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有给老人下棋聊天的石桌石椅,不到八点我就坐着等红风衣了,没考虑她的事,而是琢磨去哪学个开天眼的本事。
开天眼不算厉害的能耐,就是得从小学,把娘胎里带出的先天之气练到眼皮上,再不然就得修到胎息的境界,胎息就意味着辟谷,餐风饮露,十天半月不吃饭都精神头十足,正儿八经的活神仙。
我这种整天跟鬼打交道的小道士,这辈子没啥胎息的希望了,可跟鬼打交道,天眼又必不可少,除了能见鬼,各种邪气都看得到,比罗盘还好使。
何道长说过,我现在想开天眼只能借用药石之功,早以前还有个醒眸散的方子,专门帮人洗眼睛的,可惜早就失传了。
傻坐一小时,九点多钟,红风衣还没来,洗过澡,换了身运动服的许薇薇来了。
大喇喇往我身边一坐,胳膊肘勾住脑袋就要捏,这般亲热的动作倒是没什么,我的脸却撞进两团高耸却柔软的胸脯里,颇为尴尬,只好挣出脑袋,打岔问她:“薇薇姐,咋不多睡会,下来陪我抓鬼?”
“嗯,看看你怎么抓。”
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早在电话里听何秀说了我容貌恢复的事,便关心起我与小美的情况。
要不是忽然冒出来个红风衣耽误了行程,我现在已经到北京找小美去了,有几年没见过她,可许茂林弄来不少她的照片,一年比一年标致,不比电视里的女明星差多少,许薇薇提起她,我滔滔不绝讲起来,和许薇薇商量以后的婚礼是回老家还是在哪办。
许薇薇突然泼一盆冷水:“你师父不是说,她上了大学,你俩就玩完了?”
“她没上大学之前我俩就玩完了,可我的病好了,应该能破镜重圆,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呢,对吧!”
当初何道长交给许茂林一个任务,让他破坏一下小美的学业,免得上了大学就不要我,后来还跟何道长请教过,他是担心我这正规小学都没读过的文盲,和小美的差距太大,故有此一说,但小美的学业没啥破坏的余地,参加了两回高考,加起来不到四百分,我给自己贴道旺运符,蒙选择题都能比她考得好,她的文化水平和我没啥区别。
无非一个大学生的名头,比我强不到哪去,我还是小陈大西呢。
与小美的事情说完,许薇薇便有些心不在焉了,我对她有些了解,试问道:“薇薇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
沉默片刻,她犹犹豫豫的说:“初一,你知道和合术么?”
“知道啊,你有男朋友了?想让我帮你做和合?正合没用,只能让两个有感情的人更加相爱,迷合强合更没用,一时之快,三五个月就失效了,除非一直做。”
许薇薇羞赧,夜幕下,亦能看到她的俏脸蛋上腾起的红晕,她扭捏道:“我已经做了,就是那个强行和合,感觉没什么用呀,姐问你个事,做这个东西,用不用和法师睡觉?”
一听这话,我拨弄罗盘的手抖了一下,惊骇道:“我操,你被法师睡了?你脑袋别改锥了?”
心怀不轨的神棍骗财骗色的故事,何道长讲了无数个,故事的结尾都是法师死的比狗还惨,专门吓唬我的,我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许薇薇一说,我都能想到她遭遇了什么,法师说:“姑娘,我把你喜欢的男人弄我身上了,咱俩欢好一场,他就会爱上你。”
亦或者:“法事已经做了,但要玉皇大帝赐你一点仙精神露才能让和合术生效,快脱衣服,我已经请玉皇大帝上身了。”
不外如是。
轻轻给我一巴掌,许薇薇不好意思道:“你想什么呢,我做的那个就是交钱买符,没有效果才又打听的,第二个法师说我被第一个法师骗了,真正的和合只有画了符,跟法师在和合二仙的神像前睡觉才能生效,还得交22222块钱,寓意成双成对,可他又老又丑,我看着都难受,你要是能做,还不如便宜了你,长得顺眼,又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还能省两万块钱,是吧?”
许薇薇笑两声,不再说和合术,转而讲起她的梦中情人,闲聊到十一点。
子时已到,不再闲谈,我拉着许薇薇到楼前的花池藏好,紧张兮兮,四下张望,就怕鬼来了却看不到。
没有看表,约莫在十一点半左右,夜幕中,一抹红色终于出现,我松了口气,盯紧红风衣的身影,看她来的方向应该是从小区大门进来,却不知门房的老头有没有看到她,早应该问问的,便能确定她是不是只给我们看。
走到路灯下,蒙蒙清辉将她照的清晰,许薇薇也看到了,便像个耗子似的吱吱个不停:“初一初一,快看,鬼来了。”
“她是鬼么?和人没啥区别呀。”
“你看你看,她垫着脚走路。”
“她去翻垃圾桶了,你快看。”
我的眼就没离开红风衣,比她看的认真多了。
藏起来窥视,是想看她直接上楼找我还是继续翻垃圾桶,而她与前几夜一样,在垃圾桶旁停下,身子前探,两手伸进桶里,肩头耸动,翻找不停。
向来都是鬼窥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偷窥一只鬼,颇感异样。
“初一,她真的翻垃圾了,到底找什么呢?”
我答:“应该是遗失在垃圾桶里的东西吧,死后想起来了,回来寻找。”
“这哪能找到,早在垃圾站烧成灰了。”
这是执念所致,说明她死前念念不忘遗失在垃圾桶里的东西,就好像丢了孩子的女人,不管自杀做鬼,还是忧思成疾而死,只要不知道孩子的下落,就会在孩子丢失的地方一直寻找,其实孩子早就离开了。
看了半个多小时,正如老大爷所说,红风衣有不到天亮不停手的架势,而她没有上楼找我,便说明前夜是意外,我跟她想找的东西没有关联,难不成发觉我阳气重,可能是个道士,找我自首?
再看下去没有意义,我让许薇薇藏好,便拿了罗盘,龙鳞匕首插进后腰,朝红风衣走去。
没走两步,许薇薇害怕,追了上来。
离着七八米的时候,我轻咳两声。
那翻垃圾的女鬼很不给面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薇薇缩在我身后,怂恿道:“瞧不起你,揍她。”
哪能随随便便打人家,我再走几步,先咳两声才说:“咳咳,你好,还记得我么?”
依然不理,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将罗盘举起,一手伸到后腰握住龙鳞匕首,我沉声道:“想必你昨晚已经看出来了,我不怕你,你有何冤情就跟我说,我帮你伸冤,了结心愿,要是一言不发,我可就下手超度你了。”
还是不回答,搞得我进退两难,直接下狠手,不合适,推一把让她给点反应,又把她忽然发疯。
正纠结着,却看她肩头耸动更快,全身一抽一抽,隐约还有啜泣声。
带着疑问,我绕到她侧面,果不其然,她在哭。
终于看到半张脸,很普通的农村妇女,可她的哭泣却让我心颤,当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担心她被我说哭,若是因此有了怨气,恨上我就麻烦了。
可我也没说啥过分的话呀。
“别哭,我知道你昨天去找我了,你现在给个反应,嫌我麻烦就瞪一眼,我转身就走,要我帮忙就说,不能说话就点点头,我把你收了,找个人上身张口。”
许薇薇在我腰间掐一把:“你跟鬼说这些干啥,倒是打她呀,我看见你带着凶器了。”
正后悔没跟她说清其中的厉害关系,便看那女鬼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她停了手中动作,缓缓扭头,表情茫然,却真是一脸菜色,显然是新鬼,而且生前活的很不如意。
我的心提了起来,就等她给个表情。
忽然间,头顶响起尖锐的一声“呲啦”,打破深夜的沉寂,随后是一声怒吼:“小初一,你怎么跟大爷保证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头一回抓鬼的时候没被鬼吓着,却被活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三楼的老大爷探出身子,一只手还夹着烟,怒气滔天的瞪着我:“放了那个女鬼。”
大爷的,我真想一罗盘砸他脸上。
还没跟大爷解释一句,又听一声嚎啕,是面前的女鬼哭了,神情悲痛,刚刚翻过垃圾的双手捂脸,狠狠哭啼两声,却是鬼特有的,光听声音分不清恸哭还是诡笑的干嚎,随后转身,狂奔而去。
许薇薇跳脚急叫:“初一,鬼跑了。”
“追。”
抓起许薇薇的手,不管老大爷的怒吼,向女鬼追去。
鬼比一般人跑的快,要是赶上天气不对刮阴风的时候,人家还能飞呢,也就是红风衣新做鬼,还没这能耐,我们才勉强追在身后,却没有追上的可能。
这样也行,跑到她的坟前,顺藤摸瓜查出身份,剩下就好办了。
可带着个累赘,穿着运动服却没有相称的体力,没跑多远就喊没劲了,让她先回,她又不敢,仗着是我姐姐便不客气,跳到背上说:“背着姐追。”
背着她,我能追住个鬼。
勉强跟着那一抹红色跑了十来分钟,穿过小区旁边的公路,到一片黑茫茫,一盏路灯都没有的野地便看不见了。
望着四周只觉得徒劳无力,我道:“没戏了,咱回吧,希望明晚她还去翻垃圾。”
许薇薇从我身上下来,看着前方说:“这是个村子呀,女鬼生前可能是村里人,去问问?”
我没好气道:“咋问,村里哪只鬼穿着红衣裳?”
“你不说她是新鬼?问问最近谁死了呗?”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