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一声咱们快走，我夺门而出。

　　林远帆追在后面询问那句话的意思。

　　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如果井里的三只鬼与燕子有仇，连她死后的尸体都抓着不放，那没理由见着活生生的燕子而不动手，可它们一动手，死前被鬼吓到，或者干脆就是被鬼弄死的燕子，变不成厉鬼，但她又必须有厉鬼的能耐，那只能是肚子里的鬼胎。

　　厉鬼投得胎。。。

　　厉人？

　　片刻不敢耽搁，狂奔到老井前才发现只剩我一个了，村长子侄跟不上我的速度倒是正常，却没想到林远帆也这么水。

　　空荡荡的一片黄土地上，一口老井传出力道十足的婴儿哭喊声，我大感好奇，因为井中的水可是漫过燕子的脖子，那婴儿从什么位置出来不用多说，可听上去好像没淹在水里？

　　戏班的人，村长领来的人，都躲到十米开外，不敢靠近。

　　我想到井前看看，却听村长一声喊：“鬼脸师傅。”

　　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步伐，还绕个大圈子到了我面前，指着那井，惊恐不已道：“燕子生了。”

　　没想到他费老大劲跑过来就为说一句废话，我又不是聋子，听声音还听不出么？

　　点点头，正要去井前，便听他说：“是个男娃！”

　　我扭头问道：“你咋知道？”

　　就看他们躲得老远，我不信他们敢下去看那孩子，而且井深十几米还黑洞洞的，站在上面，狗眼都看不到孩子是男是女。

　　老村长指指自己的湿乎乎的衣领，说道：“尿了我一身。”

　　被他说得晕头转向，索性不搭理，大步走到井前，极其小心的露出小半张脸，一只眼睛偷瞟井下的情况。

　　看不太清，勉强能看出的就是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老村长送来手电，一照才确定，是那婴儿。

　　没有沉在水底，也并非飘在水面，而是早已死去的燕子低着头，却将孩子高高举起，似乎等待好心人将孩子抱上去。

　　那带着祈求意味的动作，恍惚间我都以为是个刚刚生产却不幸坠井的女人，凭着母性的本能，死后屹立不倒只为托起孩子的性命。

　　女尸和婴儿的奇怪让我愣神片刻，一道温热的液体射在我脸上，冷不丁吓一跳，暗叫糟糕，后跌两步摔倒在地，赶忙用衣服擦脸，却听井中的哭声变成咯咯欢笑，似乎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忍不住得意洋洋。

　　老村长在我旁边说：“看这家伙尿的多高，是个男娃吧？”

　　是尿？

　　即便有燕子托举，离井口也有十来米的距离，噗的一管子就尿上来了，这他娘的是生了个鬼胎还是个呲水枪啊？

　　林远帆气喘吁吁的赶来：“初一，你跑的真快，鬼胎呢？”

　　说着话，他也听到了井中的欢笑声，探头一看，我还来不及示警便见他猛地侧身，一道水箭擦着他的脸而过，那笑声又变作极其不满的冷哼。

　　林远帆吓住了，看看我们，又带着小心将脑袋探到井台上方，紧接着赶忙侧开，一道水箭再次落空，井中的婴儿仿佛遭受天大的委屈，急的直哼。

　　林远帆脸色古怪，抬头道：“他居然尿我？”

　　没理他，我脱了衣服仔细擦脸，不敢留下半点液体，而林远帆不信邪，绕着井台时不时探头看一眼，故意挑衅那孩子尿他，却一次都没尿到。

　　我想打开林远帆脑子看看的念头更加浓厚了，厉鬼投的死胎，他居然和人家玩起来了。

　　“林哥，你疯了吧？不怕中了阴气尸毒之类的？”老村长取来水，我洗了把脸，扭头喊道：“龙哥，我的符纸呢？快拿来！”

　　一些不方便携带的零碎物品，都在他那放着，阿龙应一声，跑进棚子取来，我忍痛伸手，让他将我的血放一点出来。

　　跟何道长学了三年，唯独这一手本事没学会，实在做不到对自己下毒手。

　　画两张聚阳符，一张镇尸符，还有几张辟邪驱鬼的，先将聚阳符冲一道符水喝掉，另一道则泡水敷脸，被那鬼胎尿到之后，受伤的半张脸便觉得刺痛，还有些发痒，我倒不怕毁容，反正也没有毁的余地了，别被阴气蹿了就行。

　　镇尸符和驱鬼符则是为林远帆准备的，因为他喊人拿绳子，要去把小家伙抱上来。

　　我问他考虑清楚没有，那可是厉鬼投的厉人，要我说就让他在井下呆着吧，鬼知道捞上来有什么后果，但也别折腾他，否则再从厉人变回厉鬼就更麻烦了。

　　林远帆不以为然，觉得小婴儿没有恶意，就凭它尿的那么高，肯定是个有本事的怪物，要想作恶，抱不抱它上来没有影响。

　　捆好绳子又在身上贴了符，村长子侄两人拉着，林远帆大头朝下，一点点下到井中，我在旁边那手电给他照亮，女尸托举的小婴儿好奇的盯着他，直到林远帆下到一半时，忽然狡黠一下，一股喷泉从它腿间喷出，十分激昂的打在林远帆脸上，还不是一股股的，就好像消防员用来救火的水枪，足足尿了他二三十秒，直到林远帆双手将它抓住。

　　我问他：“林哥，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热乎乎还挺暖和的，拉绳子！”

　　村长子侄用力拉绳，便见林远帆缓缓升起，我赶忙拿出镇尸符捏在左手准备，右手抓着何道长的桃木剑，就等小怪物上来，若是他发飙，起码得抵挡一下给大家伙争取个逃跑的时间。

　　而我紧张不已的盯着井下，却听那婴儿发出轻轻却音调很长的“嗯”声，有点不舍的感觉。

　　随后，便是噗通的落水声。

　　挺立十几天的燕子，忽然倒了。

　　婴儿嚎啕大哭。

　　一个是女尸，一个是鬼胎，依然演出了母子分别，催人泪下的场面，而我稍稍感动一丝，随即又觉得匪夷所思，燕子肯定有怨气，否则不会给那几个村妇托梦，但她不是厉鬼，厉鬼是她肚子里的鬼胎，虽然鬼胎看上去与正常的婴儿区别不大，这也许是生出来之后的改变。

　　那原本的厉鬼是怎么回事？

　　燕子不是，狗蛋死于车祸，要变也是马路上拉替身的恶鬼，而他能领着爹娘给燕子托梦，显然是魂归故里，入土为安了，狗蛋爹娘就更别说，要是厉鬼早就弄死燕子了。

　　难道井里还有其他鬼？

　　先不说这破村子哪来这么多凶狠的鬼，我问村长，他说燕子是第一个死在井中的，多了不敢说，往前数一百年，村里人还靠这井吃水，绝对没有闹鬼的事情发生。

　　百思不得其解，林远帆也抱着小怪物上来，我赶忙戒备，举着剑抓着符，小怪物却老老实实，任由林远帆抱在怀里，只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个不停。

　　“初一你别紧张，你看他挺正常的！”

　　我一点点靠近，小怪物没有诡异举动才稍稍方向，伸长脖子想看他表情，却见那小拇指头大的小肉嘟腾地立起来，还自动转个方向，又对着我尿了一泡。

　　这一下尿结实了，真有种硫酸泼脸的感觉，受了伤的半张脸蛰的生疼，我蹲在地上捂脸惨嚎，林远帆急忙问我：“怎么样怎么样？不该这么疼呀，我被他尿了一身也没感觉。”

　　不是小怪物害人，我骂道：“废话，老子脸受过伤，能和你比么？！”

　　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稍有减缓我起身揉脸，林远帆问我，现在怎么办？

　　小怪物闭上眼，安静躺在他怀里。

　　我哪知道怎么办，本来最担心的是小怪物像厉鬼那样害命，可看上去挺正常，难道我们连日来的忧心落到了空处？

　　厉鬼投的三五个月大的胎儿，在女尸肚子里孕育十来天，忽然降生，没有任何害处，这可能么？

　　“林哥，燕子的尸体倒了，要不你把她也抱上来？”

　　林远帆犹豫道：“泡了那么久，太恶心了吧？还是拿绳子勾她试试。”

　　说着话就要动手，他将小怪物递给我，我后退三步，敬谢不敏，老村长也不敢抱，林远帆正劝说，忽然有人道：“给我抱抱吧。”

　　画堂春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后，带着希冀望向安详睡去的小怪物。

　　林远帆将孩子交给他，再次下井，用绳套拴在燕子的四肢上，便喊我们动手。

　　没了前几日重达千斤的分量，三个男人齐用力，轻而易举便将尸体拉了上来，只是那股子忽然冒出的尸臭让我们忍不住作呕。

　　燕子开始腐烂了。

　　我心里冒出个念头，却更感荒谬，就是腐烂的燕子给我一种使命完成，功成身退的感觉，难道她死在井里的意义就是把孩子生出来？

　　下意识扭头看那小怪物。

　　险些惊掉我的下巴。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