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要看根宝媳妇睡觉,她裹得很严实,赵根宝将她叫醒,取了棉裤出来,就是农村最普通最常见的棉裤,粗布里絮着棉花,布料很新,还能闻到被暴晒过的棉花特有的燥味。
我们对那老头鬼没有兴趣,冯大愣看了一眼便将棉裤放下,正要找个借口告辞,赵根宝又说:“大楞哥,好像我媳妇就是穿了这条棉裤之后,才梦到那个老头的,我也试了试,不知道咋跟你说,穿上之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掐我老二。”
赵根宝性格懦弱,说这些的时候还红了脸,冯大愣则满脸古怪,盯着那棉裤的裆部寻找能掐人老二的东西,可那就是一条再正常不过的裤子,我倒觉得可能尺寸不合适,赵根宝穿的时候扯了蛋。
随手将棉裤扔在我怀里,冯大愣说:“觉得有问题就别穿,我拿回去烧掉,改明让你媳妇到庙里上几柱香就好了,我那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招呼一声,冯大愣就要离去,赵根宝赶忙拉住他的手,再三恳求冯大愣救救他媳妇。
可我们真不知道如何救人,既没有抓鬼的本事,也不知道鬼在哪里,难不成那条棉裤成精了?
说是没有鬼,让赵根宝不要多心,可他却一口咬定,就是闹鬼了。
冯大愣面露不愠,正要甩开赵根宝的手带我离去,赵根宝却急的面红耳赤,焦急说道:“大楞哥你别走,不然我媳妇就被鬼害死了,我也不想要个鬼孩子,你别走,我跟你说实话。”
一听实话,冯大愣停步,问他有什么要说的。
赵根宝则一脸懊恼,认命似的告诉我们,那条棉裤里絮的棉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小美惊恐不已,赶忙抢走我怀里的棉裤,狠狠砸在赵根宝身上,还顺手在冯大愣的衣服上蹭了蹭,擦掉晦气。
那位四哥的反应就有些古怪了,脸色一僵,随之阴沉沉的盯着赵根宝,没有说话。
冯大愣问他,为什么不早说?
赵根宝满腹委屈:“棉花是我娘偷来的,她干了这种事,我咋能跟别人说?我以为大楞哥你来了,抓了鬼就会走,谁知道你根本找不到鬼。”
明明是他隐瞒在先,却好像埋怨冯大愣没本事,而冯大愣也不跟他计较,追问说,扒死人衣服被鬼缠上,这很正常,可那老头求饶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头的事?
“没有没有。”赵根宝摆手否认,很是忐忑的看着四哥,嗫嚅道:“我也不知道跟老头有啥关系,但那棉花是从四哥他侄子。。。”
不等赵根宝说完,四哥飞起一脚踹在他胸口,破口大骂:“老子草你祖宗。”
赵根宝仰天就倒,抱着头,哭喊着向桌下爬去,四哥追在后面连踢带打,惊醒了根宝媳妇,跑出来求四哥手下留情。
倒是没看到根宝他娘,好像不和儿子儿媳住一起。
冯大愣拦住四哥,要赵根宝赶紧交待,明明是老头鬼,怎么又冒出四哥的侄子。
四哥咬牙切齿的告诉我们,他侄子两个月前死了,死的很离谱,和村里的小孩在屠宰场玩捉迷藏,躲进冷库冻死了,一个多月后,也不知是孩子托梦,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导致的心痛成疾,四哥的弟媳,也就是那孩子的娘连续四晚梦见儿子缩在冷库角落,双臂抱腿,小脸发青,冻得瑟瑟发抖,不住哭喊:“娘,我好冷。”
四哥还想找冯大愣看看咋回事,可当时冯大愣还没好利索,他们在其他村寻了个看事的人,那人说小孩子被冻死,喊冷也正常,做几床棉被裹了孩子的坟,再在坟前烧几身棉袄棉裤棉帽,孩子有了御寒衣物就不觉得冷了。
这样做了之后,孩子娘果真没有再做梦。
既然赵根宝说那棉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又与四哥侄子有关,不用问,肯定是裹坟的几床棉被。
越说越气,四哥又踹了赵根宝几脚,通骂道:“老子真是瞎了眼才帮你找大愣,你他娘的。。”又跟我们告状:“前天他来求我,我还纳闷,他娘吃饱了撑得,大夏天做什么棉裤,那贼娃子却说老太太闲不住,看我弟媳妇做,也想提前准备过冬的衣物,真他娘不是东西。”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我和冯大愣相视无言,问赵根宝,他娘在哪里,出来把事说清楚。
还是四哥回答:“不在这,那死老太太住我弟家对门。”
原来根宝爹死后,根宝娘就改嫁了,跟四哥弟媳一家成了邻居,也正因为是邻居,要做裹坟的棉被,便请老太太来弹棉花,却没想到请来个小偷,还是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的小偷。
赵根宝哇哇大哭,说是他也不想这样,全怪他娘鬼迷心窍,一开始赵根宝也蒙在鼓里,是媳妇觉得不舒服,他去问老娘那棉花是不是有问题,眼看瞒不住了,他娘才坦白棉花的来历,怀疑根宝媳妇大着肚子,那惨死的小孩想投胎搞出的麻烦。
得知真相的赵根宝也很绝望,可为人子孙,他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给他娘告状去?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四哥恨恨道:“真他妈活该,我侄子咋没掐死你们一家呢?”
冯大愣也附和:“你偷东西我就不说了,明知道棉花不干净,你还敢让媳妇穿,自己找死怪得了谁?”
赵根宝说,已经不穿了,是要请冯大愣来驱邪,才叫媳妇装模作样的穿上,只盼着冯大愣抓了鬼就走,若是直说棉裤有问题,四哥又不是傻子,一准能知道与他侄子有关。
冯大愣冷笑:“所以缠着你媳妇的鬼是个小孩,你们编出个老头,掩人耳目?”
根宝媳妇急忙道:“不是不是,真的是个老头。”
不管老头还是小孩,我们都对着一家子没了兴趣,起身要走,赵根宝直接跪在门口,一求我们别宣扬出去,否则他家没脸做人,二求冯大愣帮人帮到底,把这事解决了。
我们不是长舌妇,没心思传他家破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冯大愣让他求四哥去,至于解决这事,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拿了人家的还给人家,偷来的棉花全部拆掉,做成被子铺回去,再补偿点什么东西,也许能平了那孩子的怨气。
为了在四哥面前表现,赵根宝说做就做,叫媳妇把家里的棉花都弄出来,明天晒一天,一定要给四哥侄子做几床好被子。
四哥是个热心肠,否则也不会赵根宝一求,他就领着找冯大愣,怒气稍平,四哥说可以保守这个秘密,就看赵根宝如何表现了。
没说的,赵根宝请我们坐下,端茶倒水,说尽软话,我觉得他也可怜,一来这事跟他没有关系,纯粹是替他娘背黑锅,二来也是得失不对等,占了几床被子的小便宜,可一旦传出去,失去的可不止这些。
正闲聊着,屋里传出一声呼唤:“根宝你来看这是啥?”
赵根宝临进屋前,恳求道:“四哥你可别走啊,一会咱俩喝几杯,我跟你赔罪。”
进屋不到片刻,赵根宝满脸慌张的跑出来,捏着个东西递到冯大愣眼前,问道:“大楞哥,这是啥玩意?”
我扭头看去,赵根宝手中捏着一个纸人。
黄表纸剪成的小人,细致到五官和指缝都剪了出来,而那眯起的弯弯的眼缝则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一看就浑身不舒服,小人身上则用朱砂画着古怪的符咒,并不是正规的黄符画法,没有符头,只是竖着排的赦令二字之下,绘了奇怪的符号。
最古怪的却是小人的脑袋,四肢,还有身上,斜斜插着七根漆黑色的松针,让这小人更显邪门。
冯大愣看不懂这小人的含义,随后一番,猛地惊叫起来:“这小人在哪发现的?”
我问他怎么了?
冯大愣将小人递给我,那小人背后,大喇喇用墨汁写着“何立”二字,还用红笔画了叉。
是何道长的名讳。
我激动不已,尖声问出与冯大愣同样的问题。
赵根宝说:“我媳妇踩了棉裤,在棉花里翻出来的,就在裤裆的位置,大楞哥,是不是这玩意让我媳妇梦到那老头的。”
冯大愣一把揪住领子,将他拖到面前,唾沫狂喷:“老头个屁,何立是我师父,说,你娘为什么把这玩意缝在棉裤里?”
好不容易安抚了四哥,又惹怒了冯大愣,赵宝根委屈的想哭,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冯大愣不肯罢休,就要找他娘质问,我则大喊起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师父被缝在棉裤里,所以叫他媳妇放一马,这纸人就是师父。”
冯大愣认同我的话,他略一思索,觉得何道长昏迷几天,不要再耽搁下去,我拿纸人回去救师父,他和赵根宝去找根宝娘算账。
兵分两路,拜托四哥骑二八大跨送我回三里庄。
小美跟着我,却被冯大愣拦住:“你留下,一会师兄带你回去。”
冯大愣长成那样,头发乱成鸟窝,小美哪里答应,撅嘴不满道:“不,我跟初一走。”
“自行车坐不下三个人,一会你坐师兄的摩托,就这么定了,初一你先走!”
事关何道长安慰,不能由着小美耍性子,我让她听冯大愣的安排,便坐上自行车,赶回三里庄。
路上四哥问东问西,可我激动的难以自持,都没跟他说话,到了孙家,刘喜顺和许茂林也在,没进门就听见许茂林埋怨,说那两个小王八蛋,不在家里看着何道长,一会回来非跟他们翻脸不可。
我进了门,许茂林立刻喊道:“陈初一,给我过来!”
顾不上跟他解释,我冲进屋里,小人搁在何道长额头,狠狠拍一巴掌,大喊道:“醒来吧,师父!”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