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四公子的人选众说纷纭,就是因为公子哥们没有堪比乃父的作为,即便是公认的公子张少帅,也是因为他爹留下的遗产太强大,而爷爷四人跟了卢小嘉之后,整日里就是游山玩水,犬马声色。
卢小嘉对爷爷四人是两分可怜,三分对他们身手的利用,以及五分来自那一番纠葛的好玩,这才收他们当了随扈,可相处几月,就变成满腔热爱与欣赏了。
那时候没有太多的娱乐项目,就是听戏喝酒,跳舞打牌,而卢小嘉有个比较尴尬的情况,除了他爹,没有拿得出手的,而跟他打交道的哪个不是显贵?不乏有真材实料的,即便同龄人也有会弹钢琴,很会跳舞,会念洋文诗,或者走南闯北,见识多广的。
年轻人每有宴会,必有佳人作陪,卢小嘉身世最为显赫,可大多时候都被别人抢了风头,吸走美女的关注,他相当不爽,却也不能掏枪打人家。
但自从有了爷爷,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碰见舞文弄墨,卖弄风骚的,爷爷冷笑两声,询问这些事能救国还是救民?少帅领着弟兄们打土匪时,枪声比钢琴声好听。
那种场合没他说话的份,可爷爷就要来上一句,谁还能跟他个大头兵计较?
想计较也不行,那是逼着卢小嘉掏枪。
而碰见炫耀真本事的,什么国外认识谁,哪里做了单大生意云云,爷爷就恰到好处的拿个空头文件找卢小嘉:“少帅,这是咱几万弟兄下个季度的训练计划,参谋部怕有遗漏,请您再完善一下,还有日本人的那批军火,大帅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亲自去接手一下,宫本少将说,他只跟您会面。”
这样的事搞了几回,卢小嘉快要爱死爷爷四人,把他们从大头兵调成小军官不说,还不止一次劝说,跟在他身边没有出息,要是愿意,就到他老爹手下当个真正的兵,锻炼几年,有他卢小嘉在,还不坐火箭似的升官?
可这四人没一个有出息的,宰相门房还七品官呢,浙江之内卢永祥第一,卢小嘉第二,爷爷肯定算不上第三,可第三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喊一句:“呦,于兄弟来了?少帅有指示?”
跟着卢小嘉好吃好喝好玩的,白痴才去当兵。
可卢小嘉整天惦记着让他们学本事。
就在一回,一位富商过六十大寿,请卢小嘉赴宴,夜里有班子唱戏,跳了一出男吊。
跳吊有男女之分,讲的都是受了冤屈的人,上吊自杀的故事,略有一些不同,但最后都是在绳子上将身体的四十九处生穴挂一遍,代表生机全无,然后脖子往绳套一钻,落幕。
爷爷是跳吊的行家里手,和卢小嘉出游,没少在众人面前表演过,卢小嘉虽不会跳吊,但了然于胸,闭上眼听锣声,都知道跳到哪一步了。
便在大老板家,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跳吊,有几处生穴只是轻轻蹭过绳子,没有挂实。
卢小嘉一拍桌子:“老头你行不行?不行就下来,我家于小哥给你露一手。”
爷爷知道卢小嘉有意卖弄,便脱了上衣,也不说话,穿过台下人群,拖了张椅子上台,对那挂在绳上的老大爷低声说:“老爷子得罪了,少帅军令,不是故意落让你难堪。”
就是爷爷这一声告罪,让跳吊的老头动了恻隐之心,跳下绳子,低声对爷爷道:“军爷,您会跳吊?”
爷爷不瞒:“我以前就是春露班的花旦。”
“那老汉就实说了,这里不能跳吊,会引来吊鬼的。”
水鬼是水中阴气拴着他们不能投胎,吊鬼则是被绳子拴着无法离去,这两种鬼都要拉替身,而吊鬼除了用连篇鬼话骗人上吊,就只能逮跳吊的倒霉蛋,趁他们挂那最后一下活活勒死,或者借此缘由跟上。
爷爷跳了好些年的吊,知道有引鬼的说法,可他一次都没见过,哪里会相信老头的话。
老头还想再劝,卢小嘉又拍着桌子叫骂,眼瞅着就要掏枪了,老头赶忙下台,却又绕到后台把自己打扮成神仙王灵官的形象,搬了张桌子和铜镜,溜到戏台一侧的幕后藏着,还吱吱几声,让爷爷看到他的存在。
爷爷没管他,向上一蹦,攀住垂在戏台中央的绳套,灵活的扭动起来。
别说那老头有难言之隐,不敢实实在在的跳一出,即便他使出全力也比不上正当年的爷爷,几个动作之后,大家就看出精彩了,叫好声连成一片。
绳套之中,爷爷如灵猿攀援,都是些驾轻就熟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可就在他挂到四十来个穴道,做出一个倒挂金钩,双腿勾住绳套,头朝下时,绳套被他的动作带动,转了个圈。
爷爷也跟着转了个圈。
便看到戏台斜侧面的一间屋子,亮着油灯,屋门敞开,有大半个人吊在里面。
双脚离地,悬在空中,腹部以上被门框阻挡,爷爷只看到两条穿着花棉裤的粗腿,脚上套着一双侧面绣花的黑布鞋,还有脚腕处的白色袜子。
转圈刹那间的一瞥,爷爷只看到这些,便挂在绳套中愣了片刻,随后赶忙起腰,双手揪绳站在绳套中定睛再看,屋里的油灯还亮着,却看不到吊着的人了。
爷爷觉得不太对劲,可叫好声将他拉回现实,强撑着继续表演,直到要挂那最后一下,他耳畔传来吱吱叫声,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肥老鼠喊疼那般急促。
循声扭头,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老头,正举着铜镜给他看。
爷爷在铜镜里看到两张脸,一张是他的,另一张从他身后冒出脑袋,下巴搭在肩头,好像他背着个人。
目光在镜中交汇,铜镜的表面并不光滑,将人脸照的奇形怪状,爷爷没看出那张脸的表情,只觉得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却透着一股子邪性。
这张脸将爷爷吓到,不由自主的松手,摔倒戏台上,而那老头就举着金锏,冒充赤面三眼的王灵官,哇呀呀怪叫着冲向爷爷,要将他背上的脏东西打跑。
可他还没冲过去,砰的一声枪响。
“老头,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一声喝问,是卢小嘉开枪了,枪口对着老头,可惜枪法太烂,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老头嚷一声:“少帅饶命。”扔了金锏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卢小嘉带来的人纷纷拔枪,冲上戏台将老头按住,直到爷爷回过神,让人别欺负老头,便去找卢小嘉报告。
耳语一番,告之闹鬼。
卢小嘉不信,他虽不是草菅人命的纨绔,可世道就是那样,死在他手底下的男人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二三十个,从没有鬼敢找他卢少帅报仇,怎么这里就碰到鬼这稀奇玩意了?
亲信张口,卢小嘉给爷爷留点面子,让人将老头带来,说说什么情况。
老头唯唯诺诺不敢张口,却眼神闪烁的偷瞟那位请卢小嘉赴宴的富商。
卢小嘉让富商避开,别在跟前碍眼,随后让老头赶紧说。
老头言简意赅,就是跳吊引来吊死鬼了。
爷爷问,他跳了好几年都没遇到,为什么这次遇到了?
老头说:“吊死鬼也有个范围,不可能你在北平城里跳,绍兴的鬼就追过去,而你这回是在吊死鬼家里跳,她可不就跟上了?”
卢小嘉惊讶:“佟老板家里有鬼?他怎么不给我说?鬼咋不吃了他?”
老头不知道,他说自己跳了一辈子吊,也遇见过几次这样的事,对吊死鬼比较敏感,夜里在后台活动身子,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所以留了个心眼,而他上台后,刚攀上绳套就看到屋里的吊死鬼,不跳吧,佟老板和卢少帅那里没法交代,继续跳又怕被鬼害了,所以才做了几个掺水的动作,不把身上的生穴挂死。
卢小嘉问:“鬼长啥样?”
老头和爷爷说,没看清。
卢小嘉再掏枪,咔咔两声上了膛:“走,带我长个见识去。”
见卢小嘉领人去西房的小屋,佟老板便慌了神,扭着大屁股跑来,满头大汗请少帅给个明示,卢小嘉却不理他,进到屋里左右看看,一张破床,一床破被,一个破柜子,再没其他,卢小嘉让吊死鬼出来跟大家见个面,鬼没出来,他又让老头把鬼抓出来,老头说没那本事。
而一听吊死鬼三个字,佟老板吓得跌了个屁墩,爬起后可怜巴巴的说:“少帅,您就别开玩笑了,我家里怎么会有鬼呢?就算有鬼也被您的虎威吓跑了。”
卢小嘉指爷爷和老头:“他俩都看见了。。。对了,男鬼女鬼?”
“女鬼”
“模样俊俏嘛?”
爷爷苦笑:“少帅,我没看清脸,但看那条花棉裤和老布鞋,估计长得不怎么样。”
爷爷说完,佟老板嗷的一声,白眼上翻,晕倒在地。
佟家的下人赶忙进来搀扶,抢救,其中一位惊恐道:“军爷,您。。。您该不会。。。该不会看到我们大奶奶了吧?”
卢小嘉纳闷道:“你们大奶奶不是回娘家了?”
“那是二奶奶,不过大奶奶在这间屋子里上吊之后,二奶奶就成大奶奶了。”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