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切等待何道长睁眼,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许茂林几人追进来,问我抽哪门子风?
我指着小人说:“这个可能是咱师父。”
将发生在赵宝根家的事情讲出,许茂林又追问许多细节,最后很是犹豫的问我:“不可能吧?这棉裤是好几天前做好的,可师父才出事没几天,而且赵根宝他娘剪个纸人,就能把咱师父装进去?她没这本事,也没理由这样做呀。”
这话就没道理了,人家根宝娘已经做成了,许茂林说她没这本事,这不是扯淡么?
而且我管她有什么理由,也许何道长曾与她有一段充满色情与暴力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因爱生恨所以要报复。
反正棉裤是她做的,棉裤里有个写着何道长名字的纸人,根宝媳妇穿了棉裤就梦到老头求饶,那老头还有徒弟,不是何道长还能是孙悟空?
许茂林无法反驳,只好说:“就算纸人是咱师父,也得知道怎么救呀,胡乱拍一巴掌肯定没用。”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救,冯大愣让我匆匆赶回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何道长求根宝媳妇放了她,而今我们把纸人从棉裤裤裆里取出,这算放了吧?我拿回来试试,说不定何道长会醒!
许茂林不放心冯大愣,要带我再去坡坪村,刘喜顺也跟着,顺道将四哥送回去。
行至半路,就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是冯大愣和小美,他脸色难看,让四哥骑车回家,便将我们拉到路边嘀咕起来。
先问何道长的情况,我说没醒,冯大愣点点头,并不意外,点根烟深吸一口,阴仄仄道:“不是根保娘做的,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姓周的瘸子很可能就是祸害孙家的茅山师。”
冯大愣说他们去了根保娘的家,阐明来意又吓唬几句,一要把她偷死人棉被的事情说出去,二要让她死鬼老汉来瞧瞧这个改嫁的女人,这两句话把根保娘吓得够呛,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冯大愣觉得火候到了,询问那纸人的事。
根保娘说,不是她做的,她也不知道棉裤里为什么有个纸人。
从她的反应来看,冯大愣觉得她没有说谎,这个胆小的农村老太太不像学过邪门歪道的样子。
许茂林插嘴问道:“会不会在装蒜?许多歪门邪道都用比较脏的东西害人,那老太太不嫌晦气?她就敢偷死孩子的棉被?我估计就是要用这玩意困住咱师父。”
冯大愣说他也想到这一点,但如果是老太太做的,儿媳妇出事之后,一定会拦着根宝,不让他向冯大愣求救,再一个就是那几床棉被里的棉花,都在太阳下暴晒过,凡是用比较脏的物件,比如死人骨头,陪葬品这种东西害人的,都是利用物件带着的邪气,裹坟的棉被沾不上多少邪气,未必困得住何道长,而在太阳下一晒,效果更弱。
那是从倒霉孩子坟里偷得棉被,孩子爹娘就住对门,根保娘没有在自己家晒棉花,而是拿到亲戚的院里,冯大愣求证了,确实如此。
让许茂林不要再插嘴,冯大愣继续说棉裤的事。
棉裤是半个月前做好的,只是当时天热不能穿,就被赵根宝放进柜子里,而这几天稍稍降温又下了雨,赵根宝担心媳妇着凉,这才取出穿上,但穿之前也在搭在墙头晾晒两天。
周瘸子住的院是根宝爹留下的,两家就隔一堵墙,棉裤刚做好,根宝媳妇试穿时没有出事,再穿则出了问题,冯大愣怀疑,一定是晾在墙头时,被隔壁的周瘸子做了手脚,将纸人缝进棉裤中。
许茂林问他:“缝进棉裤就把师父困住了?还不如埋进地里。”
冯大愣两手一摊,表示不知道。
我让许茂林住嘴,对他们说:“说这些都没啥用,反正纸人是师父,咱得想办法救他。”
可麻烦的却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救。
何道长收了三个徒弟,却没来得及教我们本事。
还是许茂林出主意,我们没本事却可以找有本事的人,抬着何道长一家家道观问过去,总有一个能帮忙的。
事不宜迟,顾不上孙家的死活,就要带何道长离去,先去五台山试试那群和尚有没有给力的。
可进了屋,却发现一件让我们如坠冰窖般惊恐的事。
何道长额头的纸人,不见了。
找孙家人询问,孙伟安慰我们说,十来分钟前,他和两个弟弟进屋给何道长喂水时,纸人在额头上,一定没有丢,八成是被风吹跑了,于是我们在屋里寻找,就差连耗子洞都翻一遍,依然没能找到那轻飘飘的纸人的下落,可这就邪门了,就算被风吹落,门窗紧闭,一张纸片能飘到哪里?
许茂林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也许纸人自己飞走了。”
就在我们焦急不已,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时,否极泰来,躺在床上,昏迷好几天的何道长忽然发出轻轻的哼声。
我大喜过望,扑到他身边惊喜道:“师父,你醒了?”
何道长没有睁眼,嘴唇颤动,发出蚊子叫唤那般轻微的声音,好像是要喝水。
能喝水就好,赶忙取来,用筷子一滴滴喂到他嘴中,冯大愣则轻轻给他按摩,这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何道长又没了动静,可看上去却像是睡着,我们不敢打扰,推出门外,只盼着他尽快痊愈。
院里,我们的欣喜自不用提,许茂林问我:“纸人难道被师父吸收了?”
“太夸张了吧?”
“不然能去哪里?就算烧着也得留下灰烬吧?”
没人能为许茂林解惑,而何道长的好转让我们满心欢喜,冯大愣与许茂林不再相互瞧不顺眼,又成了兄友弟恭,和睦相处的师兄弟,我暗中松了口气,庆幸何道长醒的及时,若是再让许茂林说几天阴阳怪气的话,我估计冯大愣得拿刀砍了他。
轮班为何道长守夜,而他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下午,刘喜顺将我叫醒,到屋里一看,冯大愣跪在床边。
这位全身没有几斤肉,又长了一副大骨头架,形容如骷髅那般恐怖,敢于恶鬼吵架的中年男人,伏在何道长身上,哭的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从他口中嚎出的悲惨与难过,若非何道长勉力扭头冲我挤出个笑容,我险些以为冯大愣在哭丧。
许茂林也是从睡梦中被人喊醒,我都没来得及跟何道长打招呼,他就披头散发,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趿拉这鞋,拿出奔丧的姿态哭喊着进屋,往床前一跪,惨嚎道:“我的何道长啊,我的倒霉师父啊,你终于醒了,这几天差点把我吓死,你要再不醒来,我都准备抹脖子跟你去了。。。”
冯大愣的哭,是内疚和欣喜的真情流露,许茂林则有一大半是装的,我虽欢喜何道长的苏醒,却没到喜极而泣的地步。
可人家两位哭得嗷嗷的,我不嚎两嗓子,这徒弟当得不像那么一回事啊。
屋里痛哭声大作,何道长想劝却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好听之任之,孙家人一看这情况,被我救了命的孙伟带头,也跪着哭。
直到门外传来邻居的询问:“小伟,你家又死谁了?”
我们这才止住眼泪,询问何道长感觉如何?
何道长还很虚弱,声音极微,冯大愣附耳到他嘴边,传话说,师父谢谢我们。
许茂林说不用,便要告之那晚画招魂符的鸡血,其实是经血。
何道长嘴巴颤动,冯大愣继续传话:“师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用多说,等他身体好了自有定夺,茂林来搭把手,师父要回家养病。”
只叫许茂林一人,可有膀子力气的都围了过去,都不上车,说是要连床抬到三里庄,何道长闭眼思索片刻,就让冯大愣告诉孙伟。
“小孙,你家的事我心里有数,那天夜里我要找你爹来问话,却拿经血画符,污了身子,阳气大减之下,有人用钉头七箭的邪术暗算了我,你不用担心,我也算出了那人的八字,我不在的这几天,那茅山师再对你家下手,我一定会弄死他的,一切等我身子好了再说。”
有了这番话,孙伟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何道长叫他不用搬床,人家也不坚持了,叫我们先走,他随后就到。
何道长留下一句:“不用麻烦。”便由我们抬上车,回家休息。
说了不用麻烦,孙伟还是提着礼品来拜访,不过这也就是客套话,总不能孙伟没表示什么,何道长就说:“别给我送礼。”
阔别几日,再回我们的小窝,倍感温馨,何道长孱弱不堪,却也没有睡意,就趁着没有外人,由冯大愣传话,向我们询问一些事情。
“喜顺啊,你对孙家了解多少?”
刘喜顺没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照直说,就是从小的邻居,应该说相当了解,何道长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
何道长却说:“话不要说这么满,为什么有茅山师找他家麻烦,你能给我解答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喜顺,你在生意场上厮混,可要把这句话记住,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这群人里,藏着个小汉奸。”
我们不解,询问缘由。
而何道长口中的小汉奸并不是真的汉奸,是藏着个小间谍,小特务的意思。
“我要给孙老爷子招魂,只有你们和孙家人知道,坡坪村的瘸子怎么会拿经血来害我?”纵然没什么力气,何道长依然笑两声,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恨意:“经血画符,天大的不敬呐,被那瘸子一折腾,我修了近百年的道行,以后就打个折扣了。”
我们大惊失色,赶忙询问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冯大愣则痛苦的嘶吼一声,拿额头撞墙。
反而是何道长安慰:“你们不用这样,什么道行不道行的,对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什么意思,师父只是觉得可惜,毕竟这一身本事,都是你们师公太师公谆谆教导才得来的,替他们不值呀,不说这些了,经血画符虽是对老天爷不敬,可老天爷不露于色,不显于表,不会因为你不恭敬,他就一道雷劈了你,师父是被符力反噬,经血带的污秽脏了身子,弱了阳气,却有人趁这个机会下毒手,勾了师父的魂儿。”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