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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墨知晓有了桓怏在那里,那熊断然不会来追自己了。
于是她找了一个枝叶繁茂的树,拼了死命的往上爬,直爬到一半,便没有了力气。她原是大家小姐,自小极懂规矩的,几乎是世家千金的楷模。
若是那些以青家小姐为榜样的女子瞧见了绛墨此时的模样,定会惊掉了下巴。
只见她四肢并用,拼命的往树上爬,那模样有多么不雅观就有多么的不雅观。
而等她费力的爬上树顶的时候,却见那头熊正围着桓怏东转西转的,似乎在舔着什么,而雪地里的桓怏却一动不动的。
她不由得心底一紧,难道他真的死了?这也算是被她害死的。
可她又转念一想,桓怏亦算是桓家的人,也算是她的仇人,如今只当还了她尚书府的一条命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去,天上隐约的有一抹淡白色的月光,冷岑岑的照在她的身上。
那头熊只在桓怏身边转了几圈便摇摇晃晃的走了,亦不知是不是将桓怏给吃完了还是咬碎了。
她又想着桓怏那样漂亮的一张脸,竟被熊给啃得干干净净了,只觉得心里被石头塞住了一般,竟有些气闷。
过了很久,她见那头熊许久都没有回来,便从那树上慢慢的爬了下来。
就在她脚下的绣鞋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她险些栽倒在地上,她的两只腿已经酸麻的,不能支撑起她的身子了,只是她半晌才踉踉跄跄,勉强往桓怏的身边走去。
而离着他越来越近,她的心如被狠狠的揪着一般。
直到走到了他咫尺的地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却见他的还算完完整整的。
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死了,忙将自己红肿的手指放在他的鼻息下面,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气。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月光中,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的颜色,而长睫更是随风而动,竟平添了一丝的凄美。
她伸手去摸他的手,哪里还有半点的温度,不由得心下一阵酸楚,不知为何竟落下了一滴滴的泪来。
她滚烫的泪珠从眼中流下去,片刻便冰冷彻骨,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脸颊上。
“桓怏,你莫要怨我。”她狠狠的咬了咬牙,“这是你们护国公府欠我的,你这一遭去了地府,下辈子便做了哑巴,省的嘴巴刻毒损了下辈子的阴德。”
此时有乌云将月光给遮住了,连最后一丝光泽也带走了,隐约间丛林中传来豺狼的叫声,黑暗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们。
绛墨这才狠了狠心,隐约间看见身边有个沟渠,里面堆了大片的落叶,便扯着桓怏的衣袍,将他拖到那里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的真将他给拖过去了。
桓怏不见了,护国公府的人自然会过来寻找,只有将他藏在这里,不会被野兽发现,也容易被护国公府的人找到,至少不会暴尸荒野无人收。
绛墨又抓了几把落叶盖在了他的身上,这才往山下走去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虽不算大,但也能遮挡住呼啸的寒风,至少能让她挨到明天天亮。
她找个一块还算整齐的石头,只蜷缩着上面,即便冷的浑身都在发颤,但困意阵阵的袭来,却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就冷,她睡得并不踏实,但没有一会子的工夫她便隐隐听见了洞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竟是谁走过来,踩到了树枝枯叶。
顿时她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豁然间睁开眸子往洞口处看去,却见一个那里站了一个人影,那人很高,几乎是俯身进来的。
她吓的竟不敢坐起来,只瞪大了眸子看着,一只手死死的身下的石头,看着那人影慢慢的走近了自己。
然而就在此时,她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那人破旧衣袍上的纹饰之后,惊诧的喊了句,“桓怏,你没有死?”
“不,我被你这下贱的女人给坑害死了,阎王派我来跟你追魂索命。”他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入了洞,很快就传来了清晰的回声,更让人觉得的毛骨悚然。
绛墨从不信鬼怪之说,但自己既能活回来,却也不得不信,只冷声道,“我在人世间尚有事情为完成,便是阎王爷亲自来,我也不去。”
很快,桓怏阴恻恻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如此,你便告诉我青鸢是因何而亡的,我今日便饶过你的贱命。”
此时绛墨已经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因为她清楚的听见了他声音中的急迫。
绛墨坐起身来,冷笑道,“你既然入了阴司,为何不问阎王,反倒回来问我?岂不可笑?”
那“鬼”语气中已经露出不耐来了,“问你便说就是了,否则我便要你不得好死。”
而他刚说完,却见一阵风灌进了洞口中,他竟猛地咳嗽起来。
一看他露馅了,绛墨绷不住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的笑意来,“何必再装模作样的,还是一头次见鬼能呛到风的。”
桓怏见已经漏了馅,这才冷哼一声,走到了绛墨的身边来,随即跟她并肩而坐。
原来桓怏见那熊扑了过来,便屏住呼吸,只在那里装死。
那熊或许不怎么想吃死人,又或者洞里有更好的吃食,只围着他舔了几下便拖着肥壮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只是那熊的舌头舔在他脸上的感觉,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在自己的脸上,便觉得头皮发麻。
但见绛墨跑过来,眼泪如滚瓜一般,便又想起刚才生死一瞬的时候,她这样狠心,便要装死吓她一吓。
然后等她将他埋了之后,便悄悄的自己爬出来,慢慢的跟到了这里,然后觉得她快睡着了,便进来吓她了。
此时洞内异常的安静,连外面呼啸的寒风也似乎安静了很多,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想起适才互相算计的事情来,便皆是不知说什么了。
黑暗中,桓怏的声音显得空洞洞的,但里面却夹杂着异样的情愫,“我从未求过人什么,但我只是想尽快的知道她的死因,应允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绛墨却心中一酸,良久才喃喃道,“现在还未到时候。”
桓怏自知她不会说,便生气闷气来。
这荒山野林的,晚上的时候便愈发的寒冷起来。绛墨的衣衫随是卫姨娘赏给的,料子亦是极好,极暖和的,但经过一日的折腾,破破烂烂的也避不了什么寒气了。
桓怏的那极暖和的狐皮斗篷在那天包裹青鸢的骨灰之后,亦不知所踪了,浑身的锦缎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有一只袖子断了,往衣服里不断的灌着冷风。
他这才瞧着绛墨找的那一块石头倒有几分的好,既能避风,有不太算太光滑,睡两个人倒是刚刚好。
那大少爷难得的自己动起手来,只从地上拾起了些枯叶和杂草,便一层层的盖在了石头上,只铺了手指肚般厚的一层,又怕扎到了身上难受,便伸手来解自己的衣袍。
绛墨知晓他穿的也不多,便忙扯开自己的衣带,将卫姨娘给她的那件袍子铺在了上面,然后低声说道,“还是用我的罢。”
桓怏倒是没有理会她,只解开自己的衣袍,然后自顾自的躺了下去,随即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面的风停歇了,洞内却显得越发的安静。而绛墨却呆呆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哪里有这样明目张胆的钻男人被褥的道理,只脸颊有些红,不知所措的模样。
却见桓怏正背对着他,乌黑的发丝乱糟糟的。这让绛墨不由得觉得诧异,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既不吵闹,又不抱怨,真是刮目相看。
而就在这时,桓怏却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暗淡的月光下,他的眸底褶褶生辉,宛如秋水。
“还不快过来,装模作样什么?难不成你想冻死在那里不成?本少爷可告诉你,明日我可不管埋,只将你拎过去喂了熊。”桓怏的声音里满是嫌弃。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躺在了他的身边,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只是心绪却渐渐的变得复杂起来。
她离着他有一指宽的距离,冷风顺着那道缝隙灌了进来,两个人皆冷的浑身一颤。
“难不成本少爷是吃人的怪物,靠的近一点难道死了不成?”他冷哼一声,但旋即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两个人仅存的一丝缝隙也顿时荡然无存。
她猝不及防的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种熟悉而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蔓延上来。
而就在她想要后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却紧紧的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半点㛑动弹不得。
她浑身上下僵硬的如同一块朽木,而他呼出来的热气全落在了她的脸上,等她惶恐的睁开眸子,却见桓怏那漆黑的眼睛。
两个人如此亦不过是为了相互取暖而已,但绛墨知道桓怏此时心里该有多么的厌恶她了。
如此亲昵的时候,两个人竟没有了睡意,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而就在两个人不经意间四目相接的时候,皆露出不自然的模样来。
“你故乡是何处?”桓怏也不知为何竟问出这样没由头的话来。
这也难怪,她不过是桓怏在青楼里随意找的粉头,哪里管她的别的事情,如今他除了她的性命,竟然一概不知。
绛墨知道的关于这具身体的情况,也不必他多。只是偶尔萱儿口中得知,听说是家乡发了水患,父母带着她投奔亲戚来不成,没了着落,没有法子才将骨肉卖了。
“苏州。”她信口胡诌起来。
“瞧着你的样貌也不像是苏州人,说话的语调也不像。”桓怏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竟像是上京长大的。”
“那苏州的女子应该是什么模样?”她不由得嗤笑,“少爷见过多少人,便如此笃定了?”
“本少爷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说完他又端倪起他那张脸来,皱眉道,“不过你现在的举止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如何不同?”她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着一丝的紧张。
“记得那日在青楼里见到你的时候,你跳越泽国的舞蹈,那衣服简直惨不忍睹。”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的鄙夷,只恨不得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
绛墨知道越泽乃是中原北方的一个弹丸之国,十年前先帝曾派兵三次讨伐,终究让其臣服于天子脚下,而越泽民风彪悍,女子最擅长的便是艳舞。
那些越泽的女子自从国破家亡之后,便流落京中烟花巷中,于是那些风流之地便最盛行这样的舞。
青鸢昔日在闺阁之中,便知晓这种舞蹈,而只有那些青楼之人才学。
“我跳的如何?”她声音里带着沙哑,一想到自己这具身子跳过那样的舞蹈便,便感觉几个闷雷炸在耳边。
“香艳欲滴”,他的评价十分的中肯,他说完之后便更加兴致勃勃的端倪着她的脸色。
这也难怪,若非那日她出尽风头,按照桓怏的性子,岂能花大把的银子去买。
见她一副吃了老鼠屎的模样,他忽然笑道,“何必如此装模作样,当初你可是热情奔放啊。”
“什么?”她总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忙问了出来。
“你当着京中那些公子哥的面,走到了本少爷的面前,将嘴里叼着的花拿了下来,放在本少爷怀里,还说愿意侍奉本少爷。”他面露讽刺,“莫非你全忘了?”
她原本身上已经有了一丝的暖意,听了他的这一番话,顷刻间全部散尽了。
绛墨几乎脱口而出道,“绝不可能。”
“本少爷若是胡说一句,便天诛地灭。”他说完便又觉不解,“怎么你当初做的事情,自己反倒不承认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绛墨便知道他所言非虚,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这具身子的主人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在那里沉默了很久,但两个人却又贴的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
过了良久她见他一直也没动静,便以为他睡去了,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要睡。
而她却忽然发现他的身子热的出奇,竟跟一个暖炉似得,便察觉到有些不正常。
黑暗中,她借着淡淡的月光,去查看他的脸,却见他英挺的眉宇紧紧的皱着,额头上亦是豆大的汗珠子,嘴里也咕哝着说着什么胡话。
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的竟有些瘆人。
“桓怏……”她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却见他依旧如此,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一样。
她这才坐起身来,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上似乎有血腥味,可自己身上并没有一处感觉到疼痛,便往他的身上看去。
却见他衣袍上竟有一大片红,她忙将他的衣领往下一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胸口上有一道鞭伤,红紫的地方还流着血,干的还有没有干的,几乎要将衣衫都快染透了。
这原是护国公打的他那一鞭子,这么长的时间,然而他却未喊过一声的痛,竟是一直在忍着。
如今受了寒,又折腾了那样的久,他那样的养尊处优的身体怎么能承受的住,现在竟然烧成这样了。
她随手探入到衣衫里,狠了狠心将肚兜解开,然后用牙齿咬住,死命的一扯,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那肚兜竟被她扯成了几条。
绛墨这才将那几条布系好,然后将去包扎他身上的伤口。
只可惜她一个千金小姐,虽然饱读诗书,但对这些爷们做的事情却是一窍不通,只是小时候的时候膝盖磕破了,奶娘找来大夫给她包扎,她恍惚记得一些。
因为他的伤口是在胸口处,她便环住他的身子,将布弄了过去,然而就在她绑第二次的时候,却见桓怏紧闭的眼睛露出了一道缝,似乎在盯着她瞧,嘴里的咕哝声也停歇了。
此时她的脸颊正贴在他滚烫的胸口,他胸口的肌肤连同着血淋淋的伤口,一起露在寒风中。
他转了转眼睛,待迷迷糊糊的瞧见了这样的情形,便只以为她要做什么龌龊的事情。
桓怏气的伸手推她,却无奈他浑身没有力气,连她那样瘦弱娇小的身子都推不动了。他气的大声的咳嗽起来,脸红的更是跟吃了几斤辣椒似得。
绛墨生怕他着了凉,忙将他的衣襟给拉扯上,但隐隐约约的听见他嘴里咕哝着什么,这次倒是比以前的清楚,她倒是听出了几个字来。
竟是什么,“下贱”“青楼”之类的话,她不由得感叹,这厮这样不好好的念书,如今连骂人也只是这些词翻来覆去的骂,连半点的心意也没有。
这样骂了一番之后,桓怏又烧的更厉害了,又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过去了或是晕过去了。
绛墨却见这样一闹腾,又是满头满身的汗,有瞧见他嘴唇白的都起了皮,便咬了咬牙,只摸索着往洞外走去了。
此时只怕已经到了丑时,外面的风刮的更加的猛烈,摇晃着的树枝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绛墨找了走了几步,便找了一块尚未化的雪坑,只伸手捧了一把冰冷刺骨的雪,转身回到了山洞中。
她坐到了那块石头上,然后用将那冰冷的雪攥成团,然后放在唇边,不断的往上呵着热气。
随着手指针刺一样的疼,竟渐渐的流下一滴滴的雪水来。
她忙将手凑过去,将桓怏的唇给撬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他的喉咙里。
渐渐的他紧凑的眉渐渐的舒展开,脸上的汗也似乎没有那么多了,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但她手中雪水很快就化完了,而他却依旧是意犹未尽的表情,只张开嘴,咬住了她湿漉漉的指尖。
她只感觉一阵酥麻,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怒道,“你这模样,倒同我家白耳一模一样,竟会咬人了。”
谁知听到了这话,桓怏却豁然间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惊诧和错愕,他死死的揪着她的胳膊,“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
她说话的语调竟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而那个人亦曾骂过他同样的话,因为那人说了无数次了,即便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亦能回想起她说那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怒气的声音。
绛墨这才惊觉自己失了言,或许是因为她以为他听不到,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
她口中的“白耳”便是一只从异域进贡来的,一只浑身黝黑发亮的小狗,只是生了两只狐狸似的阔耳是白色的。
先帝亲自赐名为“白耳”,极得先帝的宠爱,甚至连上朝的时候,亦带着那只狗。
那时候她的父亲青尚书眼见皇帝玩物丧志,疏于朝政,便亲自递了折子,要求处死那只狗。
先帝看完之后便心中有愧,却又不忍心处死,便将那白耳赐给了青尚书,只说让他养着,不许那狗再进宫。
这倒是白白的便宜了绛墨,她三四岁的时候那狗便入府了,一直陪伴着她,只是那狗有着天生的野性,咬伤过好几个小厮,但毕竟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也不敢轻易的打骂。
绛墨自知自己失言了,便赶紧要想法子补救。
而此时桓怏双目亮的出奇,暗淡的月光下竟隐隐有了泪痕,“青鸢,是你对不对,你不忍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你回来了。”
绛墨从未想过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喉咙里似乎噎了石头一般,良久才喃喃道,“少爷仔细瞧瞧,我可是绛墨啊,她是公府小姐,我不过是个青楼之女而已。”
桓怏似乎真的在竭力的想看清楚她的脸,而偏巧在此时,只觉得外面阴风阵阵,亦不知哪里来的乌云将月光再次挡住,洞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感觉到他几乎疯魔了一般,她吓得忙要后退,谁知他的手竟牢牢的束缚住她的肩膀,旋他滚烫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异样的霸道,“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我决不允许你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黑暗中,绛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而就在这时,却感觉一个温热的唇猛地覆了上来,夹杂着几分的湿漉,竟是残留着他唇上的雪水。
记忆中那种残忍的掠夺再次浮现上来,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而就在这时,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在黑暗中,他的唇从她的脸颊一直摸索的了她的耳边,低声而沙哑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厌恶我?为什么?”
绛墨听出了他声音中饱含着的痛苦,竟如同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委屈的跟什么似得。
当初她还是青鸢的时候便极为厌恶她,或许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开始,那时候仅仅因为她失手烫伤了他,竟让她的桓哥哥受尽了屈辱。
见她并不回应他的话,黑暗中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慢慢摸索到她的手,攥着它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她冰冷的手心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每一声都那样的清楚有力。
渐渐的她竟然不觉得怕了,漆黑的洞穴内,竟连彼此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只怕是落了泪。
“你只能心里有我,只能有我,再不能有旁人了。”他的语气又变得激动起来,扳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吻住了她的唇畔,左手却死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无从躲避。
她彻彻底底的想起了那日在寺庙里的情形,那种绝望让她不断的恳求着,而那狠毒的太子竟丝毫没有心软。
原来她便是这一生,也不能问心无愧的去九泉之下找自己的父母了。
直到他放开她,渐渐的睡过去。外面的那乌云被风吹尽了,洞内的一切也渐渐的清晰起来,而她脸上的泪痕如蛛丝儿一样,遍布纵横。
他滚烫的胳膊还环在了她纤细的腰间,而她背对着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右手中指疼的厉害,竟不由得微微的一愣。
这原是她上辈子就有的顽疾,若是受了寒,这指头便疼的厉害,而不知为何此时竟疼了起来。
她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失言唤他“白耳”的事情来,而那一切竟好像是昨日一样,那般的真切。
绛墨慢慢的闭上眼睛,深深的陷入到回忆中,一滴滴的泪从脸颊上滑落,滴在冰冷刺骨的石头上。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桓怏,却是春尽秋来,转眼到了寒冬。
她还记得那日是护国公夫人的千秋,母亲带着她去护国公府祝寿。依旧是一派祥和,富贵喧天,歌舞升平。
那时候她父亲贵为尚书令,又是先皇的宠臣,虽官位不及护国公,但却更是人人巴结。
所以那些官员的妻妾都围着母亲转,满脸的殷勤模样,这让青鸢有些厌恶,只恹恹的坐在那里。
很快就有奶娘抱着刚刚会爬的桓怏过来给护国公夫人祝寿了,护国公夫人见了自己的孙子,喜欢的跟什么似得,逢人便夸桓怏有多么的乖巧懂事。
青鸢也满脸不屑的看了两眼,却见他竟长大的很多,身上穿了件正红色的小夹袄,上面用金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虎头,那扣子用指甲盖大小的东珠做成的。
而当初被她烫出来的伤疤还在眉角处,豆粒一般的大小,有些发红,倒像是沾染上了胭脂膏子一般。
青鸢不由得冷哼一声,却听自己的母亲笑道,“好生俊俏的一个孩子,玉雕粉琢的,倒像是个女娃娃。”
一旁的夫人们也争先恐后的夸赞起来。
“丑死了。”青鸢冷哼一声,然后趁人不备,猛地吐了吐舌头,翻了两个白眼。
不成想在襁褓中的孩子竟小嘴一撇,脸涨得通红,竟要哭出来了一般。
护国公夫人只以为他猛地见了这么多的生人,受了惊吓,便忙叫奶娘将他抱到后屋去了。
偏巧这时丫鬟们来回禀,只说戏已经摆好了,只等着众人过去便开嗓子。护国公夫人和几位夫人便点了几折子的戏,但都是男女之情的戏文。
而青鸢的母亲见女儿还小,虽比寻常家的女儿早慧,又早知男女之情,但又怕那些男女私情的戏文教坏了女儿,便叫她留在这里,让丫鬟们照看着。
等众人离开之后,青鸢便有些无趣起来。
侍奉的丫鬟生怕她闷了,笑道,“姑娘去后屋里去瞧瞧,昨儿夫人得了个屏风,那上面有几句诗连夫人也不明白,想着姑娘博学多知,不如说给我们听听,也算是长长见识。。”
青鸢最痴迷那些诗句古词,听了那样的话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便忙不迭的往后屋走去。
才转过屏风,却见桓怏的奶娘正在那里喝茶,见了她进来了忙俯身请安,又命丫鬟们端茶。
青鸢却径直的往床榻上走去,却见桓怏正低着头坐在床榻上,手里捏着一个面粉捏成的寿桃,栩栩如生,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故意伸手去戳他细白的脸蛋,却见他这才将头抬起来,抿着嘴瞥了她一眼。
青鸢见状越发的来了兴致,只知他不喜欢自己,便一会子拽拽他脖颈上的金锁,一会又扯扯他衣服上的珍珠,而他越不高兴,她越来了兴致。
而就在这时,却见母亲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捻着一枝开的娇艳的梅花。
“姑娘快瞧瞧,这时适才夫人在院子里摘下的,只说让您拿着玩。”
青鸢接过来之后,只细细的瞧了几眼,并未觉得喜欢,而就在这时,却看见一双娇嫩的小手遥遥的伸了过来,但因为隔得远,根本捉不到。
“怎么,你喜欢?”青鸢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不断的看着那枝红梅,顿时要作弄他一番。
她将那红梅递到了他眼前,等他“咿咿呀呀”的伸手去捉的时候,她却猛地避开。
周而复始了几次,那孩子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小嘴紧紧的抿着,竟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然而等青鸢再次将那红梅放到他澄澈的眼睛前的时候,却见他并没有伸手去抓那红梅,竟一张嘴死死的咬住了青鸢的手指。
那时候青鸢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疼,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些丫鬟和奶娘们见两个孩子在这里玩闹,也只走开忙旁的事情了,等她们听到青鸢的哭声,忙跑了过来。
青鸢的手指如同断了一般,连桓怏的嘴里都是血,他也不放开,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绛墨。
她伸手便要往他的身上打,却被丫鬟们给拦住了,那奶娘吓得脸色都白了,“好姑娘,可打不得啊。您就看在他年纪小,便饶了他这一遭罢。”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却见桓怏无论如何也不将嘴给放开,但这一个是尚书府的小姐,一个是公府的嫡孙,都是顶尖尊贵的人物,便是伤到了谁,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青鸢疼的撕心裂肺,连嗓子都哭的哑了。
而丫鬟们忙拿来金勺子,去撬开桓怏的嘴,可他还是不撒。
“你和我家白耳一样,都是会咬人的小畜生。”她一边哭一边骂,但很快丫鬟们便拿来杏仁来,抹在桓怏的嘴上。
桓怏苦的眉头紧皱,小嘴吧嗒吧嗒了几下,这才慢慢的松开了青鸢的手指。
此时他的唇角上还留着她的血,那虎视眈眈的样子,竟让青鸢生出了一股恨意,她发誓要跟这个混账小子不共戴天,等她将来嫁给了桓蘅,便给他赶出府去。
很快大夫便找来了,那些看戏的夫人们也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当尚书夫人抱着青鸢掉眼泪的时候,青鸢已经疼的昏过去了。
恍惚中她还听见那大夫的声音,“小姐这手指外伤虽易愈,但伤了骨头,将来只怕很难做女红了,而且若是受了冻,只怕会疼。”
虽然青鸢因为桓怏而受了罪,但尚书夫人却也不能气恼,毕竟要顾及到护国公府的颜面,而且护国公夫人待青鸢如同亲生女儿,桓怏又是她的心头肉,自然得忍着了。
尚书夫人这才笑道,“阿弥陀佛,幸亏这孩子要嫁来这里,以后若是连绣花也不会,岂不是被婆家嫌弃。”
护国公夫人也笑道,“放心,以后鸢而进了门,绝不会让她受了一丝的委屈。”
而青鸢自从被咬了之后,便背地里或者趁人不在了,便叫桓怏白耳,那桓怏长大后才知道那白耳就是她养的一条畜生,顿时越发的嫉恨起她来了。
但他越是恼怒,她越觉得心满意足,逮到机会便叫他白耳。许是她唤的多了,她一时间情不自禁的唤出来了,竟酿成了这样大的祸事来。
回忆到此处,外面竟隐隐的泛起了一丝鱼肚的白,而她的手指却更疼起来。
当她伸手去拂脸上的泪珠的时候,疼的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而就在这时,放在她身上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对上桓怏那带着迷蒙的睡眼。
他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脸上看起来也好些了,不像昨日一般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桓怏漆黑而复杂的眼睛望向那地上的衣衫的时候,一抹怒意从眼底迸发出来。
“我们昨晚……”他昨日虽然发烧,但他还是隐约回忆起来了一些,“你这个贱人,居然……”
他说道此处已经停住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睛,以及那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昨晚他明明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但他还是迷了心智,没想到竟铸成了大错。
他伸手想要去拿掉在地上的绸衫,却要越过她的身子去,而等他的胳膊碰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恍若惊弓之鸟一般。
他还是将那绸衫拿了过来,正要穿的时候,却看见了自己胸口上绑着那几条布,竟是她的肚兜。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扯,却听见她暗哑的声音传来,“别动,你的伤口一直再流血。”
桓怏的脸色微微的僵了一下,过了良久才慢慢的将手指放了下来,囫囵的将衣衫给穿上了。
青鸢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绸衫,将身子转过去,慢慢的穿着。
过了许久,身后那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便停住了,旋即桓怏清了清嗓子,“昨日是我糊涂了,我回屋便回禀了祖父,风风光光的给你个妾的名分。只是我这一生也不会娶妻了,将来也不会再碰你半分。若是有一朝我死了,或者撒手去了,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绛墨反倒愣住了。可转而又觉得可笑,若是他不娶妻生子,那护国公府岂不后继无人,护国公岂能答应。
或许是伤心绝望过后,她也渐渐的平复了,自己毁了清白之身有如何,跟她的灭门之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若是小少爷觉得有愧,不如给银子罢,银货两讫,岂不干净?”她竟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自己还有给那老鸨银子的事情,毕竟自己的卖身契还在人家那里。
桓怏正觉得心里有愧,听到这话冷笑道,“如此更好,你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把银子的比命还重要。”
绛墨此时也穿好了衣衫,低头去那铺在身下的那外袍,顿时身体微微的一僵,却见干净的外袍上,干净的有些怪异。
旋即她去掀自己的衣裙,依旧是干干静静的,除了污泥什么也没有。
桓怏在一旁看的仔细,忽然语气变得阴寒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绛墨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只觉得无数个闷雷炸在耳边,轰隆隆的半点头绪也没有,连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她几乎下意识的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实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