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薇也不全是个累赘,我就没想到这个主意。
田地里找不到路,回到公路顺着走,她又开始问东问西:“初一,她要是村里人,怎么回去我家楼下找东西?”
“她到底找啥呢?”
“找不到还哭,这是多重要的东西呀,可这么重要,掉在路上也不该掉进垃圾桶里吧?”
“初一,鬼都这么傻么?她就不知道垃圾桶每天倒一次?”
鬼的问题只有鬼知道,我没回答,早就习惯她的自言自语了。
许薇薇忽然停步,认真问道:“初一,你说会不会她没掉东西,而是在等你扔掉什么东西,你一直没有扔,所以她去找你了!”
我也愣了,觉得她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我真的不认识红风衣,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我会扔进垃圾桶,又是她可能想要的。
不再胡思乱想,又走了几百米,经过一个加油站时,正好有大车开进来,跟加油的员工说几句方言,便躲到路边抽烟。
就是当地人。
我过去问他:“大哥,你是这村里人么?想跟你请教个事。”
三十来岁的司机叼着烟,问道:“怎么了?”
“咱村里最近有人去世不?五十岁左右,女人,就是这几天的事。”
司机讶异,拿了烟,将我和许薇薇左看右看,冒出一句:“你有病吧?大半夜问我们村的死人,找死人到坟地去。”他伸手一指,应该是村里的坟地,却是红风衣消失的相反的方向。
难道那女鬼不是村里人?
可穿过田地是村子,再往后是一片荒地,半户人家都没有。
“不是找死人,是打听点事,村后的荒地有新起的坟头么?”我比划着,形容那女人的模样:“五十来岁,个子不高,方脸,半长不短的头发,好像还烫过,穿着一件老款式的红风衣下葬,有这么一个女人不?”
司机不耐烦的挥挥手:“滚滚滚,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死人,别跟我这添晦气,谁家给死人穿红衣下葬,我看你脑子有问题。”
挨了骂,我无所谓,许薇薇却受不了:“初一咱们走,别跟他废话。”
脾气上来,村里都不去了,就要拉着我回家,没走两步,又听司机喊我们:“哎小孩,你俩是不是找我们村的丧气寡妇?”
我停步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寡妇,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样子。”
“应该是她了,红呢子风衣,腰上还有根带子,土了吧唧的,对吧?”
风衣对上,女鬼就是寡妇无疑。
司机却满脸狐疑:“你们找她干啥?”
我抓鬼的时候最怕这样的问题,没法解释,有人信鬼有人不信,尤其对我这种小年轻,不信居多。
可许薇薇没这些顾虑,张嘴就来:“她是鬼,我们在抓她。”
司机失笑道:“你们两个小玩意还抓鬼?来,留个电话,我跑车经常能遇见鬼,改天你们抓几只。。。”他正说着,许薇薇将我的罗盘举了起来,大半夜拿着这玩意四处跑,要么抓鬼,要么是傻鬼。
司机信了八成,仍有疑问:“丧气寡妇是鬼?不可能呀,她啥时候死的?半个多月前还见她在地里收菜。”
半个月前见她,也就是半个多月没见,没跑了,她就是新鬼。
这司机说话不好听,人还不错,加了油便招呼我们上车,要领去寡妇家看看,却要先到村口的沙场卸了货。
路上我问那丧气寡妇的情况,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常去钢铁厂的家属小区。
“常不常去就不知道了,应该去过,她走街串巷卖菜的,家里就剩她一个人。。。我操,她该不会死家里都没人知道吧?”
有了这个想法,货也不卸了,油门踩到底,直奔寡妇家。
“这寡妇是个丧门星,不是我们村的人,刚生下来他爹就被坦克拍死了,部队赔了点钱,她六岁的时候,她娘掉沟里淹死,她姨姨图她爹的抚恤,养了这丧门星,也就三年,家里鸡飞狗跳,不是房塌就是门倒,她姨害怕,把她赶走了,这丧门星到了我们村,破庙里住了十来年,硬是等村里的一个小伙熬成老光棍,娶不上媳妇,那寡妇就说,你娶了俺,咱俩凑合着过吧,这光棍也虎,想女人想疯了,还真跟她搭上伙,可能是光棍的命也硬,寡妇给他生了个闺女,又扛了八年才被车撞死,寡妇真成寡妇了,和闺女相依为命。。。”
能打大半辈子光棍的人,肯定命硬,硬到没姻缘了。
可能是爹娘都命硬,闺女也能抗,十八那年才死。
是被人掳到菜地里糟蹋,想不开自杀了。
就剩下寡妇孤零零一个人过了十来年。
司机说完,许薇薇瞪眼,逼问我:“陈初一,你是不是糟蹋人家闺女,所以女鬼找你算账来了?”
司机吓一跳,一只手伸到座位旁,不知要抓啥。
我无语到极点:“大姐,十年前我还拖着妹妹四处要饭呢,整天饿得眼晕,只有被糟蹋的份。”
司机干笑两声,打趣道:“小伙子,你媳妇够凶的啊。”
货车在一座平房前停下,路边独一栋的屋子,院子也没有,三五十平的砖房,门都是包铁皮的木门,很穷酸了。
司机跳下去拍门:“寡妇,寡妇,我是肖家的老二,你睡了没?”
屋里没人应声,司机扭头,惊悚道:“咋办?可能真死里面了。”
不是可能,是百分百,我道:“踹门吧。”
司机后撤两步,抬起大脚将那不甚结实,只能防君子的门踹开,屋里黑洞洞,他喊着寡妇冲了进去。
许薇薇也想进,我急忙拉住,便见屋里亮灯,随后一声尖叫:“我操!”又是干呕。
进去没有五秒的司机又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冲到路边哇哇大吐。
许薇薇还问:“咋了咋了?你看见啥了?”
“尸体呗,指不定烂成啥样了,你别进去。”
附近就这一户,司机又喊又吐闹得热闹却没有惊动其他人,等他吐够了,惊惧又胆虚让他双腿发软,嗓音打颤,还要给我们形容一下里面的情况。
“打住打住,你报警吧,我们先走了哈。”
司机阻拦:“你们不能走,警察来了我没法说。”
就是不知道咋说才要走的,难不成告诉警察,我是抓鬼抓到这里?
搞不好还要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呢。
司机却说,寡妇是自杀,躺在床上,右手抓了一把裁纸刀,左手手腕有伤口,血流满地,都凝固成黑痂了。
寡妇的自杀让我深感意外,她从一连串的不幸遭遇中挺了过来,不该有能让她轻生的打击了,可司机与寡妇没什么交情,村里也没人敢和她做朋友,完全找不到了解她的人打听,等司机喊来村干部,得知情况,先对我抓鬼找到尸体的事情表示诧异,随后问我会不会在村里闹鬼,最后才去报警。
“肖老二,你受点累,就说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尸体,随便编个理由应付警察,别让他们找这位小大师的麻烦。”交代之后,不理脸色发苦的司机肖老二,村长对我笑道:“小大师,领你媳妇去俺家坐会,咱把这事聊一聊。”
移步村长家,解释我与许薇薇的关系后,说起正事。
他想求我解决寡妇闹鬼的事。
我出了两个主意,要么知道寡妇的未了心愿,帮她完成,不用我渡她超生,她自己就安息了,要么就请一班道士或者和尚来做法事,第三个办法没有说,就是我强行把她抓了,既然村长愿意扛大头,我乐见其成。
第一个办法最简单,虽然寡妇没有朋友,村长依然挨家挨户的问过去,希望得到一点消息,而警察来勘查了现场,简单的走访调查,将司机肖老二带走做笔录时,跟村长交代一句,目前没找到他杀的痕迹,亦没有发现自杀的动机,但应该就是自杀了。
因为寡妇穿着红风衣,村里人都知道,那是她最好,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结婚时,老光棍送给她的。
寡妇没财没色,不存在劫财劫色,又过于贫苦和自卑,从不与人争吵,没有他杀的动机,而且村里人迷信,有个说法是穿红衣自杀会变厉鬼,不可能有人害了寡妇,再给她换红衣伪装成自杀。
只能是她有了轻生的念头,想走的漂漂亮亮。
理由比较充分,可这也是警察一贯的手法,案情扑朔迷离时,放阵假风出来蒙蔽凶手。
找到女鬼的尸体,得知她的身份,却依然不晓得她到许茂林家楼下翻垃圾桶的原因,我和许薇薇回去,挨了老大爷一通狠骂,又将事情告之许茂林,医院探望了何秀,事情便陷入僵局。
白天,我和许薇薇去村里看和尚做法事,夜里定着闹钟,一小时看一次,却没再看到女鬼来翻垃圾桶。
这样过了四天,我以为这件事会没有答案而结束时,那天下午,与许薇薇从村里看了热闹回来,正开门,对门有人出来。
邻居蒋叔,他们两口子都是钢厂的职工,一个司机一个会计,虽然小区里的人都觉得我和许茂林是骗子,可左邻右舍的关系能差到哪去?
我打招呼,笑道:“蒋叔回来了!身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不是说你住院了?”
“没有,我和你婶子是去医院陪病人了。”蒋叔脸色不好看,可能是陪床累得:“你来,叔跟你说点事,这是薇薇吧?好久不见。”
我问他,找我啥事?
“你和老许不是会给人驱邪抓鬼么?会不会驱晦气,让人走好运的本事?”
“会,但是一只鬼,抓了就是抓了,运气这种事说不准的,要看你命里带衰运,还是最近时运低,还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而且我给你转运也不一定立刻有效,心诚则灵嘛,你信我?”
蒋叔干脆的摇头:“不信,那你也给叔转一转吧,不管有没有用,求个心安算了。”
“碰上啥倒霉事了,愁成这样?”
“碰上个倒霉催的女人,咱家属院后面有个村子,你知道吧?村里有个寡妇,都说她是丧门星。。。”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