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毒蛇咬到，我有点神志不清了，何道长捏着一块巴掌厚的木板说是人皮，我很不合时宜的想，也不知道是谁的皮，够厚的啊，毒蛇肯定咬不穿。
随后就看他也不管白虬就在身前，自顾自将短刀夹在腋下，双手在木板上捣鼓，最后扒了一层下来，这时我们才知道，何道长说的人皮，是包在木板最外面的一层。
木板扔了，他将那一快方正的人皮抖开，看一眼缩在角落，阴森盯着我们的白虬，便退到我身边，让阿美举着火把照明，去看那画在人皮上，早已被岁月侵蚀了大半的图案和痕迹。
我竭力睁眼，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秦老司凑过来瞥一眼，便问道：“假管子，这上面写了什么？”
“藏语。”只说两个字，何道长便叽里咕噜念叨起来。
秦老司讶然道：“你还会说藏语？”
何道长不答，一根手指比着小字念诵，还要兼顾着不让白虬溜走和偷袭。
也就十来二十秒的功夫，何道长念出几个字：“叽里咕噜叽里咕。。。”
随后骇然抬头，望着白虬，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口吻惊叫出来：“居然是你？！”
白虬正贴着山洞边缘，小心翼翼的朝外溜走，一听何道长的话，瞬间弹起，真就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随后化作一道白光，以我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蹿出洞外。
反观何道长，一把将那块人皮掷地，怒发冲冠，脸皮被涌上头的热血涨红，抓起短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白虬的对手，怒吼一声：“孙念慈，你这妖僧给贫道纳命来。”吼完便追了出去。
秦老司留下一句：“阿吉，你在这守着初一。”也与阿二追出去帮忙。
阿吉与阿美将我扶出山洞，却只看到秦老司两人正向峡谷深处跑去的背影。
何道长与白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黑沉沉的峡谷中，只有火把烧出的噼啪响声，我们三人呆若木鸡，直到阿吉喃喃问我：“初一，你师父认识那条白蛇？”
我说不知道。
他又问：“孙念慈是谁？”
那就更不知道了，只是听许茂林讲故事时，也说过一个叫念慈的漂亮却可怜的女人，却想不起是哪个故事，是否与何道长说的孙念慈有关。
何道长将人皮掷地，阿美却捡了起来，还贴在我脸前让我看，可我看人都带着重影，更别提画在人皮上，早已模糊了的图像，而且我也不认识藏文，正想让她形容一下人皮上画了什么，阿吉却说：“你们听，好像有声音。”
我只能听到耳鸣声，可他俩稍作倾听，阿吉尖叫出来：“蛇，有蛇，好多蛇。”
我也听到从身后山洞传来的唰唰声，扭头一看，只看到一片花花绿绿正在涌动和翻滚，顿时想起袄玉所说的土司墓中，曾冒出大片毒蛇将苗兵咬死，此时听阿吉叫嚷，都是从犄角旮旯的地缝中爬出来。
阿吉与阿美将我扛起就跑，而那蛇群相互缠绕，虽然速度不快，却有零星几条飞快的朝我们追来，带着我这个累赘，他二人还没蛇跑的快，阿吉时不时扭头，看到有快追上就挥刀去砍，不知他砍死没有，但这么耽搁下去，逃不了多远，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我喊道：“放下我，你们快跑。”
阿吉上下牙打颤，却坚定的说：“不行，师父让我保护你。”
想起何道长的话，我强撑着推开他们，骂道：“少跟我玩那套儿女情长，我自有打算，你们快跑，能活一个是一个，再耽搁，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阿吉明白这个道理，却心肠太软，做不出弃我不顾的事，拉着我的袖子，急的快掉眼泪了。
却在此时，阿美说：“你快回寨子找人来救我们，蛇不咬我，你放心。”
替我掰开阿吉的手，阿美推一把，催促道：“快走呀，你师父也有危险，快找人来救我们。”
提及秦老司，阿吉才忍着眼泪，转身就跑，临走前喊道：“初一你坚持住，我马上回来。”
望着他跌撞跑走的背影，我扶着山壁大口喘息，蛇群已在近前，我无暇顾及自己，而是担心何道长的安危，不说那刀枪不入，奇毒无比的孙念慈毒蛇，单是这忽然冒出来的蛇群，哪怕不去追他，咬死我们就拦在这里，恐怕何道长都幸免于难了。
至于我自己，倒是没多想，打从被白虬咬住，我就觉得自己要完了，苗疆最不缺的就是蛇，牛头寨就有不少被蛇咬过的，纵然解毒，伤口的皮肉也萎缩了，而我被咬在脸上，以后最适合我的职业，恐怕就是赶尸匠了。
与其顶着一张比阿吉还恐怖的脸蛋，我宁可被蛇咬死。
蛇群近了，一条淡黄色的蛇缠上我的脚腕，可能是不甘心直接下口，居然顺着小腿往上游走，我没力气抓它，也懒得抓，正准备从容就义，阿美却将我腰间的毒蛇拍掉。
我知道她没跑，却顾不上她，而她如此救我，我也勉强说一句：“阿美姐，你小心。”
她却将我拦腰抱住，说道：“姐保护你，它们真的不咬我！”
说完，她双臂发力想将我扛起，可即便是常在山间行走的女人，也终究是女人，扛不动我这一百多斤的人，她急的直哼哼：“你也使把劲，我抱不动。”
我比她更无力，却不忍心浪费她一片好意，让她蹲下身子，我扶着山壁，踩住她的膝盖，终于趴到阿美肩头，而她也颤颤巍巍起身，将我挤在山壁上，勉强站立。
不知阿美有何神异之处，那群毒蛇冲来之后，真的没有咬她，一条条高昂蛇首，嘶嘶叫唤，吐着蛇信子恐吓，却始终没有上前，可阿美两条腿都在打颤，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挥舞着火把想将蛇驱赶，徒劳无功，而那成百上千条毒蛇汇聚在一起，纠缠成五彩斑斓，好像地毯般不漏缝隙的毒蛇，蛇吻大张，纵然没有喷毒，依然污染了空气，腥臭中夹杂一丝异香的味道开始蔓延。
阿美咬着牙说：“小孩，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山洞。”
我没啥可坚持的，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将我挤在山壁上来减轻分量，一点点向山洞挪去，到了洞口又遇到难题，就是没有山壁给她借力了，阿美只好用一口银牙咬住火把，两条胳膊将我抓紧，拼命叫出一声，撒腿向洞中的石台跑去，险之又险，在她力竭摔倒之际跑到石台边上，她来不及喊疼，将我护在身后，又挥舞火把将蛇群赶开一些，这才将我抗上台子。
她自己也爬了上来。
半人多高，方方正正的石台，没有毒蛇借力游走的地方，又畏惧阿美不敢弹起，便在四周将我们包围，在外面还不觉得，进了山洞才发现，毒蛇居然将山洞占满，让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暂告安全，阿美翻看我身上，确定没有再被咬，这才关切道：“小孩，你怎么样？”
我已经快要昏迷，却被她摇醒，含糊一句：“阿美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阿美安慰：“不会，我把毒吸出来了，而且纯白的蛇都不会太毒，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保证！”
一丝生机让我稍稍有了些希望，可随即又悲哀起来，虽然我不太在意自己的长相，丑一点也无所谓，起码得有个人形，可被蛇咬在脸上，这张脸还能要么？
我问道：“阿美姐，我的脸是不是肿了？”
她立刻说道：“没有，一看就是个漂亮小伙，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呢！”
我说你别安慰我，刚刚都摸了，左脸肿得老高，一只手都捂不住，一定是毁容了，我不想活了。
“草药敷一敷会消肿，而且你是男人，在意这张脸干嘛？山里的姑娘都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就凭你敢砍那条蛇，出去之后阿美姐给你说个媳妇。”
我哭腔道：“我有媳妇。”
阿美却没接话茬，屏息静气的看着什么，我也听到蛇群涌动的唰唰声，几秒钟后，阿美惊喜道：“蛇走了，它们都走了！”
说完，她跳下石台，我勉力坐起，便看阿美冲进蛇群中，低头观察，忽然间抓起一条翠绿色的，那蛇不咬她，却扭着蛇躯挣扎，而阿美抓了尾巴，抡圆胳膊将翠绿小蛇甩在地上，那蛇便软绵绵的不动弹了。
如是几下，阿美逮了七八条蛇，有大有小，都是蛇群中，颜色最为鲜艳的，其中一条的头上还长着小拇指尖大的肉瘤子，不知是否何道长层遇到的鸡冠蛇。
她美滋滋的抓着蛇爬上石台，又不放心，一条条再次抽打几下。
我问她要做什么？
她说：“秦老司让我逮几条蛇，你们不是要炼蛇蛊粉么？”
她还记着这档子的事，而我却因此想起何道长，再看那蛇群的去向，惊叫道：“不好，它们追我师父去了，阿美姐，你快扶我过去看看。”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