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摩托罗拉产得半头砖手机,两三万一部,电话费一分钟一块,信号还不好,基本上接起来只说一句话:“喂喂喂?你说啥?听不清。”
就是有钱大老板用来充门面的玩意,别说何道长买不起,刘喜顺都舍不得花这个钱,比较时髦的通讯工具就是BP机,刘喜顺有一部,出了省就联系不上。
但凡出远门的人,都是每天找座机跟家里报个平安,可何道长比较拽,或者说一个人过惯了,没有跟家里联系的概念,走了好几天,愣没打过一个电话,我们既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
所以怀疑小美遇到了红白撞煞的白变红时,两眼一抹黑,找到可以救命的人。
何道长说过,白变红就是参加白事却转变成喜事,“喜”只是个意思,其实喜不起来,比如刘喜顺挂了,小美给她爹下葬在坟地遇到色鬼纠缠。
拜孙伟爹当爷爷就是想借他的丧事扛白煞,可后来的事情却与小美半点关系都没有,何道长都以为自己猜错了,或者认亲引煞的取巧之计没有用处。
却没想到小美确实在孙老爷子的丧事中发生了红变白,只是来得晚了点。
孙家事让何道长中招,我们为救他去了坡坪村,阴差阳错,小美给死鬼虎子上香,还许下心愿,虎子便循着这点联系找她谈心,谈来谈去,小美喜欢上他,这不正是白变红?
还应了何道长的话,是与脏东西的红事。
可找不到能救她的人,许茂林却有了别的看法,不知是安慰我还是真的这样认为。
“也许咱们杞人忧天了,师父说白变红要撞鬼,小美只是被鬼托梦,没那么严重:“许茂林分析道:“何况她也不会喜欢死鬼,你放心吧。”
“对我直呼其名,对人家哥长哥短,亲热的不得了,这还不算喜欢?”
“当然不算,虎子大她半年,俩人谈心交朋友,小美是个懂礼貌的丫头,不叫哥叫啥,对你直呼其名就是喜欢你的证据,独一份的恩宠全给你了,你有啥不满意的!”
我翻个白眼,说道:“你可拉倒吧,周瘸子谁也不害就害孙家,这也是独一份的恩宠?你当我不知道女孩喜欢人是什么模样?以前陈家村喜欢我的姑娘可多着呢!”
具体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因为她们都是暗恋。
真正的确定的只有一个,陈二才的闺女。
陈家村的学堂只上半天课,中午放学都回家吃饭,但陈二才要呆到下午,一开始他闺女和我们一起听讲,中午带饭,下午陪陈二才一起回去,陈老头家的伙食好嘛,我总惦记他闺女饭盒里那点吃的,而且只要我喊饿,他闺女就把饭盒推到我面前:“初一,你吃。”
后来爷爷知道了,就当我面问他闺女:“丫头,你是不是喜欢俺家初一?以后给他当媳妇怎么样?”
陈二才闺女的脸腾地红了,那个眉眼含羞,双目含情的偷瞟我,一副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爷爷笑了,说她确实相中我,转天就跟陈二才提亲。
结果不出半月,陈二才就把他闺女送到县里念书了。
但我也因此知道,女孩对心上人是怎样的态度,小美平时对我吆五喝六,没个对比,我也无所谓了,她开心就好。
但她对我大大咧咧,对别鬼哥长哥短,温柔至极,她的心意还不明了嘛?
许茂林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喜欢你,哥哥姐姐多得是,直呼其名的陈初一就你一个,她喊虎子哥哥,不代表是情哥哥,我和你嫂子谈对象那阵,她还整天喊我爸爸呢,难道她真把我当爸爸?”
“哦?这么刺激?说来听听!“
我嫂子就是他老伴,许茂林可以喊我师兄,我却不好意思把一个快六十的老太太当作弟媳,大家一合计,叫嫂子比较合适。
自知失言,许茂林老脸一红:“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子,少打听这些事,说正经的,就算小美喜欢虎子也是鬼迷心窍,总之不能再让虎子给她托梦了,可这事不好解决呀,不是鬼缠着她,而是她向鬼许了心愿。。。你有啥办法不?”
何道长还没正式教我本事,只是只言片语里带点零星的东西,我绞尽脑汁只能想出两个不太有把握的主意,一是上山挖法器,直接去冷库把虎子拍死,一劳永逸,另一个是接小美回家,有师公和太师公的牌位,也许可以辟邪。
前一个法子的困难之处,在于我们未必拍的死虎子,把人家惹急眼反而变凶了。
后一个则是我也不敢保证,师公的牌位能拦住虎子,这里面有两个说法,牌位辟邪并不是师公的鬼魂附在上面,何道长都不确定我们师父师公还有没有魂儿,之所以能辟邪,也是正经的道士要授箓传度,打表升疏。
符箓,前面说了符就是代表一些力量的符号,而箓则是记载天官功曹,十方神仙名属,召役神吏,施行法术的牒文,授箓传度就是将箓赐给徒弟,徒弟才能用一些撒豆成兵,可以称之为仙术的本事,然后还要打表升疏,就是告诉老天爷,这个徒弟可以使用箓牒。
可以使用并不代表用的出来,就好像考了驾照能上路了,但在路上哗哗猛跑的还是老司机。
何道长不是老司机,他师公宋云銮也不行,直白点说,就是假如天上有神仙,何道长是有资格驱使那些普通的天兵天将的,前提是他能把讯息传上去。
但毕竟有这资格,法号在老天爷那备案了,所以有辟邪之效。
再说托梦,和打表升疏差不多的意思,鬼托梦就是把信息传递给活人,好比打电话,没有号码怎么打?只能面对面的通知,也就是前面说的,鬼跑人家,影响活人思维,做了鬼需要人做的梦,而小美和虎子达成约定,这就像有了电话号码,心心相通,我敢肯定虎子没有出现在小美身边,否则何道长会瞧出来的,而他不出现也就没有半点邪气,我不知道师公的牌位能不能克制。
但绝不能再让她梦下去,否则就成齐三爷了,天天做梦,梦中人还不狠狠烙在心头?
跟许茂林商量,成不成总得试一试,便回到孙家,要把小美接走。
院里,小美正给孙伟家的小闺女讲故事,一见我们进门,小脸一寒,都不多看一眼就要回屋。
我就不信她也跟虎子甩脸色,当下气的半死,跟许茂林商量好的说辞抛在脑后,展开双臂拦在她面前,说道:“你别跟我板着脸啊,我是来救你的,你要这样我就走了!”
那边许茂林哀声道:“我的陈大爷呀,你要不是我师兄,我真想揍你一顿,你这个脑子就别学人家玩早恋了!”
小美推我,哭腔道:“你走,我不要你救。”
许茂林拉着我道歉,可小美连他的面子也不跟,又哭哭啼啼跑回屋里,就连孙伟家的小丫头也帮她说话,说我是个坏人,不许我欺负姐姐。
无奈之下,只好求孙伟两口子,先说小美的情况可能就是何道长说的白变红,而这事因孙家而起,孙伟两口子内疚又焦急,许茂林趁机表示,已经有了主意,需要小美跟我们回家,可她正在气头上,就想让孙伟媳妇帮忙全两句,女人之间容易交流。
孙伟媳妇当做革命任务保证会完成,还问了我和小美生气的前因后果,便和许茂林一个观点,我误会了。
刘喜顺答应,我俩也在一张床上睡过,板上钉钉的媳妇她能跑哪去?
孙伟媳妇进屋,也不知她说了点什么,半个多小时后,小美抱着被子出来,孙伟媳妇喜笑颜开:“初一,快把你媳妇领回去,以后不准欺负我们家小美了。”
我心肝一颤,再看小美没有反驳这个称呼,低眉顺眼一副温顺姿态,孙伟媳妇不让我欺负她,又给我一种,我有能力欺负她的错觉,毕竟吵了架,重归于好也得说点什么做个总结,就学着二叔当初的气势,指着小美说:“以后老实点,别惹我生气,不然还收拾你!”
一句话又捅了马蜂窝,许茂林说他连杀我的心都有了,带我道歉,就差给她跪下才求得原谅,连哄带骗弄上车,终于回了家。
何道长家只有一间屋,不过冯大愣痊愈之后给我打了一张小床,摆在靠门的位置,夜里会灌风,小美自然睡大床,还连踢带踹让我去和许茂林挤小床,得亏我厚着脸皮爬上去,怎么打都不走。
洗漱睡觉,小美睡着后我偷偷钻进她被窝,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喜欢她香喷喷的,而小美并不抗拒,翻个身将我搂住。
沉沉睡去,直到深更半夜,不知几点,我感到一阵寒冷,迷迷糊糊的伸手摸被子,却发现身旁空荡荡,没了小美的存在。
蓦然睁眼,接着月光看清床上确实只有我一人,不过屋门紧闭,门闩栓死,这才松口气,不是脏东西溜进来把小美拐了。
可下一秒却猛地惊醒。
小美不在屋里,门又关着,她变成空气不成?
赶忙跳下床:“师弟,师弟,快醒醒,小美丢了。”
许茂林含糊不清的应一声,我已经拉开门跑出去,院门也闭,依然没有小美。
却听屋里许茂林的惊叫:“谁在那?”
冲回去,顺着许茂林的眼神一看,一个披头散发,缝隙中露出苍白脸色的人,就藏在床底,偷窥着我们。
乍一见这张脸我也吓得半死,顺手抓起水杯就要砸过去,那床下人怪笑道:“嘻嘻,来玩捉迷藏啊,你们找不到我。”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