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唱戏表演的人地位高了,算是艺术工作者,可旧社会时,戏子是下九流里排倒三的行当。
三教九流的排序是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就和公务员的铁饭碗差不多,排名越靠前,生活越稳定,比如商人排名很低,虽然富甲一方,可当时没啥生产力,能做到富甲一方的要么赚黑心钱,要么就是下辛苦走南闯北,获取低成本的进价,保不齐走到哪里就碰见劫道的,命都没了,不比在家种地,吃老天爷来的安稳。
而且做买卖虽然赚钱,大地主也穷不到哪去。
戏子跟商人差不多,再大的戏班,就算巴结了皇上,不也得到各个王爷,大臣府上登台献艺?而王爷,大臣可不跟你班主打交道,出面的都是伺候人的管家。
普通的戏班就是四处乱跑,随便到了哪个地方,碰见土豪劣绅就得被欺负一通,下九流里,戏子的地位就比叫花子和吹糖人高,叫花子不说了,吹糖人不被喜欢,因为买糖的人都是小孩,吹糖人有个外号叫做时妖,专门在糖里下药拐孩子的。
爷爷进的春露班算是个大班子,跑动不频繁,就在苏杭一带挑那些名门望族赶场。
于家没落了,往难听里说,当时的春露班班主还管于家的族长喊一声爷,那是陪笑脸想在于家赚最后一笔,实际上春露班已经不把于家放在眼里,发现爷爷这么个天姿国色,买了就没安好心,不惧于家事后报复。
爷爷跟戏班离开上虞就开始练功,而戏班的人也凶相毕露,不再拿他当来学本事的于家小少爷那般恭敬对待,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逼着练功还时常没有饭吃,戏班几个喜好男风的还想对他下手,亏得班主想将爷爷卖个好价钱,这才保住了他的贞操。
于世伯不知他何时练的柔功软骨,只知爷爷在戏班学了跳吊的本事,他似乎天生就是唱戏的料,即便班主没在这方面对他有多大的要求,可跟了几年,十五六岁的爷爷却成了戏班里的角。
跳吊是浙江特有的戏曲,不说别的,就那最后一下,直愣愣挂在吊绳里,绝非勤下苦功就能学会,还得有天分。
有了本事,爷爷实现当初的梦想,穿上女装开始登台表演,而班主陷入纠结,不知该守着这个角,还是任凭喜欢他的男老板把他糟蹋了。
就在他跟着春露班四处赶场期间,爷爷跟班子里的一个女人好上了。
这女人叫粉春玲,比爷爷大个七八岁,爷爷唱戏的本事就是跟她学的,俩人整天在一起练功,耳鬓厮磨那是常事,粉春玲走南闯北又不是什么正经女子,等爷爷差不多长成个小伙,她越看越喜欢,随便使点手段就把爷爷给办了。
班子里最红的一对男女好了,联起手来可以造班主的反,班主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整天哄着,这二人便成了戏班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人的第一次总是难以忘怀,夺走爷爷贞操的就是这个粉春玲,所以爷爷对她是真感情,而这份感情又感动了粉春玲,愿意和他长相厮守,就等着攒够钱,离开春露班这是非之地。
于是就遇到了卢小嘉。
民国四大公子之一。
关于这四大公子有好几个版本,除了张少帅是哪个版本都能入选,其他三位就来回换了,就那么几个人,袁世凯儿子,孙中山儿子,段祺瑞儿子,卢永祥儿子,张謇儿子,张镇芳儿子。
论实力的与名声,民国军阀之中,卢永祥只算中等,卢小嘉能在四公子中有一席之地有两个原因,一是雇佣民国第一杀手,斧头帮帮主王亚樵,干掉他爹的敌人,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良,第二就是把上海的流氓头子,青帮帮主黄金荣打了一顿。
当时上海有个红极一时的名角叫露兰春,能红极一时是黄金荣喜欢她,一手捧起来的,每次露兰春登台献唱,台下坐得都是黄金荣的小弟,黄金荣一鼓掌,一群人跟着叫好,卢小嘉也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到了上海自然要见识露兰春的风采,可惜名花有主,卢小嘉送给露兰春一枚钻戒,想请她吃饭,露兰春婉拒。
于是在一次露兰春上台开腔,不小心走调时,卢小嘉逮住机会在包厢喝倒彩。
被黄金荣带着小弟打了一顿。
黄金荣的名头传的响,那是欺负老百姓厉害,真对上军阀还是不够看,没几天,卢小嘉就找他爹的老部下,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把黄金荣逮了,要不是杜月笙四处托关系,还花了三百万银元买命,卢小嘉都准备毙了黄金荣。
就是这样的一个公子哥,在绍兴遇到了爷爷。
卢小嘉去春露班听戏,看到台上的大花旦美得冒泡,实在风骚,就派手下去问。
手下只说了两句话。
“台上的大花旦叫什么?”
班主说:“小兰仙。”
“唱完了把她洗干净,送到卢少爷房里。”
别说春露班本来就不忌讳皮肉生意,就算忌讳,子弹也能打破一切忌讳,而班主又不知道卢小嘉不知道小兰仙是男人,反正卢大少张口了,要他亲娘也得送。
班主两头为难,最后索性不说明,只告诉爷爷,卢大少请他喝酒。
爷爷哪敢拒绝,提着裙子就跑上去了。
卢小嘉一行人在包厢喝酒作乐,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不可能一见大花旦就脱了裤子扑上去,而彬彬有礼的请他入座,一起热闹。
在戏班厮混,陪客人喝酒是免不了的,爷爷就拿捏着腔调跟他们耍乐,等酒意上头,兴趣来了,手下很有眼色的退走,只留卢小嘉和爷爷在屋里。
卢小嘉就开始毛手毛脚。
爷爷一看这架势不太对劲,就说了两句客官自重,奴家卖艺不卖身的话,卢小嘉说我不给钱就不算卖了,便开始撕扯爷爷的衣服。
最后的结果,卢小嘉发现爷爷是个男人,那憋了满身的欲火没出释放,先把爷爷打了一顿,又带兵冲进戏班后台,把能看上眼的女人都抢走。
很尴尬的一出误会,其实卢小嘉并非不讲理之人,否则看上露兰春后,哪会天天去捧场,当天就该抢回家了,而卢家家教甚严,卢小嘉绑了黄金荣没有立即下杀手,一是知道黄金荣有些来头,想等人找他谈谈价码,第二就是怕事情搞大,他爹收拾他。
之所以绑了春露班的女人,一是欲火上头,二是酒意上头,三是跟一个男人在屋里卿卿我我了半天,怒气上头。
爷爷被打得不轻,等他自昏迷中醒来已是三天之后,得知心爱的粉春玲被卢小嘉抢走,就要去找,可班主说,两天前就去督军府要人,可粉春玲已经被卢小嘉许给部下当姨太太,督军府的人扔了点银元出来,将班主赶走。
至爱要被逼着嫁人,爷爷痛不欲生,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何况是不欲生的牛肚,爷爷在戏班找来三个相好的小兄弟,其中一个还是粉春玲从老家带来的干弟弟,就跟他们三人说,要去督军府救人,九死一生,是否愿意同去。
没说的,几年来爷爷对他们颇多照顾,就是有几分把握才敢张口,那三人没有辜负爷爷的信任,拍着胸脯要陪他上刀山下火海。
是夜,四个人先到巡捕房,仗着学过几手功夫,打了巡夜的巡捕抢了枪,又藏到督军府外,趁巡捕房通知消息,督军府接连下令派兵时的些许混乱,溜进去救粉春玲。
从下人口中逼问出的消息,戏班抢来的女人都分给部下,不再督军府。
爷爷临时改变计划,绑架卢小嘉,换回粉春玲。
督军府这种龙潭虎穴,若是任由四个戏班的毛头小伙想干啥就干啥,卢永祥早就被人杀死千儿八百回了。
爷爷四人连卢小嘉的面都没见到,正找着,就被一队士兵抓住,大嘴巴子一顿抽,爷爷坦白自己的目的,士兵请示卢小嘉,如何处置四人。
听闻那男扮女装,险些被自己糟蹋的大花旦找上门来,卢小嘉亲自提审,张口就问:“你来送死的么?”
爷爷凶狠道:“老子死也要带着你。”
卢小嘉哈哈大笑,见惯了对他卑躬屈膝,和对死亡畏惧如虎的人,反倒是爷爷这愣头青让他觉得有意思,而有些事说来也奇怪,要说卢小嘉喜欢男人,百分百不可能,他对那天夜里与爷爷摸摸小手,喝喝小酒的行为也恶心到极点,可就是这恶心的事,反而让他不太好意思杀爷爷,而且那晚差点睡了爷爷,随后又睡了爷爷的女人,卢小嘉觉得理亏,就派人将粉春玲找来。
抢来的女人,卢小嘉玩完就不管了,落到粗鲁的大头兵手里哪有个好下场,粉春玲快被糟蹋的没了人形。
可爷爷不嫌弃,那年月能活下去就不错了,重逢之后,爷爷与粉春玲抱头痛哭,卢小嘉送一百银元,让他们赶紧滚,别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爷爷几人走到门口,卢小嘉却喊住:“等等,你们准备去哪?”
爷爷说:“找个地方住下。”
“你长的像个女人,这女人的模样也周正,如今外面兵荒马乱,你们走到哪不被人欺负?”
爷爷没说话,因为卢小嘉没说错。
卢小嘉便笑道:“你们几个的身手还凑乎,要是不怕死,不如来我这当兵吧,起码不受人欺负。”
没想到卢小嘉会说这样的话,爷爷意外,担心有诈,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卢小嘉反问:“我养的英格兰猎犬一顿能吃三斤肉,你能吃这么多么?”
唱戏的要保持身段,爷爷一天连两斤饭都吃不了,便摇摇头说:“不能。”
卢小嘉一挥手,向外走去:“多养五条狗的事,我喜欢,这就是原因,来人,安排他们住下,以后跟着我当保镖。”
多养五条狗的事。
乱世之中,人还真不如狗,起码狗能吃三斤肉,爷爷不行。
小戏子就这样成了大头兵。
出乎卢小嘉意料的却是,当狗养着的五人,学会青衣秘术之后却帮了他大忙。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