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他们晚上要招魂,他们非要留下看,我准备要招了,一个个又打起退堂鼓,领头大汉第一个怂了:“小师父,要不我先撤?”
我蔑视他:“怂了?没骨气了?”
他拍着胸脯,豪气冲天:“怂什么?跟在你身边,我向来无所畏惧。”随后又垮了脸,愁苦道:“可这次不一样,那闺女的死和我有点关系,你知道的。。。”
“我就是要替你解决这事,别看她死后没找你算账,但你暗地里亏了阴德,将来没你好果子吃,正好借这次机会跟她说清楚。”
领头大汉还想争辩,话到嘴边被我瞪了回去。
再看肖主任三人,也是想走又不好意思说,但我需要他们留下,用人气帮我压着死鬼,只好装没看见他们满脸的幽怨,还故意吓唬一句:“香一烧,鬼就往过赶了,你们可千万不要乱喊乱叫,尤其别跑出去,否则被鬼跟回家,那可就。。。嘿嘿嘿。。。”
阴笑两声,肖主任和另一位大婶瑟瑟发抖。
烧香有讲究,人三鬼四五神仙,但祭祖的时候,虽然祖先是死鬼却依然要烧三根,四根香只用在特殊的场合,比如孝敬自己养的鬼,比如干招魂驱鬼这档子阴事,前者请鬼享用香火,后者则是禀明心意,心假香传,请老天爷给个明示。
四根现象亮起红点,白烟袅娜升腾,没有古怪的事情发生,算是老天爷准许我招魂,当然,香不示警不代表一定平安,可一旦烧出异状就肯定要出事。
少到多半截,我对这一沓黄符打诀念咒,几遍之后,捏着符在白蜡上点燃,砰的洒向天空,对这翠儿父女的遗像念诵招魂咒:“荡荡孤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天门开,地门开,梁翠梁翠你快快来,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
如实三遍,再对翠她爹念咒:“荡荡孤魂。。。梁文选梁文选你快快来。。。”
又三遍,收了神通,端起混了大小米的碗,胳膊里夹着一箩筐值钱,绕着院子念诵太乙救苦经,同时将大小米和纸钱撒出去,正经招魂的斋醮要几个道士相互配合,吹乐器的,扛招魂幡的,撒钱的,净街的,还有最重要的敲钵念经的高功,但我这孤家寡人,只能一个人搞点简易的法事,不过各有利弊,那些宫观里的道士做法事,效果虽好,但主要是安抚亡魂,真招来一只鬼,他们比谁都害怕,比谁都跑的快。
卡着步子和念经的速度,一片救苦经念完,正好撒光米粒和纸钱,小院里一片白惨惨,我再回法案前,掐诀念咒。
一遍手诀刚刚打完,便听一阵轻微的哗哗声,是微风吹动满地纸钱的声音,而那风虽不大,凉意却往人皮肉里钻。
起阴风了。
法案上的两根白蜡,烛光跳跃。
咒不能停,我朝领头大汉挤眉弄眼,可他却抓着身旁年轻人的胳膊,缩着脖子左顾右盼,早忘了我嘱咐的事。
气得我七窍生烟,一脚将纸人踢到他脚下,领头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抱起那穿着一条格子长裙的纸人,问我:“小师父,这怎么烧呀?”
拿火烧呗,这还需要我教他么?
怒目而视,领头大汉再问:“我是说,拿火柴烧?”
眉毛一挑,示意他桌上有蜡烛。
领头大汉赶忙跑来,将女纸人的脚送到烛火之上。
稍触即燃。
火焰刚起,他便将纸人扔得远远,险些将我气出心脏病。
我他妈放在法案前的铁盆,是给你洗脚用的?
两个纸人相继烧着,引燃满地纸钱,我一边念咒一边盯着乱溅的火星,心说千万别引起火灾,否则就麻烦了。
打定主意,以后宁可不做法事不抓鬼,也绝不找外行帮忙,阴风一起,鬼就准备动身了,我必须得念咒给死鬼引路,咒语一停,鬼找不到路,但它是找不到通往这里的路,却能找到跟着我的路,我把人家弄出来,丢在半道不管,分分钟缠上我。
两个纸扎人烧成灰烬,但这灰烬却很诡异的成两个人形,而衣服送过去,我终于可以闭嘴,恨恨的瞪了领头大汉一眼,又让围观纸人的肖主任三人推开,千万别冲散了这些灰烬,一会还得把铜钱洒进人形灰烬的嘴巴处。
“你,上房,看着路,有鬼来了就告我们。”
存心报复领头大汉,不顾他恳求的小眼神,硬撵上房顶,我则在院里来回踱步,盯着门口和客厅的窗户。
魂是招了,却不知它们用何种方式出现,也许从屋里钻出来,也许凭空冒出,也许根本不会出现,只是等机会给某个人托梦告之心愿,而它们出现的方式取决于未了的心愿有多深的执念,与怨气一个意思,执念深,才能硬抗人气在我们面前现身。
我不知道它们有何未了心愿,但一定有,否则不会留在家里。
领头大汉在房顶张望了三五分钟,巷子口,始终没看到翠儿父女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哪里失误了,我抱起预备的一箩筐买路钱,就要出去看看。
“小师父,我陪你去!”
“不用,你就在上面呆着吧。”
说完,便要出门。
刚拉开铁门,便见一个身形纤细,身穿格子长裙的女人,静静立在门口,她低着头,散落的头发将整张脸遮住,却依稀可以从缝隙中看到她惨白的脸蛋,而她,也瞪着一双死鱼眼,死气沉沉的打量着我。
就算我是个道士,冷不丁看到这么个玩意也吓得够呛,只感觉心脏一抽,过于惊悚以至于一声惊叫憋在嗓子里,只发出嗝的一声闷哼,但我身后那三位就没有镇定了,即便早就告诫他们一定要安静,依然发出尖叫声。
我赶忙将门关住,扭头训斥:“闭嘴!”
头顶又冒出惨叫,是领头大汉低头看一眼,吓得他直接从房顶跳了下来。
示意他们噤声,等几人将嘴巴捂住,我去法案取一张门神保家宅符贴在门上,确保梁翠进不来,这才清清嗓子,隔着门问道:“梁翠?可是你回来了?”
门外只是冷冰冰,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声音:“开门!”
好凶的孤魂野鬼,看来她的执念挺重,以至于完全听不进旁人的话了。
我也不跟她客气,质问道:“开什么门!你还要回来做什么?梁翠,你也是个有文化的大学生,难道连人鬼殊途的道理都不懂?你要害了你娘么?”
“不要你管,给我开门!”
“不开,有本事你闯进来,梁翠啊梁翠,我好言劝你一句,有什么心愿未了就告诉我,我替你完成,你就尘归尘土归土吧,多做停留,对你不好,对你娘也有坏处,你看她现在疯成什么样了?难道你非要她死不可?”
门外只有梁翠一只鬼,想必沙发上的血迹是她留下的,这是她常回家看看的方式,而我想知道是她为什么总要回家,杀了她的老太太,害她被杀的五金店老板,发廊红姐,领头大汉,都没有被鬼寻仇,显然梁翠并没有怨气,有的只是心愿。
我想帮她完成心愿,但梁翠却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拍打铁门,凄惨哭泣,惨嚎着:“开门,让我进去,妈,你给我开门呀!”
她不是能沟通的鬼,几次问话都不回答,我只好下了最后通牒,沉声道:“梁翠,若是你还执迷不悟,我只能强行超度你了。”
梁翠哭泣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回来陪我我妈,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这意思,她不想害老太太,只是怕她一个人孤单,故而回来陪伴?
我急忙说道:“不是我多事,是你娘的身子确实扛不住,你再缠着她,她就要一命呜呼了,这样吧,我请人照顾你娘,你安心离去,我念经送你,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梁翠却哭喊连天的说:“我走不了,我被压住了,走不了。”
“为什么走不了?”
问出一句,梁翠只哭不答,本想等她发泄一下再说,可她越哭越凶,那只有嚎声没有悲意的鬼哭,别提多瘆人了,我只好再说:“别哭了,赶紧把原因告诉我,你若不说,我只能强行送你了。”
哭声一滞,渐渐减弱,梁翠阴森森的说:“因为我。。。”
声音很小,我将耳贴在门上想听个真切,可没那边却连半点声音都没了,我正要问她还在不在。
便是一声狠狠的拍门声,振聋发聩。
我呲一口冷气,捂着耳朵后退,却又听门外嚷道:“那个小孩你在不在里面?快开门,我爹出事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想不起是谁,我心说梁翠到底要搞什么鬼?
“有没有人,快开门,我找山西来的那个小孩。”
我回一句:“你谁呀?”
“我,陈三针,于俊才,快开门呀,我爹出事了!”
他怎么来了?
不疑有他,将门打开,门外人正是于老三的儿子于俊才,他被我捅了大腿,只穿一件上衣和内裤,腿上还缠着纱布,看上去狼狈不堪。
不等我问,于俊才冲进来,拉着我就跑,焦急道:“快去救我爹。”
我甩开他的手:“你爹怎么了?”
“起尸了,快跟我走!”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