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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绛墨以为他认不出她和桓怏的时候,却见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旋即又是那淡淡的笑,“阿怏,你回府了,这两日你祖父一直在寻你,你快去见见他,省的他担心。”
那从门房里出来的小厮听了这话,也不等人吩咐,急忙去书房里禀告护国公去了。
桓怏尚未说话,一旁却传来了“扑通”一声,却见刚才跟桓怏叫板的那小厮跪在地上,面如菜色,浑身都在颤抖着。
桓怏这厮谁不知道,可是人尽皆知的性情古怪,睚眦必报,谁要是犯在了他的手里,哪里又能轻易饶人。
“你倒是学乖了,现在正好本少爷带你进府,问问你是哪一房的老爷。”说完他走过去,怒喝道,“还不快站起来。”
那小厮吓得手脚发软,连话也说不齐全了,磕头如捣蒜。
桓怏不由得想起他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抬脚便狠狠的踹在了胸口上,“难道要本少爷亲自拉你进去不成?”
那小厮被他这一脚踹的有几米远,但也不敢发出半点你的声音,只是从新爬了回来,又跪到了他的面前来。
桓怏还不解气,伸脚便又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接连几下,众人吓得都不敢大声喘息。
“阿怏,别闹了。若是他得罪了你,只管叫管家责打他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桓蘅还是开口劝了起来。
众人皆知桓怏除了护国公的话尚且能听几分,其他人的全当耳旁风,便是他二叔的也未必听。
果然桓怏又是狠狠的几脚,那小厮再也受不住了,只在那里哭爹喊娘的。
绛墨终于看不下去了,忙走上去扯住他的袖子,说道,“你也太容易生气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桓怏却停下了脚,扭过头看着绛墨。
在场的小厮们都为绛墨捏了一把汗,连站在一旁的不才都低声道,“可了不得了,又来了一个找死的了。”
桓怏这人的古怪脾气府邸里的人谁不知道,若是他处置人的时候,只要能做两件事,那人便还有活路。
第一件便是不能开口求饶,第二件便是决不允许旁人求情,若是那些主子们求情也就都算了,他只不在乎,但奴才们求情的,便每一个好下场的。
桓怏果然停下了脚,看了一眼身边的绛墨,却见她耳朵被风吹得通红,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道,“今日便饶了你的命,倘若来日再说这样混账的话,决不轻饶。”
众人一听都是目瞪口呆,这时破天荒了,那镇山太岁也有乖乖听话的时候了。
桓怏这才扯着她的手往府邸里走去了,丢下一堆满脸错愕的人。
一阵彻骨的寒风吹过,桓蘅披风上的狐毛慢慢的从他的脸颊上划过,而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愫。
“今日小少爷怎么刹住性子了?”不才不由得道,“还有怎么身上脏成那样,这两日是去了哪里?”
不才又想着那桓怏那样子,即便笑意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生生的压了下去。他跟着桓蘅那样久,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最不喜的便是身边的人太过招摇。
桓怏扯着绛墨的胳膊便在府邸里走,他大刀阔斧的只管自己走,她岂能跟得上,只被他又拖又拽的吗,手腕都断了一般。
绛墨只跟着他走,头昏眼花的哪里还顾及到旁的,然而忽然间桓怏猛地停下了脚步,这让绛墨有些措手不及,竟险些栽倒在地上。
等她抬起头来,却见护国公和夫人正走了过来,廊下摇曳着的灯笼将护国公的脸色照的忽明忽暗,却是满脸的怒意。
隔着很远,便听见护国公的声音传来,“你这业障,这两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如今倒是知道回来了。”
虽然他嘴里骂着,但走的匆忙,额头上隐隐有了细汗,而他身后的冯夫人在丫鬟金玉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的跟上。
“祖父若是想处置孙儿便尽快,孙儿已经够累了,您也别生气了。”桓怏连往日嚣张的气焰也没有了,头次破天荒的没有跟他的祖父顶嘴。
护国公走近了这才发现他衣衫零碎,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是赃物不堪,而她身后的绛墨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头发上还沾着杂草,隔很远都能闻见两个人身上的臭味,若是在大街上见了,定会以为是讨饭的花子呢。
见到他这幅样子,护国公又是心疼,又是发恨,又觉得好笑,只道,“你这畜生得受些罪才好。”
冯夫人忙劝道,“老爷还是让阿怏先回房罢,天色这样晚了,有什么事情明日便问罢。”
护国公见桓怏的是还紧紧的攥着绛墨的,眼神中有一抹的复杂,随即冷冷道,“罢了,你回房好好收拾收拾,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
桓怏正要拉着绛墨离开,却听见护国公冰冷的声音再次的传来,“叫这个女人去书房,我有话要问她。”
听到这话,桓怏不由得脸上一急,忙道,“祖父……”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尽管安了那份心,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说完便拂袖而去,而冯夫人也只得匆匆忙忙的跟着她走了。
众人都散去之后,绛墨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出来,一抬眼却见他漆黑灼人的眼光,里面竟带着一丝的担忧。
她不由得轻轻一笑,“少爷不必担心,难不成老爷还能拿着绳子勒死妾身不成?”
他的唇紧抿成一线,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道,“他们那些人,只会算计了这个算计那个,越是对你笑,你便更得防备着背后的刀子。”
“没想到少爷这样的担心妾身,可真是令妾身感激涕零。”她满脸的得意。
桓怏见她如此的猖狂劲,不由得心下大怒,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不知羞耻的贱人,本少爷是怕你死了,青鸢的死因便没有人告诉本少爷了。”他满脸的怒容,“否则你死不死的与本少爷又有什么相干,你死了倒也好,省的将来脏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这才是桓怏,绛墨忍不住的叹道,刚才他的模样倒真不像他的做派,让她十分的别扭。
此时却听见一阵哭声,却见赖头捂着屁股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哭道,“少爷,您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原来桓怏不知所踪之后,护国公只气的将赖头捉过来审问,却见他一问三不知的,又想着你素日桓怏胡闹,这奴才也有几分的功劳,便连同往日的怒气也一并发作了,只命人将赖头打了三十板子。
那赖头还在养伤,一听桓怏回府了,便忍着身上的痛,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桓怏见他如此惨状,不由得冷哼道,“该,也早该处置你了才好。”
绛墨这才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灯影摇曳,映在她的脸上,却将她一双带着仇恨的眼睛照的清清楚楚。
鸟笼子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吓得连舌也不会学了。
等她来到书房里,却见护国公正坐在椅子上,而冯夫人正坐在她身边,听到了动静,一双眸子冷冷的扫了过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给老爷请安。”
“这两日你们在何处?”护国公面无表情,“还不快老实的交代。”
绛墨只说桓怏要砍她,然后两个人上了山之后,熬了一夜便回来了,至于其他的遭遇便一概不提。
护国公瞧着他们这样狼狈的回来了,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听到她的话也并不感觉意外,只想着桓怏受了那样多的苦,便不由得心疼起来。
“你为何要扯掉那衣服,让青鸢的骨灰吹走了?”护国公的目光慑人,死死的盯着她,似乎她的小心思有瞒不过他去一般。
“妾身不知青鸢姑娘是谁,直知道那些是乱臣贼子,少爷是怎么能收了他们的骨灰,岂不将来落人口实。”绛墨说完这句话,便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与护国公的对视,没有半点的畏惧。
屋内陡的陷入了死寂,只有蜡烛发出的哔剥声,即便这样细细的声音,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可认得字?”护国公的声音威严的没有任何的感情,这很难让人猜测到他的用意。
“以前的时候念过几本书,后来便搁置了,如今只怕已经认识不了几个字了。”她挺直脊背,恭恭敬敬的回话。
“难得你这样的明白事理。”护国公神色莫测,“以后你便留在阿怏的身边,他若是念好了书,将来自然有你的赏赐,若是你教坏了他,将来也必饶不了你。”
“妾身定会好生的劝少爷读书念字,将来报效朝廷。”她满脸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恨不得对天立誓了。
一旁的冯夫人手里端着茶盏,不经意间发出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护国公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等她走后,护国公踱步直窗下,背对着冯夫人而立,“这丫头先留着,不必急着要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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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墨从书房里出来,一阵冷飕飕的风夹杂着淡淡的湿意直扑她而来,她伸出手,却见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之中。
那雪在她的手心里渐渐的散开了,湿漉漉的倒有些冷。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却顺着长廊、慢慢的往回走,此时园中无人来往,却见偶尔有屋子灯光掩映,将雪花照的微红。
她并未提灯,偶尔有台阶,她却能熟稔的走过。或许这路她走的太多次了,便是闭上眼睛亦能回得去。
等她下了甬道,经过凉亭的时候,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坐在石凳子上,一动不动的,映衬着那雪,恍然若仙,不染尘埃。
听到了动静,那人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唇角又是淡淡的笑,温和至极,“留步。”
他的声音很淡,却如同匕首一样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肺腑之中。
“好巧,二少爷在这里做什么?”
“不巧,我在等你。”他深深的看着她,神色莫测,却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天色太黑了,我送姑娘回去。”
“我可不敢劳烦二少爷。”她的声音里当着无尽的凉意,“我这条小命差点被您算计没了。”
“哦?”他的眼中依旧是那温柔的笑,“姑娘何出此言?”
“那几身丢了的衣衫还望二少爷让人送回来罢。”她直视着他,没有半点的畏惧,“还有送信的那丫头,少爷已经处置好了罢。”
话已经说的直白,两人皆是心知肚明了。
“实在对不住,还望姑娘恕罪。”桓蘅虽说着歉意的话,但眼中却分明没有半点的愧疚之色。
“您不过是想将我弄进宫去,您了解小少爷的脾气,自然是与皇帝闹翻,若是皇帝在盛怒之下处置的他,那护国公不反都难了。”她说道此处,她语气已经变得凌厉起来了,“可是少爷不曾想过,若是小少爷对我置之不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一条性命?”
两个人顺着长廊一直走,那路好像无穷无尽似得。
“阿怏待你与旁人不同,而仅仅因为那份差别,足以值得我去谋划这一切。”桓蘅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散去,却是从未有过的残忍和冷意。
她记忆中的桓蘅,永远是温柔的,对谁都是那般的彬彬有礼。即便旁人厌恶他,但嘴上却挑不出他任何的错处来,即便当初他亲手将她推入到阴司地狱,脸上亦是带着笑的。
而现在的桓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但却最真实的。
“二少爷这不棋走的太急了。”她慢慢的迈下眼前的台阶,只是她脚下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冷岑岑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到刀剑的锋芒上,锥心刺骨的疼。
“哦?还我那个姑娘赐教。”
“我若是您,在未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不会轻易动手。老爷虽把持朝政,但手中并无兵权。虽说夫人的父亲乃是神武大大统领,但他不过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还曾经是国公爷的门生,倘若一朝天下大变,他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之人而已。”
桓蘅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的赞许,她说的便是他最担忧的。
“姑娘接着说。”
“神武大大统领一倒,大权自然旁落,皇帝自然不愿意看见外戚掌管天下所有的兵马,那些内侍们自然也想看见护国公府和外戚势力斗得你死我活,您若是举荐人进去,定会无人反驳。”绛墨的眼底复杂,转头看着廊下的竹影。
“何人可胜任?”桓蘅虽然已经知道,但还是想知道她的回答。
“郑量大大统领。”她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听闻他的女儿年过二十未曾出阁,便是在等二少爷。而且郑大统领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若是用好了,便是旁人手中的利刃。”
庭外的风,猛地灌进长廊之中,她冷的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的时候却见那大雪如扯絮一般,竟看不清数丈外的一切。
此时远远的听见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乱糟糟的样子,好像是天要塌了似得。
隐隐的听见有人在喊着,“快,大夫来了,快将他带到小少爷的屋子里去。”
绛墨不由得苦笑,是啊,如今除了桓怏,谁还能有这样的娇惯。
原来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绛墨微微的低了低身子,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就在那一刹那,桓蘅跨步猛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截断了他的去路。
他背对着她,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那身白衣上似乎被雪色蒙上了一层寒霜。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查不出你半点的底细?”桓蘅的眼中似有锋芒闪过,“而且当日你是故意接近阿怏的,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也有一丝的诧异,是啊,这具身子上的疑惑太多了,“小少爷乃是护国公嫡孙,一生大富大贵,妾身选他您说究竟是图什么,若是二少爷您那日也在,说不定,妾身选的是您。”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娇媚,宛如风尘女子一般浪荡不堪。
“是吗?”他的唇紧抿如同利刃,“可那日国丈大人的嫡孙文蒿亦在其中,若是跟了他,岂不是远远好过阿怏?”
绛墨目光莫测,却并未回答的话,但他似乎也并不想听到她敷衍的话,转身离去。
她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冰冷和恨意。
过了很久,直到她的脚都酸麻了,她才慢慢的往院子里走去,她顺着长廊往后院走的时候,却见桓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隐约的传来了桓怏的怒骂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轻一些,你想疼死本少爷不成?”桓怏似乎越来越气恼,“哪里来的庸医,还不快快将他打出去?”
绛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几间屋子都空置着,黑压压的没有半点的人影,几只鹤在哪里扑腾着翅膀,掀起大片的残雪。
那掀起的雪夹杂着灰尘只冲着绛墨扑过来,她呛得忙捂住口鼻大声的咳嗽起来。
“小畜生,乱扑腾什么?果然是看人下菜碟,难道桓怏从这里走你也敢这样不成?”她越想越气,“你尽管等着,总有一日将你宰了煲汤。”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便将远处跑来一个身影,隔着很远,便听到哭声,“姑娘回来了。您这两日去了何处,您知道奴婢有多么担心吗?”
却是萱儿踩着雪跑了过来,满脸的泪珠。
原来自从绛墨不知所踪之后,便急的跟什么似得,但在护国公府里,她人微言轻的,谁也不理会她,只是她后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绛墨和桓怏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她才放心了些,但今日听闻桓怏回来了,便在屋子里焦急的等着她,等了半个时辰听见外面有声音,她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绛墨见她的眼睛哭的跟杏核似的,只怕这两天吓坏了,忙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珠,“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萱儿这憋住了眼泪,拉着绛墨便屋回来屋子里。
然而等她拿着烛火将绛墨的浑身上下一照,眼泪顿时又如同滚瓜一般,“姑娘,您这两日得遭了多少罪啊?”
见她哭的这般的可怜,绛墨不由得心头一暖,扯了扯唇角,“受苦的我,难道还要我哄你不成,这两日可还好?”
“前日奴婢去领炭,不知道谁那么不小心,将奴婢给锁在了屋子里,天黑了才给放出来。”想着那日的情形,萱儿又是满脸的惶恐,“回屋之后便不见了您,只听人说您被皇上选中,带进宫中去了,后来又听说您和二少爷失踪了。”
绛墨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心下已经明了了几分。
“去厨房里要些洗澡水过来。”绛墨吩咐道,“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萱儿领了命忙匆匆的去了厨房,却见掌管厨房的柳嬷嬷正在那里差使着人烧水,一抬眼见她进来了也没在意。
“妈妈,我家姑娘要几桶水。”萱儿性子懦弱,说起话来也是唯唯诺诺的,“麻烦您赏一些罢。”
“姑娘?我在这里当差了十几年竟不知道府邸里何时多了一个姑娘,不过是小少爷在外面找的粉头而已,也敢称为姑娘。”她说完之后又将头扭过去了。
若是旁的姑娘听到这样的话,早就羞愧难当了,但萱儿毕竟是在青楼里长大的,什么下流忘本的话没有听过,反倒也忍下了。
“锅炉不是还剩着很多吗,为何不能给我?”萱儿有些愤懑,却也只低声指责。
“要热水还是明日再过来罢,往日这时候我们早就回去歇息了,今日若不是小少爷要水,我们也不会过来烧。”那柳嬷嬷说完之后便只管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将萱儿干巴巴的晾在了这里。
屋子里又有人说道,“小少爷屋子里的人已经过来抬了三四次的水了,指不定一会子还要过来取,他那里可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
萱儿站在原地又羞又愧,知道绛墨身上脏成那样,一定是要沐浴的。
而恰巧在这时,却见一个穿着红袄,梳着两个辫子的小丫头打着油纸伞进来,趴着门道,“金玉姐姐说要几桶水,她要沐浴,你们这里可还有?”
刚才跟萱儿说话的那个柳嬷嬷忙走了出来,笑道,“还剩着一些,若是不够的话,我这就命人再烧。”
明明说好没有的,可金玉一要便有了,难道她家姑娘还比不上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不成?
萱儿忍了好久的泪直直的流了出来,却也不敢在人前表露,只低着脑袋冲出屋子去了。
她走出去很远,却听见屋内传来那柳嬷嬷带着嘲弄的声音,“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要东要西的。”
她听了这话便更觉羞恼,但也没有法子,只往回走,却是一边走一边哭的。
萱儿回去必然是要总桓怏的屋子里经过的,谁知她刚穿过角门,便看见几个小丫头往后院里抬水,嘴里还叽叽咕咕的念着什么。
“这又要闹到什么时候,都已经洗过四五次了,还要折腾,这水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脏东西?”一个小丫头抱怨着。
另一个接着道,“那小祖宗的一句话,咱们又是抬水又是倒水的,我看还是不回府的好,大家反倒落一个清净。”
萱儿这才知道是桓怏院子里,粗使的几个小丫头,几个人只怕是要往后院的湖里倒水去了,便忙叫住了她们。
“几位姐姐,能不能将这几桶洗澡水给我?”
那几个小丫头听到了这话,忙扭过头来打量着她,只冷哼道,“我们只给你放在这里,你自己搬回去,明日记得把木桶还到厨房里去。”
这几个小丫头抬了半天的水,早已累的不行了,见有人效劳,懒得不动了,只丢下几桶热水,便回去了。
萱儿这才赶紧将那几桶热水搬回去了,只倒在桶里,让绛墨尽快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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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怏折腾了一番之后,便躺在床榻上歇息,即便洗了四五次的澡,亦觉得身上难闻至极,尤其一想到自己曾经在马粪车上躺过,顿觉无数只蚁虫在自己的身上乱啃乱咬一般。
屋内燃着沉香,隐隐的听见雪花打在纱窗上的簌簌声。
梵音将熏笼上暖好的被褥抱了过来,替桓怏铺上,“小少爷快歇息罢,天这样的晚了。”
桓怏掀开被角正要躺进去,却不由自主的伸向自己的脖颈,只想着向往日一样,那那玉牌摘下来,安置在枕头下面。
然而他的手在脖子上一摸,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碰到。
他脸色不由得一沉,忙低头查看,却见那玉牌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记得自己适才洗澡的时候还在,便忙站起身来,连褂子也不穿,直直的往外面走。
一旁侍奉的梵音被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小少爷,您要去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桓怏脚下不停,只问道,“刚才倒水的人在哪里?”
梵音忙从橱柜里,随手拿了件羽缎的披风来,忙忙的跟上了,踮着脚将那披风盖在桓怏的身上,然后说道,“是西边屋子里粗使的几个小丫鬟,小少爷要叫她们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出了门,梵音知道桓怏的脾气,自然是不敢问什么,只跟在他的身后,急的是满头的大汗。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西边的厢房里,却见屋内烛火已经灭了,连屋门也从里面给锁上了。
梵音忙用力的拍了拍门,然后道,“快开门。”
那几个小丫头不曾听出梵音的声音,只以为是别的屋子里的小丫头过来玩闹,却懒得起身,只在屋子里喊道,“明日再来罢,已经睡下了。”
听到这话,桓怏哪里还耐得出性子,伸脚“砰”的一声将木门踹成了两截,随即进到了屋子里去,冷声道,“等不得明日了,快给本少爷起来。”
那几个小丫头被吓得面如菜色,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桓怏会来这里,如今她们连衣衫都脱了,顿时又羞又臊,忙胡乱的将衣服拿过来穿上。
慌乱中亦不知是谁穿了谁的裤子,谁又穿了谁的裙子去,但很快几个人就从床榻上起来了,跪在地上等候着差遣。
“那用完的水倒在哪里了?”桓怏冷声道,“还不快带本少爷去。”
屋内的人皆摸不着头脑,只赶紧匆匆忙忙的带着桓怏往后院里走,外面的雪已经下的很大了,连脚跟都没了过去,一行人,“吱吱呀呀”的踩着雪便直奔后院。
直到走到了假山后面的池子处,几个小丫鬟才慌慌张张的说,“小少爷,都是倒在这里了。”
丫鬟们从长廊上摘了几个羊角灯下来,桓怏伸手夺过一把,只往池子里一照,却见那水边上的冰已经被热水化开了大半,只有几个冰渣子在水面上飘着。
桓怏怒道,“本少爷的玉佩定是被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倒在这里了,还不快下去找。”
几个小丫鬟听了这话,脸色都白了,这样天寒地冻的下到水里,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但桓怏的话谁敢忤逆半分,几个小丫头还是跳进了池子里,胡乱的外池子底下摸了起来。
所幸的是那池子并不大,那丫鬟摸了两圈都未见踪迹,若再待下去,只怕得要冻死了。
“小少爷,这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桓怏正在一旁等的不耐烦,听了这话,只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若是本少爷找出来了,可饶不了你们。”
说完他一脚竟迈进了冰冷的池水中,俯身便往池子里摸了起来,只是他身上的羽缎披风霎时被浸透了,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梵音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劝道,“少爷,您快上来罢,不过是一块玉而已,难不成还能化在池子里不成?等明日叫一些小厮过来,便是把池子里的水给舀干了找也成,您何必急于一时。”
冰冷刺骨的风夹杂着雪花落在桓怏的身上,摇晃着的羊角灯将他脸上的焦急照的一清二楚。
梵音见桓怏找了这样久都未曾找到,而且这池子又这样小,想必根本不在里面,便冷声对那几个小丫头道,“不管是谁藏起来的,现在尽管交出来,若是一会子搜出来,不但没了脸面,小命也甭想要了。”
那几个小丫鬟自然是冤枉,哭的的好生的可怜。
而其中一个小丫鬟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奴婢记得最后的几桶水全部给了萱儿,只怕那玉佩掉在那里了也说不定。”
“对对对,奴婢搬水的时候,好像听见什么在响,想必是少爷的玉佩。”另一个小丫头赶忙附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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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墨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上能脏成这样,连那洗澡水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是泥污洗净了之后,这才发现她的身上生了好几处的冻疮,又疼又痒的,泡在疼的厉害。
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她的肩头,湿漉漉的躺着睡,水有些凉了,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铜镜中清楚的映出了她的面容来,却见她生的宛若秋水芙蓉,尖尖的下巴,娇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似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这幅身子,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大家的小姐,不似贫民丫头。
连绛墨也不得不怀疑起这幅身子的来历,连桓蘅都未曾查出来,想必身份定然不简单。
她怔怔的出神,却见萱儿从未免走来,将叠好的衣衫置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洗澡水里你是从何处打的?”绛墨皱着眉,眼底有一丝的疑惑,“里面放着的香料可不止一样,连珍珠粉亦是有的,连给咱们的饭都尽是馊的,怎么舍得将这样昂贵的东西给咱们?”
萱儿不由得心内一紧,又不敢将今日在厨房受辱的事情说出来,只掩饰道,“奴婢也不知,确实是从厨房里舀来的,或许是给错了也说不定。”
绛墨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见往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萱儿见状,忙转过破烂不堪的屏风,去查看来人了。
“小少爷,我家姑娘正在沐浴……”屏风外的萱儿声音里带着颤抖,似乎想阻挡住来人。
绛墨心底一惊,想不到桓怏过来找自己究竟是什么事情。然而却听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眼看就要转过了屏风。
此时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下一挪,只钻进在水里,只留脑袋留在木桶外。
而她刚藏好自己的身子,却见桓怏已经进来了,昏沉的烛光照亮了他半张的脸,眼中竟满是急迫和慌张。
她顿时吃了一惊,满脸的愕然,“出了什么事情?”
桓怏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径直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张口便说,“给本少爷出来。”
现在正在沐浴,她如何能轻易的出来,顿时面红耳赤,连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见他将手猛地伸了过来,拽着她的胳膊,竟一下子将她从水里提了起来。
她拼命的想挣扎,但无奈她的力气太小,竟直直的被他给拖拽了出来,她身上的水还未擦,只觉得浑身一震冰冷,连牙齿也打着颤。
他的手还紧紧的禁锢着她的胳膊,待看的清楚真切之后,脸上也是一震怪异。
两个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那日却是在黑暗的洞中。
桓怏很快就平静如初,只狠狠的甩开她的胳膊,将手伸进木桶里,开始翻找着什么。
绛墨又羞又怒,去拿衣衫得从他的面前经过,只得咬了咬牙,跑到床榻上,拿出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坐在床榻上冷冷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那厮想要干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在桶里瞎翻,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似得。
但很快他已经不耐烦了,一伸脚将那木桶给踢翻了。
只听“哗啦”一声,遍地都是水,连地上的几双绣鞋也被冲了起来,如同小船一样飘在水面上。
而原本置放着她衣衫的柜子,因为年久失修,被水一冲,也往旁边一倒,那几件衣服顿时掉进了脏污不堪的水里。
桓怏忙往木桶下面看去,很快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通体碧绿的玉牌来。
绛墨不由得一愣,脱口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洗澡水里?”
他见找到了玉牌,原本想要转身走,却听见她问出了这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眼底有一丝的嘲弄,“你的洗澡水?”
说完他毫不顾忌的踩着地上的水走了过来,坐在了绛墨身边的床榻上。
棉被下面她未着寸缕,见他过来顿时慌了神,一边死死的拽着被角,一边急道,“离我远一些。”
“何必装模作样?连本少爷用完了洗澡水你都巴巴的拿过来用,只怕心里还想着跟本少爷共浴罢。”他满脸的尖酸刻薄,目无下尘的模样。
绛墨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她怎么没想到,护国公府那些势力的奴才们怎么会轻易的给洗澡水,倒是萱儿实在是糊涂,连他用完的,都给她拿过来用。
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慌张不已的模样,忽然凑身上来,贴的她极近,“既然如此,本少爷便成全你,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又何必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说完他面露得意之色,伸手便扯绛墨身上盖着的被子。
“来人,快来人。”绛墨的脸红的如同抹了胭脂一般,忙扯着嗓子叫了出来。
原本站在门外的萱儿听了这话,便赶紧跑了进来,转过屏风,却见让自己面红耳赤的一幕,哪里还敢停留片刻,只涨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绛墨见萱儿居然跑走了,顿时又气又急,怒道,“你不是答应不碰我的吗?少爷莫非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实非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