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要到只是最后的难关,阿大的阿叔也不能肯定那丫头养着蛇蛊,都是推测。
养蛊伤身,喂血只是其中一项害处,有些厉害的蛊要用很邪门的方法炼出来,比如拿自己身子当容器,让百虫撕咬的,比如将蛊虫培育在死人身上,比如用残忍的手法虐杀许多毒蛇培养一条蛇的,比如给自己吃毒药,再用毒血喂蛊虫的。
越厉害的养蛊人,身子骨越差,生不出孩子是常事。
所以许多养蛊人都从外面抱养小孩,一来给自己养老送终,二来把养蛊的手艺传下去。
阿大的阿叔所说的小丫头,就是被另一个寨子养蛊的老太太,三十年前从山外弄来的女娃,弄来之后,就在女娃头发里下了蛊毒,不是要害她,而是帮她养蛊,具体是啥蛊,阿大的阿叔也不清楚,他不会养蛊,只是听过这么个事。
十几年后,女娃出落成水灵灵的窈窕少女,尤其是那一头及腰秀发乌黑顺泽,别提多迷人了,不过寨子里的人知道她奶奶养蛊,都不敢和她来往,因为赶尸匠和养蛊人在山里也不受待见,前者不干净,后者时不时放蛊找血食,大家都敬而远之,只有养着能救人的蛊,又用蛊救过人,大家才会敞开心扉去接纳和尊重。
少女没有朋友,整天孤零零一个人,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头发里养着蛊,有天上山采药,认识个其他寨子的小伙,俩人成了朋友,整天在一起玩,玩着玩着,小伙中蛊了,总觉得头皮痒,一挠就掉一缕头发。
挺帅的小伙子,挠了半个月,愣给挠成斑秃了。
巫蛊在苗疆盛行几千年,谁还不知道咋会事呀,家人一看小伙的情况就知道他中蛊,再一追问,觉得他的新朋友很可疑,于是这个寨子去那个寨子讨公道,那个寨子喊来少女解蛊,少女说自己没有下蛊,寨子又找来她奶奶一问,就是她干的。
春心始动,少女整天痴笑,她奶奶偷偷跟踪,为了不让少女搞对象就给那小伙下蛊了。
挺无聊的行为,不是说拆鸳鸯,而是说下蛊,就这么一片山脉,谁也不往远跑,屁大的地方谁养蛊,养什么蛊,一打听就全知道了,有一句话特别适合养蛊人,莫出手,出手必被捉。
也就养蛊人自己以为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受逼不过,老太太解蛊,而少女知道自己身上有蛊虫,又一辈子不能嫁人,就跟她奶奶哭闹,恳求放她一马,她奶奶不同意,最后寨里人看不下去,跑来说情,软硬兼施,把老太太惹火了,一把蛊毒撒出去,又扔虫子又念咒的,放倒一片人。
如此生猛的老太太!
不过她前脚放倒一片人,后脚就有苗人拿着猎枪和弓箭,把她打成筛子了。
可寨里其他养蛊人却解不开老太太的蛊,万幸当年的湘西有个号称蛊王的高人,人称马老九,这是苗族名译过来的意思,苗名本意为养着九只马陆蛊的高人,为什么译的如此离谱,这得问阿大,都是他译的,而阿大和阿吉亦如此,名字本意为高山一样博大和强壮,还有永远吉祥,一帆风顺的人,可译出来却没那点寓意了。
马陆蛊并不是厉害的蛊虫,厉害的是马老九这个人,别人的蛊虫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比如咬人,吸血,但他养的马陆蛊很有灵性,都有小孩手臂那么大的体型,还能用口器咬着扫帚给他扫地,虽然扫不干净,但这灵性已经很了不起了。
被老太太下蛊的人就去找马老九救命,而他不负众望,成功解蛊,唯一麻烦的就是那少女,马老九说,蛊虫已经缩进她头皮里,无法化解,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唯一保命的法子就是养三蛇蛊。
少女便留在蛊王马老九身边,跟他学习,几年后马老九去世,她便回到寨子,说是蛊王将她头皮的蛊虫化解,虽说寨里人不是很相信,可看她可怜,又觉得她不会用蛊害人,收留了她。
阿大的阿叔说,这个少女应该养了蛇蛊保命,怕寨里人嫌弃,所以没说实话,而他只知道这一个养蛇蛊的人,求她帮忙,比求蛊苗来得方便,起码她是个正常人类,而且她养蛇蛊是求活命,没有被破蛊的担心,可就像阿大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少女未必会承认自己养蛇蛊,她比其他人还多一层担心,就是曾跟马老九学习过,算是蛊王的传人。
今天她承认自己养蛊,明天就有一片蛊苗来找她比试。
何道长说,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别说找那心智正常的姑娘,倘若万不得已,蛊苗也得求,徒弟孝敬一年,师父为徒弟出力的时候到了。
何道长叫阿大带他找那位养蛇蛊的。
秦老司道:“别去了,族长带着山外人找上门,他们寨里人肯定跟着,丫头想帮也不敢帮,还是派人把她喊来吧,就说我找她问点马老九的事。”说完,秦老司眼神一瞟,盯着何道长腰间:“假管子,这几年在外面过得不错?这条带子还镶上金头了?”
何道长炫耀道:“那是!初一老丈人送我的皮带,鳄鱼皮的,你知道啥是鳄鱼么?”
秦老司不答,而是扭头对阿吉道:“回家里拿两挂腊肉,好些年不见,他空着手来了,师父不能让他空着手回去。”
阿大打发人去喊那养蛇蛊的,我们便在寨里等候,阿吉取了腊肉回来,秦老司死皮赖脸的把何道长腰带下了,又叫阿吉领我到寨子里转转,有啥外面没有的稀罕玩意,比如野草烂石头,就给弟弟装上,顺便看看弟弟身上有啥山里没有的,苗汉一家,互通有无嘛!
我算看出来了,何道长那三不准,有一条就是专门针对秦老司的。
阿吉还算仁厚,我也确实没啥稀罕玩意,他领我在寨子里转悠,还惹了几个小孩,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推推搡搡,还拿寒光闪闪的小短刀在我眼前晃,不知要干啥,阿吉就领我跑了,到秦老司家,上吊脚楼,简陋的竹屋,家具都是自己打的,一张大床一张小床,没有值得说道之处。
不过二楼是他师父炼油的地方,不能领我上去。
闲聊起来,我问起最好奇的问题,哪来那么多尸体给他们赶?
何道长在四川赶尸,那是旧社会,时局动荡,时常有客死异乡的人,比如病死的行商,比如犯了事被枪毙,这些人的尸体就近抬到义庄,再由义庄请何道长师徒,将尸体运回原籍,现如今没那么麻烦,直接火葬场了。
而阿吉告诉我,他们不出山,而是用赶尸功中的寻尸功找尸体,有被毒虫猛兽害死的山里人,也有进山游玩,死于意外的山外人,根据服饰赶到各个寨子和山下,收取一定费用,还有就是失踪了的,家人不知死在哪里,也得求师父寻尸走脚,而这一片大山脉,三五天死上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
正跟阿吉闲聊,楼下传来一阵叫嚣,从窗户看去,是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有男有女。
窗子里喊几句,阿吉扭头道:“他们来找你玩!”
我问他:“玩啥?不是看我不顺眼么?该不会要给我下蛊吧?”
阿吉让我别把人家想那么坏,几个小孩从哪弄蛊去?可能是没见过山外的同龄人,见我白白净净,比较好奇,想交个朋友。
一说白白净净,再看屋外几个少男都是一身晒黑的皮肤,我干笑两声:“是不是有小姑娘看上我了?准备给我下情蛊?”
阿吉愕然,毫不考虑自己的尊容,对我的相貌发出了鄙视:“你放心,寨里的姑娘不会那么没眼光。”
盛情难却,我又确实闲得慌,就跟阿吉下楼,为首的是个腰里别短刀的少年,跟阿吉交流几句,阿吉告诉我,这些人是来找我喝酒的,苗人嗜酒,见了仇人要喝,见了友人更要喝,如果我跟他们喝一顿也许就化敌为友了。
有阿吉担保不会中蛊,我无所谓,跟着他们向山下的人家走去,不过我看那几个小姑娘时不时偷瞟我,心里泛起嘀咕,琢磨着要是一会她们表白,我该装傻还是装犯病。
走在石板道上,经过的人家都对我指指点点,但也没太多恶意。
直到又有少年过来跟阿吉说话,阿吉转头告我:“师父喊我过去一趟,你先跟他们回家,一会我去找你。”
我说好,目送阿吉离去,却忽然被短刀少年抓住手腕,很不客气的带我赶路。
我心说这是要找事呀,便暗中戒备,无非将我领到没人处打一架,倒是不怕他。
可又走几步,迎面跑来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青布点缀蓝花的裙子,脖间挂个银流苏的项圈,白嫩嫩的小脸蛋,脑袋上却扎着羊角辫,看模样只有十三四岁,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险些将我撞倒。
短刀少年松开我,一旁看戏,我扶着小姑娘,不管她能不能听懂,问道:“你没事吧?”
她低头不看我,脸颊却腾起红晕,从口袋里掏出个雕成怪兽模样的玉件,用那蹩脚的汉语,结结巴巴道:“送。。。送。。。送给你。”
她将玉件塞进我手里,头也不回的跑掉。
我却愣在原地,望着她慌张逃离的背影,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脸。
没这么夸张吧?
虽然总有人说我长得俊,可全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白白净净在他们眼里已经了不得了,我对自己的长相也没什么概念,却从未想到,对这苗疆的少女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那玉怪兽的翠,好像绿色染料浸进去似的,一看就不便宜,单凭我一张脸,就把这玩意换来了?
三不准里,既有不许和小姑娘说话,也有不许要人家东西,可我顾不得前者,追在后面喊那小丫头停步,得把玉件还给她。
没追多远,一座吊脚楼前,站着个缠头巾,穿深青色布裙的矮小老太太,满脸皱纹可脸色却红润,只是表情十分冷漠,那小丫头便扑倒她怀里,随即藏到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我。
老太太面色不善,我下意识停步,一点点靠近,正琢磨如何跟她家大人交待。
却见那老太太漠然的注视着我,嘴巴飞快张合,却没有声音传出。
这古怪的动作让我有片刻诧异,随后便猛然想起在火车站,何道长的一个嘱咐,心下直喊糟糕,这老太太在对我下蛊。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