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没动,选了两条古怪的毒蛇,用短刀挖出蛇胆让我吞下,说是这样能解毒。
从没生吃过的东西,为了活命也顾不得了,可叼进嘴里,却像吃药那样下意识咬了两口,顿时一股苦涩和难以形容的腥臭在口中化开,苦的我直吐舌头,胃里一阵翻涌,惨叫着让她扶我去河边漱口。
“别动,我给你打回来。”阿美四下看看,没找到盛水的东西,却依然跳下去,跑出山洞,片刻后鼓着嘴回来。
我正吐着舌头哈气,一看她嘴角有清水溢出,明白她的意思,赶忙把嘴巴闭上。
阿美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我张口。
我摇摇头:“不用不用,不苦了。”
阿美气的杏眼圆睁,不肯罢休,一只手捏住我的鼻子,另一手捏开嘴巴,满口温热的清水吐进我的嘴巴里,呛得我直咳嗽,没有因那苦涩和腥臭淡去而觉得解脱,反而心如死灰,我的初吻就这样被她夺走了。
阿美在我完好的脸蛋上轻拍一巴掌,娇喝道:“我都不嫌你,你还嫌我?”
不知如何回答,捂着脸装憔悴,其实我没有嫌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躁动,但更多的还是内疚与罪恶感,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小美,被人给糟蹋了。
整夜没吃东西,饥肠辘辘,蛇胆的汁液入胃,立刻化开,却像股烈火在胃中炙烤,烧得我满头大汗,捂着肚子惨哼,阿美也束手无策,只能一次次给我喂水,全都是嘴对嘴的方式。
我顾不得羞涩,拼命吮吸,还叫她别麻烦,扶我到河边喝个够,她面带怜悯,摇头拒绝。
当然不是为了占我个小孩的便宜,我估计是怕我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阿美对白虬有着积年累月的恐惧,不敢深入峡谷打探何道长三人的情况,而我四肢无力,无法离开,劝她先走,她又担心我奄奄一息时,随便来条蛇就将我弄死,只好留在山洞陪我赌命。
我最担心的,一是何道长,二是自己的脸,可她既不让我去河边看看,也不让我再摸,想必不会太美妙,我绝望不已,阿美倒是会安慰人,说是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毁容算得了什么?她倒是一天比一天漂亮,寨子里许多男人想跟她好,她却怕连累人家,更怕白虬找她麻烦,可即便活的如此卑微,她依然一天天的坚持着。
我问她,既然想活,为什么又愿意帮我们抓白虬?
阿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被我们绑走之后,忽然就想为她曾经的情郎报仇了。
我若有所思,可能是这些年生不如死,却终究畏惧死亡,而裸身被我们绑走,受了天大的委屈,压在心底的悲哀与仇恨一下子爆发出来,这才要与白虬同归于尽了。
说到最后,她反而抱着腿哭泣,要换我安慰她说,头发里的蛊,湘西解不开,不代表没人能解开,会养蛊人的多了,云南,四川都有,要是何道长死在这里就啥也不说了,要是没死,凭他那宅心仁厚的性格,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的。
阿美却惨然道:“解开又能如何?”
我明白她的意思,就算日后能活命,也担心秦老司他们将她与白虬的事泄露出去,她是毒蛇的女人,定会令山里人忌讳不已。
我脱口而出:“解开就跟我们走吧,我给你介绍个男人,虽然傻了点但人还不错,他还养了只很厉害的刺猬,就比白虬差一点点。”
阿美笑笑,不以为意,她在苦难中挣扎好些年,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心结的,但我觉得她与冯大愣,年纪性格,各方面都挺合适。
闲聊也无法驱散心中的忧虑,不知何道长那面怎样,直到一线天中有阳光射下,我稍稍养回些力气,就跟阿美商量,她先回牛头寨,我撑着去后面看看情况。
好不容易说服她,刚出山洞,便看秦老司和阿二小跑着回来,却没有何道长的踪影。
近前后,我和秦老司异口同声道:“我师父呢?”
“我徒弟呢?”
我说蛇群冒出,就让阿吉先跑了。
秦老司却说:“你师父疯了,非说那条虬蛇是什么孙念慈,要杀了他给哪个村子的三家十六口报仇,刀都砍断了还不罢休,那条蛇也怪,假管子砍不死它,它却怕的要命,只知道跑,假管子一个劲的追,后来蛇群过来,他叫我们先走,逮毒蛇给袄玉炼蛇蛊粉,若是天黑前他还没回来,就让你拿蛊粉回去救人。”
我哪能抛下师父自己走,可秦老司让我先管管自己,顶着个大猪头就别逞能了,不说追不追得上,就算追上,再让何道长当成妖怪,一掌把我拍死,而且何道长发起疯来着实恐怖,刀砍不死白虬,他反而给自己来了一刀,撕碎上衣在上身画了几个符号,犹如怪兽般的横冲直撞,那么大一块石头,一巴掌就拍裂了。。。
听得何道长如此威猛,心知他这是拼命了,我去也没用,秦老司半劝半拉,带我爬上山洞就要先回寨子。
阿二用蛇钩钩了一条毒蛇,见到阿美逮来的几条也没扔,因为那几条都死了,阿二逮的还活着。
回牛头寨的路上又碰到阿吉,他从附近寨子里找了十来个人,赶来相救,秦老司打发那些人回去,我又跟他耳语几句,秦老司说早就想到了,便告诫阿二与阿吉,不许多说阿美与白虬的事,就说是路上碰到的,见我们受伤所以帮忙。
为了保护阿美,秦老司特意到别的寨子借了一身布裙给她换上,终于不再露出那是个男人就会心动的满身春色。
回到寨子,许多善后的小事交给族长阿大处理,毒蛇拿给袄玉炼蛊粉,可她一听何道长下落不明,就哭天喊地要去救人,秦老司不肯言明,只让她赶紧炼蛊,又安排人给我解毒,便再次领阿吉出发,还带着几具尸体,说是做了蛇药,给尸体鼻下一抹,尸体就会杀蛇。
虽说这几具尸体起不到什么作用,可秦老司不去看看,难以安心。
阿美守着我,在牛头寨养伤,何道长说是夜里没回来,我就拿着蛇蛊粉先走,可我放血解毒后,陷入昏迷,一昏就是三天,再醒来时,满身涂了草药,连床都不能下,只好写了地址和电话,让阿大族长派人将蛊粉送回山西。
三天时间,何道长与秦老司始终未归,不止我担心,牛头寨没有不焦急的,尤其是袄玉,听说她整天以泪洗面,可阿大阻拦,无法找我询问,只好派朵朵给我送药时,软磨硬泡的打问些消息。
我守口如瓶,阿美却给朵朵讲故事,说我如何勇斗毒蛇,如何身手不凡,要不是我做出巨大牺牲,万年老蛇妖已经把整座山的活人都吃了。
一开始我没心思想她为啥要这样吹捧我,后来发觉朵朵那小丫头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奇妙色彩,这可把我吓得够呛,再不阻止,非搞出何道长与袄玉的翻版不可。
我问阿美想干啥?
她直言不讳:“给你骗个媳妇!”
我说我有媳妇,而且我也不喜欢朵朵。
她再次直言不讳:“小初一,阿姐说了你别不高兴,你这张脸吧,恐怕要失去你媳妇了,也别说你喜不喜欢,现在你脸上还裹着纱布,过几天拆了,朵朵喜不喜欢你都是个问题。”
又是两天,我终于擦了草药可以下地时,何道长回来了。
是被牛头寨的人抬回来的。
与白虬与蛇群相斗,何道长身上却没有任何被咬的伤口,反而有许多刀伤,他是力尽加失血过多才昏迷的,止血后睡了多半天,我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他睁了眼,低声呼唤:“初一?”
我正在研究那块人皮,听到叫声,扭头喊道:“师父!你醒了?”
我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何道长却没有,一看到我,猛地打个哆嗦,刚刚自昏迷中醒来的昏沉刹那间消散,他惊恐道:“你的脸怎么了?”
一句话,也将我的欣喜击溃,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蛋,往日的皮滑柔嫩早已不见,而是半张干瘪,坑坑洼洼,还有四个牙洞的可怖皮肉,我有些伤感的说:“被蛇咬了。”
何道长眉头紧皱,心疼不已,而一向豁达的他,只是动动嘴皮子,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足见他有多震惊,也足见我成了什么鬼样子。
何道长流下两行泪,内疚道:“初一,师父对不起你。”
我说没事。
这跟何道长没啥关系,咬我的是蛇,又不是他。
他又问:“寨子里没人能治么?”
我说没有,他们只能解毒,但蛇毒已经将我脸上的肉腐蚀了。
何道长缓缓点头,稍稍发怔,随后说:“不怕,师父有办法,白虬被师父杀了,亏得你命好,那是一条少说活了五百年的虬,回去之后,师父到终南山找个会炼丹的全真道士,用蛇油给你炼点药膏出来,虽说不一定能痊愈,但肯定有效果,慈禧太后就是用蛇油膏驻颜的,她都用不上五百年的虬。”
我略有欣喜,但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有些事情一旦接受,也就无所谓了,这几天我就琢磨,何道长回不来,我就在牛头寨搭个小竹楼,就此隐居了。
何道长安慰几句,我说无所谓,见他精神还不错,便问起最关心的事情:“师父,你认识那条白虬蛇?”
“不认识蛇,但认识附在它身上的妖僧。”何道长郑重说道,却又叹息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呐!师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为那三家十六口洗刷了血海深仇。”
“你是说有个妖僧附在蛇身上?就是叫孙念慈的妖僧?”
“没错,当年大名鼎鼎的血佛爷,别说师父,你爷爷都认识他,还跟他称兄道弟,喝过酒。”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