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还算厚道,能跟我心平气和的讲几句,换个人就得阴阳怪气的说话了,都怪许茂林原先的名头太臭,总给人平事却惹出麻烦事,他是街坊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但见了面也笑呵呵的打招呼,是许茂林买了车,发了财,那点恨人有笑人无的心理作祟,街坊又说他在外地行骗,把好多人骗了个家破人亡,这才有钱买车。
现在见了许茂林,熟悉的街坊打招呼都是:“老许,还没被警察逮进去呢?”
可想而知,那些不熟的人,在背后是怎样说我们的。
老大爷不想跟我多说,就是怕我们搞出麻烦事,可禁不住我一通软磨硬泡,终于把事情套出来了。
真就是红衣垃圾女的事。
可他知道的不多,只是我见过一次的女鬼,他见了好多次。
大娘不让他抽烟,老大爷都是半夜爬起来,阳台上冒一根,七八天前的夜里,无意中发现红风衣的女人在翻垃圾,之后夜夜都见,而老大爷也不是上好闹钟起床抽烟,而是啥时候尿憋醒才抽,可能十一点,可能十二点,也可能两三点,但只要夜深人静,准能看到翻垃圾的红衣服。
这也不能说明啥,他不定时抽,人家翻垃圾也不定时翻,可老大爷接连看了几回,她都在翻那一个垃圾桶,三天前的晚上,老大爷来劲了,趴在窗台看了一个小时,红风衣就翻了一个小时,什么都没往出拿,认准一个垃圾桶只是翻,好像带着目标在找东西。
可垃圾桶每天清理,她这种翻找的行为,岂不是刻舟求剑?
就是看一小时那晚,老大爷怀疑这女人是个精神病,瞧她可怜,便穿衣服下楼,想把闺女领回来通知家人。
等他下了楼,垃圾桶旁空无一人,大爷以为闺女走了,回家睡觉。
转天夜里又看到,赶忙下楼,还是没人,这才害了怕,回到家,悄悄在阳台窥那么一小眼。
红风衣还在翻垃圾桶。
老人们对鬼是避之莫及的态度,怀疑红风衣是不干净的东西,他不敢声张,藏回被窝睡大觉,夜里也不敢再看了。
直到见我也翻垃圾桶,出于好心才问问咋回事。
老大爷就说了这些,关于红风衣的长相,身份,一问三不知,但觉得应该不是附近的人,起码不是小区里的。
这小区是钢厂的家属院,住的都是职工和家属,老大爷在钢厂上了一辈子班,又在这里住了十来年,不说看背影就知道是谁,起码有个眼熟眼生的感觉。
“小初一,你就别问东问西的了,你还能抓了人家不成?”
不提她吓唬何秀,好不容易碰见一只好欺负的鬼,我当然想抓了她,说道:“大爷,你别瞧不起我,晚上你在楼上看着,她再敢来翻垃圾,我非抓了她。”
老大爷一排石桌,吹胡子瞪眼:“你敢!你抓她试试,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我纳闷了:“为啥呀?她是你家亲戚?”
“你才跟鬼当亲戚!我是不让你瞎胡闹,人不惹鬼,鬼不惹人,没听过这句话吧?她翻她的垃圾,咱睡咱的觉,谁也不影响谁,可你要惹了她,她就找你算账了,你和老许,一大一小两个骗子死了不要紧,秀儿可不能跟你们受罪,那是我们副厂长的闺女。”劝了几句,大爷觉得我要惹鬼,他也看不住,便抓住我的手说:“不行,我现在就带你去派出所,让二小好好教育教育你。”
二小是所里的警察,跟老大爷是亲戚,他弟弟的小姨子的小叔子的侄子。
眼看就要进笼子了,我陪着笑脸解释:“大爷,我嫂子还病着呢,你把我送进派出所这合适么?我开玩笑呢,我哪有抓鬼的本事。”
“那你问这么多是想干啥?”
“实话跟您说吧,昨天夜里我也看见她了,嫂子不让在家里抽烟,我也是阳台看见的,也是下去之后,她又消失了,所以早上才翻一翻,看看她找啥。”
大爷相信我的理由,却还抓着不松手,苦口婆心道:“小初一,大爷活得久,对鬼的了解比你多,它们不干没意义的事,咱俩都看到她翻垃圾,显然是想告诉什么,想求咱们帮她,可大爷想不通,为啥楼上能看见,下去就找不到了呢?”
“她想证明一个道理,你撒手我就告诉你。”
老大爷松手,我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跑。
“她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一溜烟跑回家,琢磨老大爷刚刚的话,他只说对了一半,鬼不干没意义的事,不在坟里歇着,一定有心愿未了,但人见鬼,并非鬼刻意给人看到,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多了去。
红风衣连续几晚翻垃圾桶,照我估计是生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掉在里面,死后放心不下,她又是一根筋,这才干出了刻舟求剑的事,考虑到她吓唬何秀,很有可能是她放心不下的东西,是被何秀扔掉了。
我是睡不着瞎想,真相等何秀醒来就知道了。
床上辗转反侧,刚刚睡着便听到开门声,跑出卧室,便看许茂林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短发美女进屋。
我愣了一下,打招呼道:“薇薇姐,你怎么回来了?”
许茂林的闺女许薇薇,短头发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时尚又漂亮的女孩,北京读完大学就参加工作,这几年陆陆续续见过几面,挺好的女孩,但我毁容之后,许茂林内疚不已,有一回在他家过年,许薇薇也在,许茂林喝多了,非要把他闺女许给我,照顾我下半辈子,打那以后,许薇薇就不敢回来了。
但我俩的关系很不错,把她当亲姐。
许薇薇放下包,在我脸上狠狠捏一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亲妈差点死了,我能不回来么?初一你个惹祸精,又在哪惹了女鬼?”
我十分惊讶:“你咋知道?”
难道是老大爷跟他们说了?这嘴巴够碎的啊!
许茂林却满脸苦相:“师兄,秀醒了,她说是被一只女鬼吓晕的?”
“是不是穿红风衣的女鬼?”
许茂林略有埋怨:“对,你怎么招惹人家了,咋不和我说一声呢。”
“我没招惹她,就是看了一眼,她来找我嫂子干啥?”
许薇薇坐下,抓着手将我拖过去,也不管我二十一了,比她还高一头,抬手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教训道:“胡说,光看一眼,她会到家里找你?你是不是勾引人家闺女,始乱终弃了,你个小白脸。”
怀疑这里面有啥误会,我让许茂林把何秀的话完整复述一遍。
许茂林告诉我,叫我下楼之后,何秀就回屋睡觉了。
听到敲门声,不是敲许茂林家,一层四户的格局,是敲另三户的门,但没人应声,何秀便下床开门,有个个子不高,体型偏胖,穿着旧款红风衣的女人正要下楼,何秀问一声:“您找谁?”
红风衣扭头,一脸菜色,头发蓬乱,比乞丐强不到哪去的形象,她走到何秀面前,看看家里也没说话,何秀还有点紧张。
便听她说:“找一个白白净净的帅小伙。”
那只能是我了。
何秀问:“您找他有事么?”
红风衣挤个难看的笑容:“有。”
这个回答不尽人意,夜里十二点多,不是风华正茂的漂亮姑娘,而是五十来岁,略显邋遢妇女找上门来,着实古怪,何秀不想让她进门,可红风衣又说一句:“就是刚刚跑出去的小伙子,是你家的吧?”
这句话让何秀想岔了,以为我冒冒失失撞了人,人家找上门来,便请红风衣进屋。
许茂林家正对门的墙上有一面大镜子,专门照门的,没有照妖镜能辟邪的功效,只有个反射晦气,邪气的意思,何秀侧身请红风衣进来,转身之后,看到镜子里,她旁边的人,哪里是人。
分明一具站立着的尸体,脸颊的肉腐烂不说,还有跟蛆差不多的尸虫在脸上爬。
就这一眼,将性格柔弱的何秀吓了个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许茂林说完,眼巴巴等我解释。
我便将前夜看到红风衣翻垃圾的事情讲了,还对天发誓,我肯定没得罪她。
环顾两人,我道:“我不是推卸责任,就事论事,我要得罪她,她连鬼都做不成了,还能跑来吓唬我嫂子?什么鬼,我打身边过都感觉不到?没死多久的鬼,七魄都没全出来,师弟你说,别管我得罪不得罪她,她敢不敢得罪我吧!”
许茂林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闺女又抓着手将我转了半圈,一下接一下的打屁股:“吹牛,我让你吹牛,不敢得罪你还跑来吓唬我妈?”
“你等着,昨天还夸她是好鬼呢,现在就欺负到我头上了,晚上非抓了她不可,押到医院给我嫂子赔情道歉。”
这样说话是安慰心疼亲妈的许薇薇,其实我也不敢把红风衣如何,还得好言相劝把她送走。
许薇薇连夜赶火车,疲惫至极,许茂林将她送回来又赶回医院,我跟他说好了夜里不过去,等红风衣来了,探讨一下她到底想干啥。
入夜后,许薇薇还在睡觉,我拿了罗盘桃木剑下楼。
正要出门,想了想,又放下桃木剑,拿了那柄龙鳞匕首。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