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下床,没惊动大儿媳妇,拿了个擀面杖和铁皮桶,跑到邻居家门口,当当当”敲了起来,边敲边喊:“俺不是个东西呦,跟神仙说好的话又反悔,俺这张老脸没地搁了,俺家老头子是个王八蛋,找来个小瘪三不让俺跟神仙走,那小瘪三要倒霉了。。。。。。”
扯开嗓子一顿嚎,就是说她对不起神仙,还骂冯大愣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坏了她和神仙的好事,非叫神仙弄死不行。
老头和儿子将刘老太扛回家,村里人来问,这事也捂不住,索性摊开说了。
刘老太中邪是肯定的,大家伙帮着出主意,有说哪里还有个厉害人,有说神仙瞧中肯定没跑,叫老头赶紧把媳妇献出去。
献不献的先不说,起码得知道哪路神仙?
可刘老太也说不清,就是嚷嚷着自己没脸见神仙之类的话。
种地老头还派人去找冯大愣算账,只是没敲开门,后来有人劝他别迁怒冯大愣,找人家平事,人家来了,无非是没处理干净,而听刘老太的话,那神仙会找冯大愣算账,这时候得罪冯大愣,他找个地方一藏,神仙找不到冯大愣,还会来找刘老太。
刘老太的事暂时这样了,打听到的几位能人,要么不如冯大愣,要么得出高价请,而老头家拿不出钱了,只好绑着刘老太不让她出去丢人现眼,不过刘老太见了外人,还是会来上那么一段,哪怕白天。
种地老头讲完经过,正好到了他家门口,老头推门,问何道长:“老哥,你跟我交个底儿,这事你管得了不?”
不说何道长,连我都明白这种事不能打包票,而种地老头也不等何道长回答,自顾自说:“您能处理,俺带着儿子给你磕头,处理不了,俺也不怪你,是俺老婆子命中有劫。”
他扯脖子冲院里喊:“秀莲,烧点热水给何师傅泡茶。”
撸着袖子的女人从厨房出来,看看我们便去烧开水,种地老头说他的两个儿子在村里的土大夫家求方子,一会就回来。
何道长说不忙喝水,先看看病人的情况。
老头领我们进屋,就看见了老太太被绑在椅子上,嘴巴里还塞着块黑布。
路上听说刘老太的遭遇,我也暗中嘀咕,神仙相中是不可能的,一来神仙不干这龌龊事,二来也不会搞得这么邪门,十有八九是被冲了冯大愣的那只鬼给瞧上了,但不管神仙还是鬼,首先你刘老太的长相得对得起人家的眼光不是?
可我真没想到是这么个老太太,瞎子变得鬼才能看上她。
灰败短发大额头,眉毛倒乌黑,却没我指甲盖大,一双绿豆眼快被眼屎塞满,还流着黄鼻涕,哼哧哼哧一副发情公牛的姿态,而种地老头一进来便揪出她口中的布,老太太大张嘴,深吸口气,那牙黄的呦,我他妈还以为镶了一口的金牙。
黄就算了,门牙还少一个。
何道长也没想到刘老太是这副尊容,毕竟见多识广,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不露声色的挥手让种地老头退一边,沉声问道:“你是刘老太婆?”说完,他走上前去,要翻看刘老太的眼皮。
刘老太不答,嗓子里咕咕一声,一团淡黄色的浓痰从她口中飞出,啐向何道长。
可把我恶心到了。
何道长临危不乱,一扭头便避过了,随后抬手,一巴掌扇在刘老太脸上。
“啪。”我们全愣了。
却听何道长说:“你这老太婆,我乃北斗星君下凡,奉太上老君之命来验明正身,你怎敢对我如此不敬?”
刘老太那张丑脸上映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可凶狠表情却凝住,琢磨过何道长的话,居然腾地红了脸,低下头,蚊子叫唤那般喃呢:“对不起,俺。。。奴家。。。小女子不知神仙架到,这厢有礼了。”
这都是戏文里的词啊,美得冒泡的大花旦才有资格说的,从刘老太太口中说出,不比黏在墙上不往下流的黏稠液体让人轻松。
何道长沉默片刻,又问:“刘氏,你是何年何月在何地与玉帝相见?”
刘老太还低头,很羞涩的说:“小女子不叫刘氏,这是被爹娘强嫁给刘家才冠的夫姓,您叫小女子翠红就行了。”
“放屁,老子还不稀得娶你。。。”原来种地老头姓刘,一听强嫁就要骂,何道长使个眼色让他冷静。
何道长再问:“翠红,你在哪里与玉帝相见?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刘老太的脸更红了,也更加小声了:“你问他去嘛,这种事你让人家怎么说得出口呢。”
种地老头哪能冷静下来,揪着刘老太衣服骂道:“你个老不要脸的背着老子干啥不好意思说的事了?赶紧给老子。。。”
“呸,当初俺爹瞎了狗眼才瞧上你个臭种地的,俺早就想一脚踹了你,现在俺要给玉帝当媳妇,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俺拿雷劈了你个死老头。”刘老太猛地扭头:“北斗星君,给俺把他赶出去,日后俺在玉帝面前给你说几句好话。”
何道长没理她,将种地老头拉开,悄悄耳语,刘老太看向我,换一副笑脸:“小娃,你是北斗星君座下童子么?生得真俊,来,快给王母娘娘解开绳子,娘娘好好疼疼你。”
那炽热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我打个哆嗦,脊背发凉,赶忙跑出去站在太阳底下才缓过那股劲,我敢说刘老太绝对不是鬼上身,这大白天的不会发生那种事,她就是受了刺激,疯掉了,不过也正常,长成那副模样,换我也得疯啊。
屋里传来刘老太太的尖叫:“死老头你要干啥?星君快拦住他,俺给你跟玉帝吹枕头风,保管你。。。呜呜。。。”
叫声消失,何道长陪着满脸悲痛的种地老头出来,安慰几句,那扶着门框没敢靠近的儿媳妇提着水壶倒水。
在院里坐下,种地老头气愤难平,何道长说:“老弟你莫生气,你老婆子被邪气蹿了,说的话当不得真,咱不跟她计较。”
老头说:“她就是这德行,俺知道她瞧不上俺,可你们以为俺能瞧得上她?当初要不是。。。。”
名叫秀莲的媳妇轻咳两声,老头自知失言,不再多说,我给老头一个同情的眼光,表示我相信你。
何道长不好奇他家的破事,而是说:“可以确定了,你老伴没有被鬼上身。”
老头急忙道:“不可能,你是不知道。。。”
何道长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没成气候的鬼不能在白天冒头,而成了气候可是一个比一个鬼机灵,你看刚才的情况,连我骗她都看不出来,应该是被邪气蹿了脑,患上失心疯,老弟呀,不是我说你,这事实在有些莽撞,若是大愣拔了她的邪气,你们白天将她搬到院里晒太阳,绝不会疯的这么厉害。”
老头说,哪敢让她出来,隔着门都哼哼唧唧的震天响,到了院里还不整天给左邻右舍演猴戏?
何道长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鬼不在她身上,不代表没见过鬼,大愣拔了邪气依然复发,看来这鬼不好对付。”
邪气和脏东西是相辅相成的,脏东西身上就带着邪气,比如僵尸带着尸气,死人带着秽气,就连鬼身上带着有怨恨的阴气,而有些地方是邪气养出了脏东西,比如风水上的凶地就是风水极差,酝酿出一股子邪气,容易养出僵尸,比如淤泥沉积的死水潭子,水不流通,淹死的人必定变成水鬼,不得解脱。
单纯的邪气比脏东西好对付,毕竟没有意识,不过邪到刘老太这种地步,只能是冲撞了鬼。
种地老头问:“老哥,你能治不?”
何道长沉吟片刻:“治是能治,但有点麻烦,冒昧问一句,老弟你别生气,就你老伴这个人吧,有没有什么死掉的老相好?或者死掉的青梅竹马?”
这问的客气了吧?我觉得何道长应该问:“你老伴不该有老相好吧?”
老头也确实这样回答:“俺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瞧她那长相,谁跟她搭姘头?”
“哎!”沉沉一声叹息,何道长说:“这就是为难的地方,沾了邪气会胡言乱语,却是说些没有章法的疯话,而你老伴念念不忘着嫁人,应该是被鬼的邪气蹿了之后,连那鬼的执念也接了过来,可大愣给她拔过邪气,不管是没拔干净,还是那鬼又找来了,都说明这鬼的执念很深,非娶她不可,但没理由放着她不管,先去寻大愣的晦气。。。。。。”
最后一句说的极低,不想让种地老头知道冯大愣的事,而何道长说的几个不可能偏偏成为现实,院里人眼巴巴的等待下文,没人能替他解惑。
其实何道长也就是说给自己听,他稍作思索,说道:“老弟,不是有几只鬼头鬼脑的鸡么?领我瞧瞧。”
墙根有个鸡窝,却连个鸡蛋都没。
种地老头说:“不吃食儿,前几天就死了。”
“埋在哪?能挖出来不?”
种地老头对儿媳妇说:“秀莲,去挖出来给老先生看看。”本事一露,称呼都上了个台阶。
那秀莲点头,问一句:“挖一只还是三只全挖出来?”
何道长一愣,反问:“不是说四只么?”
种地老头解释:“冯大愣收了邪,临走的时候叫俺给老婆子补补身子,就给她炖了一只鸡。”
何道长恍然大悟:“光不得,就是鸡搞得,老弟呀,明知道那些鸡有问题,你咋还敢下锅呢?”
种地老头尴尬,叫他儿媳赶紧去挖,随后解释:“俺们村的二赖子说没事,他爹以前是风水先生,虽然没把本事传给他,但从小跟在他爹身边也学了不少,他说有鬼闯到俺家冲了老婆子,那鸡本来要打鸣,被鬼掐烂嘴所以不能吃食了,鸡却没问题,炖的烂烂的就行。”
何道长叹息一声,说是头两天还没问题,可那鸡几日不食,说明邪气深入骨髓,鸡不比人,光身体大小就摆在那了,两三天功夫就被邪气弄成死鸡了,种地老头家的鸡四五天还睁眼看人,根本就是被邪气撑着的死鸡,也不是鸡眼看人,而是跟着人身上的阳气摆头,也就是白天,要是夜里靠近,准得被鸡啄死。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