怏收敛了心绪,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本少爷快饿死了,还是快下山罢。”
说完他将她也搀扶起来,解开拴在她腰间的藤条,两个人这才迎着寒风,踩着残雪,十分艰难的往山下走去。
一个是出门前呼后拥的公府少爷,一个是娇生惯养的侯门千金,两个人哪里认识什么路,只胡乱的走着。
只是两个人虽胡乱的撞,竟不成想竟碰到了从上京里倒卖马粪的老头,那老头的牛车上还装回来了一车麦秸,吱呀吱呀的走着。
那老头正那些鞭子甩着牛屁股,不成想前面竟钻出两个野人来,一个个满山灰土,头发也凌乱不堪,不过一个身子十分的娇弱,一阵风都能刮倒了似得。
那老头吓得差点从牛车上摔下来,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见牛车停了,绛墨这才扯着桓怏的衣袖走了过去,“您可是回上京,能不能捎上我们一程。”
“是回上京,不过你们是什么人?”那老头狐疑的看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人,隐约间觉得两个人的样貌都是不俗,只怀疑是哪家那户私奔出来的男女,生怕自己招惹上什么麻烦,便不肯答应。
绛墨忙向桓怏使了一个脸色,他这才满脸不耐烦的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字来。
这原是给绛墨擦眼泪的那一只荷包,只因他出门从来都是前呼后拥,身边有赖头拿着银票的,而他怀里的荷包不过是为了装饰,才放了一下碎银字而已。
如今不成想这点银子竟成了他们救命的了。
那老头见了银子,这才有了应允之意,遂又将两个人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们是夫妻?”
“谁与她……”桓怏满脸的不屑,似乎对那两个字十分的敏感。
“是,我们是夫妻,是在护国公府当差的,是要出府采办东西的,不成想迷了路。”绛墨忙打断了他的话,“今日回去晚了是要被主子责罚的,能碰到您便是我们的造化了,您便带我们回城罢。”
那老头见她说的诚恳,又有好处可以得,便同意带他们回京。
绛墨一股脑的躺在了牛车上的麦秸中,随即发霉的味道和马粪的味道充斥着鼻息,但她浑身的骨头如同被剔走了一般,竟连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是那桓怏如何肯坐这拉马粪的车,那两条英俊的眉皱的跟什么似得,冷哼一声道,‘“这这样脏兮兮的怎么坐人,你这女儿家也不检点一些。”
那老头已经不耐烦了,甩着手里的鞭子,“这条路原是小路,平常经过的人也没有几个,你若是再等的话,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绛墨从身边扯了一把发着霉味的麦秸,只面带郁结的对那老头道,“咱们走罢,别理他,他闹一会子便上来了。”
桓怏怒不可遏,“我便是用两只脚走回到上京去,也不上去。我若是上了那车,就是乌龟王八羔子。”
那老头无法,只拉着牛车走了。
绛墨躺在麦秸上,而马车吱呀吱呀的走着,竟宛如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时候,唱给她的曲子,而困意也越发的上来了。
而就在这时,却感觉身边一沉,盖在身上的麦秸也微微的颤了颤。她连眼睛也没有再睁开,便笑道,“小少爷怎么上来了?刚才不是对天立誓的,要走回上京吗?难道连缩头乌龟也愿意做了?”
桓怏只走了一会,便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松散了一般,又瞧见绛墨美滋滋的躺在麦秸上,顿时又气又恨的,只恨不得将她扯下来乱棍打死。
他原本就心虚,这会子又见她这样的揭自己的短,不由得怒气冲冲的从牛车上坐起来,想要跳下去。
绛墨忙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笑道,“不过是玩笑的话,少爷怎么当真了?您若真的走回上京去,您的这两条腿可就得断了。”
“谁愿意同你玩笑了,本少爷是主子,你是奴才丫头。我是尊,你为卑,如今竟拿本少爷取笑。”桓怏冷哼一声,又倒回到麦秸里,也不敢抱怨那麦秸上的马粪了。
“是,是……”绛墨忙面露讨好之色,“都是我的错。”
绛墨这才又问那老头有没有什么吃食,那老头便给了一块硬邦邦的糖饼给她。
她掰了一半递到他的面前,“大少爷赏个脸,尝一口罢。”
做昨日开始两个人滴米未沾,肚子早就咕噜噜的叫了。
桓怏下意识的要斥责她将这样的东西给自己,但一抬眼看见她手里白花花的饼子,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那饼里的糖顺着他的牙齿慢慢的流到他的嘴里,他竟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
他旋即又咬了一大口,转头的时候却见绛墨已经吃完了,正舔着手指上残留着的糖。
“没想到本少爷有生之年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随后狠狠的咬掉了一块饼,含糊不清的说,“居然在躺在粪车上啃饼。”
绛墨忍不住哂笑道,“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说不定以后没得吃,啃树根的日子还有呢。”
桓怏不以为然,只接着吃着自己的手里的硬邦邦的饼。
等他吃完了之后,便直着眼睛看着天上的飞鸟,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那天晚上的时候,本少爷听见你嘴里说着什么‘白耳’。”
绛墨闭着眼睛正要睡去,猛地听见可这话,忙睁开了眸子,只说到,“妾身以前家里养了一只黑狗,只留着看家护院的,圆滚滚的很是听话,父母便起了这样的名字。”
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青鸢的那只狗乃是先皇所赐,进贡而来的珍品,凭着她家那种穷酸破落户,莫说是养,便是瞧上一眼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凭你家那畜生也配叫这个名字。”桓怏冷哼一句,“真是白搭了这好名字。”
绛墨见他如此讥讽,但也不恼怒,只叹道,“是啊。”
桓怏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出言顶撞,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温顺起来了,这让他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慢慢的将头也转了过去,却见绛墨一张小脸上满是污泥,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既美又冷。
他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知道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如今两个人是乌鸦碰到了炭,谁也甭笑话谁。
桓怏却在此时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十分的狡诈。
“怎么了?”绛墨眼底有一丝的慌乱。
桓怏冷冷的盯着她,“本少爷这几日的狼狈样子,你若是敢传出去半句,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绛墨忙道,“宁死不说。”
她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的笑意,想着桓怏是什么人,从小时候开始便穿金戴玉的,前呼后应,尊贵非凡的,若是那些公子哥们知道他躺在粪车里啃食大饼,他也没有脸面再见人了。
他这才满意的放开她的下巴,冷声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你的小命便没有了。”
“是。”她赶忙说,“两口子压死了奶娃子,不是你便就是我。”
此时马车吱呀吱呀的在路上走着,两个人的头顶上时不时的传来牛叫声,此时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竟渐渐的冷了起来。
而她们身下的麦秸也原本又湿又潮的,绛墨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瞧你那病歪歪的样子,只怕到了上京便冻死了。”他冷哼一声,随即将自己的胳膊伸开,“我抱着你便是了。”
绛墨想也不想,只赶忙拒绝道,“不必了。”
“本少爷可不想跟一句尸体躺在一起。”他冷哼一声,却是满脸倨傲的表情,“再说昨晚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有什么好矫情的!”
此时又是一阵冷风再次吹了过来,绛墨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她咬了咬牙,在麦秆中翻了几下,直直的滚到了他的怀里。桓怏旋即将自己的外袍扯开,将两个人盖在了里面。
绛墨的头还枕在他的胳膊上,如同小火炉似的,倒是十分的舒服。
而她的心底却不由得生出了异样的感觉,如同无数只蝼蚁在身上乱抓乱咬,下意识的便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桓怏似乎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伸出另一只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好不容易暖和了一些,你胡乱的动什么?”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那样的紧,紧到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桓怏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呼出来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脑袋顶上。一寸寸的温热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迷迷糊糊间,而她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尚书府,她的双亲将她的姑姑送上了进宫的轿子,姑姑含着泪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着同样哭的撕心裂肺的小青鸢。
“你这傻孩子,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姑姑一边用手帕抹着她眼角的泪,一边道,“等我们鸢儿出嫁的时候,姑姑便回府来送你好不好?”
那时候的姑姑穿着极美的宫装,那是先皇命宫里的人裁制的,专门送进府邸的,而那明晃晃的步摇在耳边轻轻的颤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先皇是在一次宫宴上偶然间瞥到她的姑姑的,一见倾心,进宫之后更是宠冠六宫,而她的父亲更是平步青云。
她的姑姑美艳无双,而旁人都说她最像她的姑姑,甚至才情远在她姑姑之上。
而就是那样亲切的姑姑,却成了谋害先帝的人,而他的父亲却成了乱臣贼子,永永远远的被载入史册,留下千古骂名。
绛墨是被桓怏给叫醒的,她倏忽的睁开眸子,却是一片漆黑,而桓怏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却是近在咫尺。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他漆黑的眼中蔓延着复杂的情愫,“从刚才开始你便一直哭。”
绛墨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果然是湿漉漉的一片,只是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往四周瞧了一眼,“这是在哪里?”
很快那老头的声音传来,“到了上京了,往前走两条街便是护国公府了,我这牛车实在不敢去那条街上,两位便走回去罢。”
这也难怪,那条街头便是皇宫,而街旁住着的都是王侯将相之家,岂是旁人乱闯的。
桓怏这才从牛车上下来,见她还是一副丢魂失魄的模样,伸手将她揽过,抱了起来。
很快那老头便赶着车子消失街上,冷岑岑的寒风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刮了过来,吹到两个人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他的臂弯里,似乎冰冷麻木的身体回暖了一些。
“放妾身下来罢。”她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和疲惫。
谁知桓怏却将她抱的更紧了,随即抬脚往护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瞧你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本少爷还想尽快回府呢,可不愿被你白白的给拖累了。”
他几乎挡去了所有的寒风,可他却好像浑然不在乎一般,即便那刺骨的寒风将他的脸冻得惨白。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天寒地冻的,除了门口晃动着的灯笼,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却看见他那倨傲的下巴,以及恍若神诋的俊美容颜,他真的长大了,而在她的记忆中,却还是那个孩子而已。
“还没看够吗?”他忽然低下头来,满是戏谑的看着她。
她不由得心底一紧,脸颊一阵绯红,“我是在看皓月,何曾看你了?”
“瞎了你的狗眼了,你把月亮给本少爷指出来。”他的声音里全是嘲讽,竟是捉到了她的短,这天上乌黑一片,半点星辰都没有,何谈月亮。
绛墨这才知晓自己慌乱之间失言了,却听见他不依不饶的,只笑道,“这天上虽无明月,但妾身的心中却有霁月,少爷就怎知妾身看不见?”
桓怏冷哼道,“本少爷是没有念过几年的书,但也不会被你这样糊弄过去,你和那些冥顽不灵的教书先生一般,只会说这样没边没际的话。”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了护国公府前,他将绛墨放下,这才半拖半拽的扯着她往台阶上走。
“站住。”门口的小厮忙喝住了他们,“哪里来的要饭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桓怏的身体一僵,旋即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是你家少爷。”
“我还是你家老爷呢。”那看门的小厮还坐在门槛上,脸上满是不屑。
这两日他家的小少爷失踪了,老爷和二少爷满城的去寻,甚至悬赏找人的,谁知有那要钱不要命的,只为了拿赏钱便说知道他家小少爷的下落。
谁知送来的信竟没有一个是真的,让他们这些看门的小厮白白的受了老爷的训斥。
他正没好气的当差,竟还有两个没眼色的叫花子撞上来,竟还口不择言的说自己是少爷。
桓怏自然的骄横惯了的,哪里容许奴才们这样跟自己说话,顿时整个人如暴炭一样,“老爷是吗?本少爷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护国公府的哪门子老爷。”
那人见他这样,几乎要杀人一样,便要唤门房当差的其他人,想来教训他这个没眼色的人。毕竟护国公府这样大户的人家,连奴才也是高人一等,势力的很。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却是桓蘅从马车上下来。
绛墨正在看桓怏怎么被那些小厮们收拾,只想着他吃点亏也好,这样骄横跋扈的,将来指不定要受多少苦。
如今他们两个的样子不比逃讨饭的花子好上多少,便是护国公出来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来,更何况是那些素日里只管牵马坠蹬,低三下四的小厮们。
绛墨一转身,便看见了桓蘅,他依旧是狐皮的斗篷,面如美玉,好像发生何事他永远都那样的淡定从容。 实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