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风朝着大雾走去,他那双眼始终没有脱离坟茔。
“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左房龙握着腰间的银虎刀,迟疑了许久,才从被大汗凝固的唇角顿声道。
两人走了过去,忍风观察着翻到地上来的棺材,这两副棺材盖子都被掀开了,一股恶臭扑鼻冲来,左房龙蹲伏在地上,用他从前刑捕司观察罪恶现场的目光打量着沙土混合的坟坑。
“这里有两串脚印,同时朝一个木牌坟碑而去,应是他们同时先把一副棺材挖出来后,再动手挖第二副,并不是两人同时分开挖一个坟口。”
忍风也看到了那串脚印,推断着:“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两个人同时挖一个坑口,岂不是拖慢了时间?”
左房龙说:“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怕在这儿碰见熟人吧。”
忍风意味深长地继续分析着四周的情况。
白天的时候他没有细看,现在他终于能够看到大概:薛府祖碑离荒坟不过十几步距离,四周都长满了乱草荆棘,灌木丛响起一阵阵的怪叫,大雾弥漫,薛大善人那副棺材的棺板被人粗暴地摔在地下,而薛六虎的棺材板则扔在了坑洞内。
左房龙则沿着脚印,对比了山路上的其他脚印。
“白天来了很多人,离这两三丈距离都是暑浅的 脚印,那是因为来的人离午夜有些晚了,因此山中的轻风把踏过脚印的沙土吹走了一些,而踏得较深的只有这两串脚印,可以推断孙其三,孙其五两人,都没有携带任何同伴,而是独自兄弟二人掘开坟墓,然后盗走尸体,再秘密处置。”
“不错。”忍风继而说道。他走到坟墓旁的一棵枯树下,昂头看着树身,他似乎观察到了什么线索,手贴着树身,双眼微微闭起,实在不相信。
左房龙看到他站在树下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遂得知忍风肯定发现什么秘密了。他徐步走至身后,对忍风说:“忍兄,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这里 。”忍风用手一直树身。
“这是什么痕迹?”房龙疑惑地问。
树身擦出了两道新鲜的直线痕迹,忍风一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左房龙奇怪地问:“真是郁闷,在现场居然找不到尸首拖动的痕迹,也没有板车的痕迹,他们究竟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先将棺材掘开,然后把尸体带走的呢?难不成是扛在肩上,可这样做不是既费力,又不明智吗?”
“说得对!他们当然不会这么愚蠢,我已经知道尸体是放在哪个地方了。不过,这件事还得明天才能见真章!”
“哦?那么说,这尸首是在哪里呢?”房龙反问。
忍风看了房龙疑惑的表情一眼,欲向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他。可他压制住了,只是说:“现在还不能直接告诉你,否则此事说出去就不灵了。”
左房龙眉眸一沉:“难道连我也要瞒着?”
“当然。”忍风说道。
“就不能透露一丁点么?”房龙还是不依不饶。。
忍风叹了口气:“我姑且告诉你,他们几人的尸首其实都没有被处理掉。一定是在这附近的,不过是藏起来了。”
房龙更加一头雾水了,他根本不知道忍风 葫芦里卖什么药。
“算了,现在还不到时候,明天你大概在午时来这里吧,我会把孙其三怎么盗走尸体的计划,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房龙便不再问,两人战战兢兢地顶着黑暗的林雾,向着东边水路渡头走去。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还有一更北贯州就要宵禁,所幸渡头三三两两还有几只小船,忍风下了渡头,上了其中一条船,对岸上的房龙说:“记得 ,明日午时!”
房龙沉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客栈,一片夜色掩盖冷月,房龙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他半截身子被大汗湿透,唯有去厢房内的澡盆放热水舒缓筋骨,想来也能将绷紧了的情绪放松一些。
齐腰高的澡桶倒满了蒸腾的热水,房龙拖去了衣裳,挂在屏风架上,坐了进去,水仅在他的胸前,渺渺水雾把眼前的一切笼罩着,他在水里闷了一口气,让温暖的热水清洗脸容,然后钻出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屏风的帐纱挂着凝结成珠的水滴,房龙深深地思考着,两眼出神,头上依稀可见一盏点着昏黄的宫灯,拂拂映照着雾气。
翌日,天上刮起了寒肤彻骨的大风,卷着一连阴紫的乌云,让人心绪低沉。
街上的行人疏疏落落,房龙其实昨夜一眼未合,他起了个大早,看着楼阁无边的氤氲,觉察到定有事发生。
午时快到,他戴上了斗笠,穿着红袍,叉手携着银虎刀下了楼。
客栈内有一个替客人登记的掌柜,正立在柜台旁扒拉着账本,侧眼就看见了他。相对掌柜来说,这个化名叫“阿龙”的客人,前几日登记时就觉得他有些奇怪,每次 见他都是戴着斗笠,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每次问起他时,却又被他赶路时染上了痱子为由推脱,心里头觉得此人有几分诡魅,看着他朝柜台走过,掌柜心里又多了几重如阴天般的疑惑。
房龙也猜出了他的心事,他干脆站在掌柜面前,想着摆脱掌柜的寻根问底,于是乎说:“掌柜的,若是有人问起这里住了什么人,你要替我保密。”
“这……”掌柜一见他说话奇怪,并不想答应他,可房龙是个识趣的人,他顺手将银子搭在了点着昏晓点着灯烛的柜台边。
掌柜笑着,将银子收进了拖匣内,只道:“没事,客人你尽管放心,只要有人问起我来,我说不知道就行了。”
“嗯。”
房龙这才离开了客栈。
他走出门槛的时候,天上“噼啪”闪出几声惊雷,落在了不远的平地,滂沱大雨如约而至,坠在了木瓦房顶,响起了一连串意味不明的旋律。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