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丫家里有三个孩子,她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行二,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二。
她家穷,非常的重男轻女,可姐姐还是爹娘心头珍宝,几年前算是精挑细选地给她挑了夫家,今年,轮到她了。
她爹对她说,“你弟弟也大了,家里没有钱,你做姐姐的怎么也要帮帮家里。”
“阿爹有什么打算?”李二丫温顺惯了,她拘谨的搓着手,她刚刚洗完衣服,早春的水很冷,她的手一到秋天就开始肿胀,发红发青,怎么搓都暖和不起来。
“爹想把你给村头王贵家换亲,你弟弟喜欢他家女儿。”
“什么!爹,他是个傻子啊!”李二丫眼睛都瞪圆了。
“傻子怎么了,傻子还配不上你这个贱妮子吗!你这个贱妮子怎么跟老子说话!”李老爹一下子就炸了起来,他暴躁异常,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她,李二丫不敢躲,她从小被打到大,一躲打得就更凶了。
她娘就在一边看着,边看边嗑瓜子。
李二丫的心随着她老娘磕的瓜子皮再次变凉,她开始了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过完年,一出正月,她嫁了过去,嫁过去前一天她才知道,原来她弟弟把王贵女儿肚子搞大了,王贵不依不饶,怎么都要她嫁给自己的傻子儿子。
换亲。
出嫁当天,她就被王贵那个傻儿子打了。
“好玩,好玩。”她傻相公去迎亲,揪着她的头发拖在地上走,她就看到她爹娘在人群里看戏,她弟弟搂着她已经显怀的小妻子哈哈大笑,她姐姐也来了,唯一一个眼里带着怜悯看着她的人。
她姐姐嫁给了村里唯一的秀才,她秀才相公很傲气,瞧不起李家村所有人,也同样瞧不起自己老婆。
他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嘲讽,“这家人可不是我亲戚。”
他说完,她姐姐眼底唯一一丝的怜悯也没了,她看了李二丫最后一眼,抱着孩子离场,王贵倒是跳出来救她。
“傻儿子哦!这是你媳妇,死了就是糟践老子的钱!”
他看二丫是看有价值的货物一样,和钱等值。
这一刻,她看着所有人的表情,大家都在笑,都是很开心的样子。
可她在哭。
她从没有见过一刻的光明,一直在黑夜里行走,她觉得委屈,但是还没意识到不公,因为,所有人都跟她说,这是命,是她的命。
当天,她成了杀人犯,杀了她公公,因为她的公公,在她新婚当夜,顶替他儿子上阵,被杀死了。
其实人不是她杀的,是他傻儿子杀的。
他傻儿子力气很大,他把李二丫当做私人玩具,看他爹扑上去,他一把把他爹推向墙角,角度刁钻,脖子直接折了。
然后她傻相公看着他爹的尸体,一会哭一会笑,李二丫怕极了,她逃了出来,那个傻子就去追她,他的动静惊动了所有人,整个李家村都在追她,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杀人犯。
她在被这群人举着火把追,在山林奔跑,灌木勾破她十多年来唯一一件新衣服,跌倒,泥巴糊了她一脸,她被人抓到了。
先狠狠的踹了她一脚的那个人。
是她弟弟。
还是她用自己给他换亲的弟弟。
到头,在她弟弟嘴里,她就成了一堆嫌弃恶毒的词,小时候,她背着他上过山,下过田,他也曾黏过她,但是最后他越来越嫌弃她。
因为她爹娘瞧不起她,嫌弃她是个女孩,小孩子很喜欢学样,也会察言观色,他是家里的宝贝,他姐姐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草芥,他开始学着他爹娘欺负她,李二丫不敢反抗,只是越来越怕他,那让她弟弟反而升起更为得意的快感。
因为李二丫的软弱,他的欺凌一次比一次过分,直到有次把她踩在脚下,她爹娘都看着,她也不敢反抗,她弟弟放过她了。
因为着实无趣了,那也彻底奠定了她的地位。
可以任意欺凌。
恶,人性的恶可以低到没有下限。
李二丫弟弟的新娘在哭诉,要她给她爹偿命,所有人都在附和,杀了她!杀了她!
他就在这一刻,再次踩在他姐姐头上,像个正义的使者,接过一群人递来的刀,他要为他丈人报仇。
李二丫的头贴在泥地里,那股泥的味,就像她的味道一样,她倒在地上看着这人间,要破晓的天,全是看不见的黑,也是她人生里的颜色。
她又想起了那个命字,还是她姐姐在她出嫁的时候说的,说命的时候,她带着一丝自觉的骄傲。
就算她被自己的秀才相公嫌弃,但是她还是可以在自己妹妹面前抬起头,眼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嫌弃。
命,吗?
她即将迎接着她弟弟的‘荣誉’杀害。
到了这一刻,这个温顺了十三年的人,升起了一股极强的愤怒,她恨,她真希望这些人都能死,可是,她毫无办法,甚至连咒骂都开不了口。
任由眼泪胡乱的流着,从冰凉的脸落到冰凉的泥里,她还是能感受到那最后的热度。
眼泪的热度。
她不想认命,却只能被迫的闭上眼睛,认命。
闭上眼,世界还是那样的黑,好像和这个人间没什么区别,可预想中的疼痛好像没有,她感受到头顶有劲风而来,她听得到所有人的哀嚎,慌乱至极的声音。
她再次的,惊慌地睁开了眼睛,一点点的去看,在东方,终于有破晓的光,渐进的,一点极微弱的光。
是白色的光。
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哀嚎,在慌乱的火光和那点可以照亮一切的白光之中,她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
脊梁笔挺,是她从没见过的挺拔。
那个人一步步的向她走来,在她身后就是带着可以照亮世界的光。
“你怎么样?”
那个人的声音很轻很缓,是她从没听过的声线,带着平生第一次听到的关心,有温度的话。
李二丫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她没读过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道谢,就是这么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年轻人,眼里全是泪光。
她被她救了,被她包扎了伤口。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整个李家村燃起了一把大火,她看着所有人都在呼号救火。
李二丫就静静的立在山坡上看着,她觉得,这火光的颜色真的好看,她不想再叫李二丫这个名字,她无神的眼在火光里淬炼出全新的光。
她带着光看着立在身边的少年人。
“我要走了。”少年人声音依旧平和,她翻身跨上自己的马,然后丢给李二丫一个荷包银钱。
“自己好好活下去吧。”
“恩人,我想跟着你。”李二丫对着她跪了下去,她眼里都是光,一种她从来没有的光。
“不了,我不需要同伴,”马上的人淡淡的看着她,“自己好好活着吧,不要再软弱,弱小是原罪,懦弱是原罪,自己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李二丫没读过书,她还是能懂这句话的意思,她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她看着马上的人,那道身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她对着那个人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 最强女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