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和老王死活不让我走,还拉来阿龙一起劝说。
我还正准备拉着阿龙一起走,便跟他们理论起来。
阿龙苦口婆心:“初一,你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们都得养活一大家子,鬼嘴里的食也得跟它抢呀,你嫂子怀孕四个月了,哥跑完这趟活,正好到她生娃娃的日子,不拿钱回去,让你嫂和侄子饿肚子?你想办法帮帮哥,救救你那还没出世就要饿死的侄儿子,算哥求你了!”
这是硬往我脖子里栓绳,拉着不让走,人家也不管我有没有办法,反正就这一根救命稻草,要么拉着活命,要么拉着一起死。
可琢磨半天,我琢磨出其他味道了:“龙哥,你和我嫂成亲不到三个月吧?她咋就怀孕四个月了?”
“女人怀孕得多加俩月!”
还有这规矩?我还真不知道!
可老王愣了:“为啥加俩月?”
“我媳妇说的,女人的事我又不懂。”
“你娘知道不?”
“不知道!”
老王骂道:“她说啥你都信?你娃娃头上戴绿帽子了,还惦记给她们娘俩带钱回去,真是傻到没气了。”
阿龙一愣,还不死心:“我媳妇肚子里是别人的种?”
我抽抽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鬼抓不到,奸倒是抓着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我觉得憨厚的女人,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阿龙气的七窍生烟,双眼都充血了,骂骂咧咧就要回祝庄村把睡他媳妇的人碎尸万段,温爷劝他冷静,等上几个月,肚子大起来再回去戳破她的丑事,让她大着肚子滚蛋。
安抚了阿龙,再说厉鬼。
我死活要走,他们苦苦挽留,说得可怜话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搞得我很过意不去,若非实在没办法,真就答应他们了。
正要狠下心拒绝,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刺痒,扭头一看,画堂春站在屋外,满脸阴沉的盯着我,葱白似的手指上,一枚金戒指格外引人注目。
怎么把这茬忘了,如果那戒指真是红棉袄放进水桶,绝不是担心金器蒙尘,故赠以他人。
看着画堂春的手,想着棉袄到底想干啥,我都不知道咋回事,就说出一句:“要对付厉鬼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必须知道她为什么报仇又要找谁报仇,然后咱们主持正义,替她把仇报了。。。”
没说完我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温如玉都不等水落地,立刻接话道:“那咱们怎么才能知道棉袄为啥要报仇?”
想办法问呗,但这个主意是我瞎想的,理论上没什么问题,能不能行得通只有鬼知道,还是那句话,普通人撞鬼都要倒霉,更别提参与到与鬼有关的事情中,而且红棉袄这个事我还有想不通的地方。
她能出现在人眼前说明头七已过,若是刚过,没理由找我们玩,而是立刻找仇人算账,若是早就过了,则应该大仇得报,厉鬼报仇之后有两个下场,怨气散去就此安息,或者杀伤太甚魂飞魄散,也就说她报了仇更不该出现在井中,除非像水鬼那样被困在水中不得离去,可水鬼不可能毫无察觉出现在我身边,而且水鬼没脑子的,逮见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必要拉替身,不该不对我动手。
红棉袄这个事,我是条条思路通死路,就让温如玉想想法子,跟村里人打听一下红棉袄的死因。
温如玉叫我一起去,正准备走,毛班主垂头丧气的回来。
我们问他谈的怎么样?
他莫名其妙瞪我一眼才说:“黄了,三百一天也压成二百五了,我正跟老村长兜圈子,想让他知道我全知道了,可那狡猾的老头居然直说井里淹死的寡妇,变了很凶的厉鬼要找生前欺负过她的人算账,可村里请了一位大师将厉鬼压了,现在只有一星半点的阴气在祸害人。”又瞪我一眼,毛班主骂道:“你个嘴上没毛,脸上全是疤的小兔崽子,不是说厉鬼压不住么?冯大愣能吹,你他娘的比他还能吹,一天少赚五十,一共三百五,你这个月没饭吃了!”
吃不吃饭我不在乎,有本事你饿死我!
可有人压了厉鬼,这比见到厉鬼还让我吃惊:“不可能,没人能压住厉鬼的,你告我那人在哪,我带我师父一起拜他为师去!”
毛班主极不耐烦的摆手:“滚滚滚,听村长说,那是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你说你俩年纪差不多,人品和能耐咋就天差地别呢?别在我眼前转悠,干活去,中午不许吃饭。”
温如玉打圆场:“班长,从我工钱里扣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不让孩子吃饭?”
“我吓唬吓唬他,你跑这装什么好人,我还能饿死他个小王八蛋?”
来了脾气,毛班主连温如玉的面子也不顾了,一甩手,气呼呼的离去。
温如玉和老王看向我,面带怜悯之色,我则用恳求的口吻对他们说:“温爷,王叔,我没有说谎,厉鬼真的很难对付。”我已经不敢说没人能压了。
温如玉安慰道:“我们懂,好对付还叫厉鬼?班主就是那臭脾气,你别跟他计较,快去干活吧。”
话说的委婉,意思却是厉鬼对我来说不好对付,在别人手里却轻松至极。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但稍一琢磨,只有她被压却没被压结实,才能跑出来吓唬我们,又没能力报仇。
可这样的结果无疑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不甚强大的心里上。
爷爷是骄傲的,骄傲的资本就是养了女吊,何道长更是我眼中神仙般的人物,可被他二人奉若神明或忌惮不已的厉鬼,却被别人随随便便的压了,爷爷的一辈子,何道长的一辈子,还有我这几年下的辛苦,岂不成了盲人摸象似的自娱自乐?
或者根本就是井底之蛙的笑话?
我很难过。
与同样难过的阿龙,浑浑噩噩的干着活,村里人不来看表演,戏班依然演了几个杂耍。
午饭,我俩都没去吃,闷闷不乐的坐在台下,直到温如玉急冲冲跑来,抓起我就走:“快跟我去村长家,出事了!”
“啥事?”
“画堂春的金戒指是不是你给的?”
“对呀,怎么了?”
温如玉急的跺脚:“你这是要害死她呀,刚刚村里人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一个个都吓傻了,那戒指就是红棉袄的,她要害谁家媳妇,就把戒指送给谁。”
“她害了谁家媳妇?为啥要害?”
“村里人说她淹死,就见不得其他女人活着。”
“这不扯淡。。。”骂到一半,立刻闭嘴,我现在说的话,下的结论,自己都不敢信了。
到了村长家,都是熟面孔,戏班和前日陪客的村里人,有个人和毛班主喋喋不休的争吵,其他人则忧心忡忡,只听几句就明白意思,村里人说,大师将红棉袄压住了,我又将金戒指捞出来,很可能放出了红棉袄,所以要戏班给个说法。
毛班主也有理,他们叫我们去空地,又没说那口井不能动,压着厉鬼的地方都不说明,没找他们算账已经不错了。
温如玉领着我进门,介绍之后便有村里人询问如何捞到金戒指,画堂春则尖叫一声扑了过来,伸手就挠,泼妇似的骂骂咧咧,说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拿死人的东西向她献殷勤,害她要被厉鬼索命。
虽然有阿龙将她抱开,可猝不及防,我脸上的黑布被她挠掉。
半张被蛇毒腐蚀了的丑脸,暴露在众人眼前,没看过的村里人却哗然一片,本就对我有怨气,惊骇过后便是交头接耳,说些戳得人心里不舒服的话。
最大声的就是和班主吵架那位,指着我对班主说:“你还说是意外?就他长得这张鬼脸,肯定和女鬼是一伙的,故意来害村里害人命,今天你不给我们个交待,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有人带头,剩下的立刻气盛,纷纷喊叫起来,群情激奋的架势,恨不得将我当场杀了。
戏班众人却陷入沉默,我能明白他们的心情,于公,确实是我捞出的金戒指,于私,我捞出的金戒指又间接害了画堂春,美人受了委屈,谁又会替我这个丑八怪出头?
除了阿龙,可他没吵几句也被同村出来的长辈拉住了。
这半年来有许多人嘲笑我的脸,甚至我有时都自嘲一下,还以为做到了坦然面对,却在这不知名的小村里,被人当做武器攻击咒骂我时,才明白何道长让我品尝的究竟是什么滋味。
千夫所指的滋味,像是一把冰冷的刺刀,在我心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很难受。
可我明明没做错什么的。
我要有一点办法,哪怕拼命,也会将那红棉袄厉鬼解决。
可我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只好蹲在墙角,深埋着头,面对那狂风骤雨般的责难。
直到他们骂累了,没人管我,阿龙要带我回去时,外面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恍惚间,我以为是师兄来救我了。
可进门的却是村里人打扮,身后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起身迎接,见了初恋般深情的腔调:“小林大师,你可算来了,再晚一些,俺们都叫这个丑八怪给害死了。”
看一眼便低下头,可听到大师便知道他的身份,纵然无颜,也忍不住抬头打量,想看看他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还是毛脸雷公嘴的美猴王。
一身深灰色中山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长相倒是普通,除了有股军人特有的干练与英武,我没看出其他特别之处。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