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阿美头上的蛊就没东西压制了。
何道长能张口求助,就是觉得她宁可被蛊毒折磨,也不愿再与白虬纠缠,不过话还是要说的委婉一些。
也正如我们所想,阿美说,只要能摆脱那条蛇,她死也愿意,这些年来苟延残喘,就是被毒蛇吓到,以蛊王马老九的本事都把它当神仙,每当阿美有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又担心死了也逃不出毒蛇的魔爪,既然何道长有抓蛇的能耐,她愿意相助。
何道长拊掌叫好,就要再杀个回马枪,让阿美去山洞将白虬引出来,交由他一刀两断。
秦老司瞪眼道:“牛皮吹大了吧?几百苗兵都被那虬蛇灭了,你也说他是什么化妖的蛟之子,怎么转眼就能把人家一刀两断了?还是从长计议吧,阿美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在寨子里待着不顺心就来我们牛头寨,老司我护着你,作为回报,你看看虬蛇有哪些有灵性的手下,给我们逮上三五十条,不困难吧?”
何道长没有吭声,又见阿美也没吭声,觉得她报仇的想法比较坚决,便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也许是我走眼,也许那条白虬还有古怪,它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在山洞,它追来的时候,我从石头后面跳出,喊一嗓子。。。你们是没看到,真把它吓得飞逃,就它的胆子,我觉得未必敢咬人。”
秦老司说:“你吓唬它干啥?直接砍一刀多好!”
何道长解释,当时不知它底细,而且白虬似乎发现他们的藏身处,进了洞没去追阿美,而是冲着石头长嘶,何道长不得已才现身的,喊那一声是给自己壮胆,没成想把白虬吓破了胆。
“这么胆小啊?它怎么害死数百苗兵,怎么让马老九敬若神明的?”嘀咕两声,秦老司也下了决心:“既然这样,就试一试吧,阿美假装逃回去,咱们跟在后面,确定虬蛇在山洞,冲进去一人砍它一刀。”
有了决定,何道长将刚刚糊住的山缝踹开,领阿美当先而入,一路上询问那蛇的习性,弱点,或者吊诡之处,阿美一一作答,有几件事是路上才得知的,阿美对虬蛇恨之入骨的原因,就是虬蛇咬死了她的心上人,也就是她第一个朋友,被她奶奶下蛊的那位,马老九死后,阿美重回寨子,再遇旧相识,当初的帅小伙不复英俊,阿美却被白虬滋润的风情万种,两人旧情复燃,可没几天,那小伙就被毒蛇咬死。
看上去是意外,可阿美认定是虬蛇所为。
另一件是土司棺材的下落,阿美第一次去山洞时,被苗兵挖出的棺材已经不在了,只是马老九曾跟她说过几句,当年他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养蛊人,无意中发现山缝,溜进去险些被群蛇分食,幸好遇到神仙搭救,还收他为弟子,传授养蛊之术,而他也遵照吩咐,将神仙的棺材从洞中挪进河里。
马老九挪的神仙棺是否土司棺,暂未可知,起码有一点线索了,不过我们对土司棺没什么兴趣。
行到尽头,又闻流水声,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何道长让阿美先下去,确定四周没有问题就挥手示意。
等阿美检查过,白虬不在洞下水中,我们爬着峭壁中的小坑,不敢弄出丝毫响动,再次进入峡谷,趟水上岸,秦老司掏出油布擦干,做了随时可以点着的火把,一人一根,拔出短刀靠近山洞。
离着七八米的时候,阿美甩了我们大步走进洞中,我们赶忙停下,侧耳倾听,便听她喊:“我来了。”
话应刚落,又听她说:“刚刚有人将我抓走了!”
这是商量好的暗号,说明白虬没有跑远,还在洞中。
我扭头看何道长,他扬扬下巴,示意我再往洞口凑凑,因为洞口很宽,七八个人并排都堵不住,我们既要点火照明,又要冲出去将洞口堵死,自然是越近越好。
何道长站在一旁,我打头阵,因为我是除了他之外,身手最利索的,等他一声令下,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洞口那边,挡住空隙,何道长点了火把会拦在中间。
可就在我刚刚挪到洞口旁,转脸看何道长指示,他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时,洞中传来阿美的惊呼:“你去哪?你不要跑!”
白虬要跑了么?
我下意识扭头,还没等我完全扭过去,余光已经看到一张近乎一百八十度张开的血盆大口,口中是猩红色的肉,上下颚各有两根锋利的尖牙,而那喉咙处,还有一粒粉嘟嘟,好像肉管的东西正在涌动,似乎要喷出什么东西。
纵然我动作轻微,依然没能瞒过白虬,而它也并非何道长所形容的胆小如鼠,冲出来便要咬我。
明明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在我看来,时间近乎停止,白虬弹来的动作无比缓慢,慢到它口中喷出的汁液,从一小股渐渐扩散成一片的过程,都纤毫可见,而这般缓慢的动作,我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感觉双眼猛地突出,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满脑子翻来覆去的炸响四个字:“我要死了。”
脸上一痛,身后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小心。”“初一快躲。”“蛇来了。”
白虬结结实实咬在我脸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它的尖牙刺进我的脸蛋,还分泌了阴凉的液体。
没能做出任何抵抗,直到被咬住,才下意识想要揪开它,可这一揪却拽的我脸皮生疼,而白虬死咬着不松口,我也发了狠,径直将蛇身送到口边,它咬我,我咬它。
我的脸皮也没它的鳞片厚,也没有它那锐利的牙齿。
一口咬上蛇躯,毫不夸张的说,就像咬住一根铁棍,用力过猛,牙齿极疼。
一道火光擦着我的身子而过,是何道长将火把掷来,白虬终于松口,不知它怎么搞鬼,我只觉得手中蛇躯忽然膨胀稍许,还没来得及抓紧,便被它溜了出去。
跟在何道长身边的半年,没有虚度光阴,下意识的反应终于不是胡乱踢踹。
白虬落地要逃进洞中,我手中的短刀也高高扬起,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将它一刀两断,以报咬脸之仇。
而刀刃与蛇身碰撞,响起金铁交加之声,那股反震之力居然将我整条右臂都震了起来,跌倒在地。
蛇进洞,何道长追进去。
秦老司将我扶起,只看一眼便惨嚎道:“假管子,你不是说这条蛇不厉害么?初一的刀都砍出豁口了,这他娘的刀枪不入呀,你咋连自己徒弟都坑?”
洞中没人回答,只响起阿美的惊呼,还有刀砍在地上的声音,秦老司让阿吉扶着我,与阿二冲进去帮忙。
阿吉问了个让我想抽死他的问题,他语气慌张道:“初一,你没事吧?”
白虬不止刀枪不入,毒液极毒,被咬不到一分钟,我只觉得半边身子开始麻痹,另外半边却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脑袋又好像被人揪着头皮那般生疼,舌头也歪,双眼更被脸上流出的鲜血糊住,即便看不到自己的情况,却也知道我事大了,他还问我没事吧?
阿吉搀着我走进山洞,叫喊道:“师父,何道长,你们快来看,初一打摆子了!”
身受重伤,我最担心的还是何道长,勉强能看到的情况,就是他们三个撵着白虬在洞中乱蹿,白虬几次想逃出洞外都被何道长拦下,几次想咬秦老司和阿二,亦被何道长阻挡,可何道长也不敢撒开步子追,生怕露出个空挡叫它溜了。
即便中毒之后有些神志不清,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白虬为什么要跑?既然刀枪不入,冲上去乱咬不就行了?
阿美一直缩在角落,我们进来她便一点点往过挪,见白虬顾不上她,赶忙跑过来,看我一眼,便说:“小孩你别怕,姐姐给你把毒吸出来。”
说完,那张俏脸蛋便在我眼中放大,应该是一双很柔软的唇,印在我被咬出的伤口上,而这般香艳销魂的滋味却让我难以消受,不知她做了什么,我只觉得一股敲骨吸髓的疼痛,就好像有人在吸食我的脑浆,痛彻心扉,喉咙里都发出咕咕的怪响,快要疼晕过去了。
阿吉见我不对劲,苗语嘀咕几句,阿美却对我说:“忍住,不吸出来就麻烦了。”
口不留情,直吸得我翻来覆去昏死好多次,她终于停嘴,吸脑浆的疼痛消失,麻木感也随之离去,可我只觉得侧脸每一个毛孔都有针在扎,疼到翻白眼。
那一边,何道长三人与白虬陷入僵持,一个盘在角落,低着头,随时准备逃走,另三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没力气再追,只能堵着不让它跑。
三人喘息一阵,秦老司忽然说:“假管子,你有没有发现这条怪蛇好像很怕你?”
“怕我?”
秦老司郑重道:“没错,一直追着我和阿二咬,却不敢对你下口,你追它就跑。。。没错,一定是怕你,它在山洞就不是受惊逃跑,而是看到你才跑的,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一个人下来就行,我们全被你坑了!”
何道长还问:“它为啥怕我?”
秦老司跳着脚骂道:“我哪知道?八成是嫌你丑!”他拉着阿二后撤,那白虬好像没看见,只是鬼祟偷看何道长,同时寻找机会逃跑。
这下我们都认定了,它就是怕何道长。
后退的秦老司忽然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是土中冒出个东西将它绊倒,秦老司恼怒,一脚踹上去,似乎是块长方形的木板,被他踹掉一块。
阿美看到,赶忙跑去,先捡起那小块一块,随后冲阿二喊一声。
阿二过去帮忙,两人将那埋在土中的木板拔了出来,阿美叫道:“何道长,这个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墓碑。”
半米多高,两个巴掌那么宽,土里埋久了,早已看不到阿美所说的奇怪符号。
何道长紧盯白虬,缓缓退回来:“给我看看。”
他伸手接木板,那藏在角落,霜打了茄子般蔫吧的白虬,忽然爆发了,猛地昂起蛇首,蛇信子吐个不停,还发出嘶嘶的恐吓声,不断向前试探,好像何道长所拿之物,与它性命相关。
一看这架势,何道长更不放手,虚砍两刀,单手摩挲木板,旋即便惊叫起来:“人皮?”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