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一行,何道长有了新的发现,一是孙念慈的些许遗漏,他一直以为孙念慈用施身法中的邪术,附在了白虬蛇身上,却在郑家有了新的了解,所谓施身法是效仿佛祖割肉喂鹰,算是真正的高僧,满脑子普度世人的善念,到坟地中将自己送给孤魂野鬼分食,分食的鬼魂与高僧生魂相融,也会染上那一份善念,而众鬼便是高僧的功德。
挺变态的术法,何道长勉强能理解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也就说那白虬应该有了灵性之后,吃了孙念慈的一缕亡魂,虽然有了孙念慈对何道长的畏惧,但其实还是蛇,而它与蛊王马老九的关系,应该就是冯大愣和刺猬那样。
却不知封着孙念慈的人皮唐卡,为何会出现在湘西深山之中。
而郑大先生郑显秋,其实是在山里撞鬼了,只是那鬼也接受了孙念慈的布施,变得坏不坏好不好的,何立自东来,他上西天去,就是鬼无意间触机所得的讯息。
第二个发现就是被鬼纠缠的郑显秋,为何在何道长面前能不露一丝马脚。
因为何道长见的根本不是郑显秋,而是何道长抓了独臂刀王,缠着郑显秋的鬼,怕刀王说出他也是山林的死鬼,这才让郑家的老头冒充郑显秋与何道长见面,又派侄子将小芹借走,叫刀王快跑。
何道长就和假冒的郑显秋吃了一顿酒,而郑显秋是山中白虬死后,不知为何,缠着他的鬼也受了影响,疯疯癫癫把郑显秋给害了,听他家人说,两月前的郑显秋就变得魂不守舍,整天念叨着菩萨饶命的怪话。
湘西一行的最后一遭谜团已解,何道长彻底轻松,与彭卓闲聊至凌晨才睡,第二天上午,我们在福楼乡坐车,踏上回家的路。
虽然我遮了脸,依然惹来众人侧目,但除此之外再无意外。
一路平稳,四天路程,终于回家。
冯大愣开着许茂林借的车来接我们,看到我的脸也没有过多安慰,只说苦了我,而到了许茂林家,还有些憔悴的许茂林一把揪掉我脸上的布,愣了片刻便哭嚎起来,抱着我喊道:“师兄啊,我对不起你呀,是我害了你呐。”
我说师兄弟就别说这些话了,你这一哭搞得我也难受,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我,就怕小美嫌弃。
许茂林拼了命的赌咒,说是刘喜顺敢瞧不上我,他就找刘喜顺拼命,还说小美瞧不上我,他让他闺女跟了我云云。
再是忐忑,也总得见公婆,刘喜顺得知我们的归期,说好了要来吃饭,而他领着小美过来,不出我们所有人的意料,父女俩当场吓傻了,尤其是小美,一声尖叫说我是鬼,我说我是初一,她又嚎啕大哭,死活不肯承认我是初一。
解释我受伤的缘由,小美傻呆呆坐着,刘喜顺倒是安慰几句,而吃饭时,我见他们父女食不知味,便端着碗进屋,免得倒人家胃口。
那天见面之后,我们回三里庄的家,刘喜顺倒是时常过来探望,小美却再没来过,许茂林几次要领我进城找她,我都拒绝了,不说小美,关键我也没脸进城呀。
再亲近,再有涵养的人,见了我都忍不住皱眉挪眼,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何必跑出去遭人白眼。
小美的疏远让我心碎不已,但也没多怨她,平心而论,假如她的脸受了同样的伤,虽然我不会和她一样立刻变得绝情,但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两个小孩的感情,本就是美好的吸引,不掺杂任何复杂的成分,而美好的东西没了,感情也就没了。
因祸得福的有两件事,一是潜心向道,因为我没脸出门。
二是秀莲对我态度大变,三来两头来给我送点吃喝,一见面就是:“啧啧啧啧。”发出一顿逗老鼠的怪声,便笑容可掬道:“婶看你来了,可怜的,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婶给你教训他去,别灰心嘛,丑是丑了点,好好干活,攒点钱,找个眼睛看不见的媳妇,不成问题。”
聒噪如犬吠,向来不搭理。
何道长填鸭式的教导让我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便也每一天都过得很快,光阴似箭,斗转星移,三年时间不知不觉就从我身边溜走,岁月又在何道长脸上添了几笔,自然,我脸上没有添的余地,而这三年来,得何道长悉心传授,我将他的本事全学了,只是学归学,还需要火候才能做到学以致用。
而我和小美是真的玩完了,三年未见面,我本想等着痊愈之后再续前缘,可何道长所说,那颗能滚没的白虬内丹,滚了三年,连根头发丝得厚度都没有减小,何道长不知为何,不过我也看开了,被人当鬼似的对待三年,现如今不论面对何种眼光,我都能泰然处之,不过出门时还是习惯黑布遮脸,免得吓到别人。
不得不说,何道长教育异常有效,什么必有一缺,全缺了我都无所谓,提前进入混吃等死的老人境界。
于是何道长大手一挥:“缘分尽了,去吧,自己到外面混一年,不准联系你三叔,一年之后回来找茂林,师父让他带你去浙江,会有人将陈世祖的事情告诉你,你走了之后,师父和大愣也会离开。”
外出云游,我无所谓,却舍不得与他分别,就他这把年纪,分开了,就彻底分开了。
“你要去哪?”
“师父没几年好活了,四处转转。”
“没几年是几年?”
“三五年吧!”
“那我陪着你,给你养老送终再走。”
何道长摸摸我的头,笑道:“傻孩子,缘深缘浅,已经相识一场,师父的三五年是风烛残年,何必浪费你的青春年少陪我虚耗光阴?你走了,师父才能了无牵挂,也许这心境一变,白日飞升了呢,到时候再下来渡你成仙,领你上去看看七仙女和猪八戒。”
任我费尽口舌,他始终不许,要么我走,他安顿了家里再离去,要么就耗着,改天他不辞而别。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滚蛋了。
背着何道长的法器,重重磕了三个头,擦干泪,蒙住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便听身后响起破锣嗓,鬼哭狼嚎般的唱着自己编的道情词儿:“那天有个少年郎,背起行囊,远走他乡,不知他心中可彷徨,也不知他将去向何方。。。”
走到三里庄外,我正不知该去哪时,冯大愣骑着摩托来了:“上车!”
“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师父安排的。”
进了城,冯大愣将摩托停在一间小卖铺外,又领我上大巴,到了省城再改乘火车,最终到了河北沧州,可还要乘大巴,又到沧州下的祝庄村,冯大愣说:“沧州是武术之乡,你可以在这里学着练拳,不过半个月前,师父叫我来给你联系个戏班子。”
说着话,他从裤子里掏出一本破书:“这是你爷爷的青衣秘术,铁口直断和秘术两部,师父给你补上了,虽然不如你爷爷的全,但也聊胜于无吧,师父让我联系戏班,就是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学跳吊,我联系的草头班肯定没人会,你可以跟一段时间,摸清门路再自己找一个,他说跳吊不算短霸法,反而能平吊死鬼的怨气,你要有兴趣可以学一学,本来师父想亲自教你,可惜这三年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吊死鬼。”
重新装订的青衣秘术,我随手翻看,后两部分都是毛笔书写,工整的蝇头小字,尽是些乱七八糟的邪术,用什么经血,蛇蛊,蛤蟆卵这些脏乎乎的东西,做到一些道术明明可以做到的事情。
没有太大兴趣了,三年时间,何道长给我授箓传度,毫不保留的教导,尽得他的真传,只缺火候。
交代几句,冯大愣说让我自己选择,要练拳就找人拜师,要唱戏就去村里的毛家班,他打好招呼,就说冯大愣介绍的即可。
说完,冯大愣给我个拥抱,重重拍我后背:“师弟,保重了!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师兄争取给你找个嫂子!”
“保重,师兄!”
冯大愣洒脱,转身就走。
目送他离去后,我进了村口的小卖铺,打听毛家班的地址,立刻赶去。
一个大院子,门口还能看到有人在装车,一个四十多岁,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正叼着烟,颐指气使的指挥人干活,我问他,毛班主在不在?
他斜眼看我:“我就是,你要干啥?”
我说,冯大愣介绍我来学手艺的。
“哦!”一拍额头,毛班主重重一声,随后道:“就是你呀,听说你长的很丑?摘了布我看看!”
我将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布揪下。
毛班主一个激灵,手中的烟也掉了:“我操他妈的,真你妈够丑,遮上遮上,别把老子吓出心脏病。”
再用黑布蒙脸,后脑打个结,毛班主拍着胸口喘顺了气,阴阳怪气道:“操!丑点好,有你在,鬼来了都得吓死,不过光丑可不行,我们毛家班不养闲人,你会唱戏不?”
我说不会!
“操,不会唱戏你来干啥?”
我陪着笑说:“班主别急,我力气大,能干活,工钱你看着给,管口吃得就行。”
“操!”似乎不说这个字,他就不会说话,毛班主不耐烦道:“还工钱?给你口饭就不错了,我们村哪个没有膀子力气?先干着吧,勤快点,不然就滚蛋,阿龙阿龙,带。。。你叫啥?”
“陈初一!”
“操,名字倒像个人,别陈初一了,给你起个外号,以后就叫鬼脸一吧,听上去还挺威风的,阿龙!”又喊一声,一个十八九岁的赤膊壮年跑来,点头哈腰,毛班主对他说:“这是鬼脸一,以后跟着你,有啥苦活累活别跟他客气。”
说完,毛班主叼着烟,又去操别人了。
阿龙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看着到实诚,我喊一声龙哥,他傻笑两声:“别客气,都是兄弟,班主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为啥叫你鬼脸一?”
“我长得丑!”
阿龙满脸不忿:“还能比我丑,你让我看看!”
“龙哥,我受过伤,毁容了!”
“看看怕啥?以后咱在一个锅里吃饭,有啥见不得人的!”
说着话,他揪下我脸上的黑布,那脸色当场就不对了,赶忙把布还给我,擦擦额头的汗:“别喊我哥,你是我一哥,来来来,我带你干活去,不然班主又要骂了。”
领我进院,免不了有戏班的人询问,阿龙介绍我是新来的,又有人问我为啥蒙脸,我到不介意给他们看看,反正这三年来见多了各种嫌弃恐惧的表情,早已见怪不怪,而我也没有走眼,阿龙是个实在人,悄悄告诉众人说我被硫酸泼过,大家总有好奇,也不好意思一见面就戳我伤口,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而听阿龙介绍,我终于知道冯大愣为啥千里迢迢把我送到毛家班。
这是个专门唱死人戏的草头班子。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