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这次,要更狠一点
起床,拉开窗帘,窗外灿烂的阳光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看着这明亮的世界微微有点呆,一帘之隔,便是黑暗和光明。你是在黑暗里哭泣,还是在光明中微笑,其实,还是可以选择的。
不是吗?
我转身,没去洗漱,而是出了房间,来到客厅。
让我意外的是,客厅里居然有人。
当然是顾倾砚。
此时,他正在听电话,只是眉毛紧锁,面色阴沉,整个人散发一股寒冷的气息,像是听的内容极不愉快。
他几乎没有说话,最多只是嗯、哦一声。
我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
他的电话终于到了尾声,我听到他低低的说:“我不管是前世今生,还是借尸还魂,我总不会让他如愿就是。你把这消息透给夫人,她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前世今生。
他所说的不会让他如愿,是指什么?那所谓的夫人,又会是谁?
顾倾砚挂了电话,抬眸看向我,笑:“听这么久,听出点奥妙来了没?”
我有点不自在,走到他的面前,说:“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听。”
他哼了一声,表示不信。
过了一会,他却又问:“我想,你大概听了个云里雾里,难道不想问点什么?”
我本来想说不想,但又觉得以他明察秋毫的本事,大概更会对我这样的言不由衷表示嗤之以鼻,所以索性问:“昨晚我看你了床头柜上的书,都不是你平日里看的,怎么,你现在对这些神乎其神的研究感兴趣?”
“你想知道?”
“嗯。”我点头。
他手指在我唇上轻轻一抚,轻佻地笑:“献上一吻,或许,我会告诉你。”
我手微微握成拳。
“别这个模样,霍缦殊,你为什么接近我,你我心知肚明。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你但凡把你还能值点钱的东西,比如廉耻、尊严,还有你这还算明艳的脸,还算诱人的身段,统统作价,卖给我就是。”
我抿着唇,许久,忧伤一笑:“倾砚,一定要这样出口伤人吗?”
“受不了了?”他不屑的嘲讽。
我低着头,肩膀微颤,有泪盈满眼眶。
是在做戏吗?或许是吧。只是,心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原以为一切只是回到最初,原以为不过是又一个轮回,可到底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一次,这个男人,于我不再是一个陌生人,我们之间,终究有几分情谊,那伤人的话,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出口,伤的不是一个人。
我心里对自己的决定,第一次有了质疑。
霍缦殊,资凤临的安宁,真得值得你这样做吗?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顾倾砚声音里嘲讽的意味更浓,“霍缦殊啊霍缦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两样,你都占全了。”
我转身朝洗手间走去,我不想再听他这样说下去。我忘了他是一条毒蛇,他吐出的那些言语,是最毒的汁液,会把人从表到里,腐蚀得渣都不剩。
和这样一个男人过招,真真是自不量力啊。
我刷牙、洗脸,一丝不苟往脸上抹爽肤水、精华液、保湿乳、隔离霜,然后是粉底,胭脂,哦,对了,我还上了眼瘾,涂了口红,随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做下去,镜子里苍白赢弱的女人,渐渐变得唇红齿白、明艳照人。化妆就有这样的好处,它能给你一张人皮面具,让人看不出你内里的悲伤。
等我把自己的脸捯饬得无懈可击,我便脱了睡袍,换了一件水蓝旗袍。说我是无意也好,是存心也罢,这件旗袍,如果我的记忆里没有出现问题,竟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所穿。那时的我,青丝如缎,肌肤胜雪,脂粉未施,袅袅婷婷来到他的面前,在一个奢华如梦似幻的环境里,开启了我们不堪回首的相遇。
纳兰容若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发出这样的感叹,是因为他和另一个人的初见,实在太美好,让人留恋不已,不肯忘却。可是,我和顾倾砚,如果可以,我们是恨不能没有那样一个初见的啊。
我对着镜子里精致的女人微微一笑,猩唇如血。
顾倾砚,这件旗袍,你可还记得?
且让我用最后一点心计,做最后一次反击。
若是败了,我便和资凤临离开,哪怕从此之后,再无安宁。
出了房间,来到客厅,顾倾砚正站在窗前,瘦削的背影散发出经世的寂寥的气息。我走到他身后,轻声唤一句:“倾砚。”
他一动不动。
“我走了。”我又说。
还是像一尊雕塑。
“那些属于我的东西,清理掉吧,留着,不过徒增厌憎罢了。”
他肩膀抖了一下,极缓慢的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我,平静的问:“不玩了?”
“我输了。”
他上下打量我一下,笑:“以退为进?”
“不,只是退。”
他伸出一只手来,在我腰间抚摸一把,掌心的温暖,通过水滑的布料传递到我的肌肤上,让我身子不由一紧。
“脂浓粉厚,心有千机。霍缦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你的悲哀呢,还是我的悲哀?”他幽幽的问。
“是命运的残忍。”我低眉敛目。
“是了,是命运的残忍。”他轻叹一声,“我早该料到,我本是暗黑世界里一缕孤魂,母厌父弃,又怎能奢望,能得一份温暖,一颗真心。”
我默然不语,努力不让自己的心因他这话起任何波澜。
“你走吧。”他见我如此,目光悲凉,回过头去,依旧看向窗外。他的柔软一闪即逝,瘦削的背挺得愈发笔直,摆出一种拒绝的姿态。
他用身体语言告诉我,他强大得很,他才不会软弱。
“好。”我低低应一声,有种想要逃离的急迫。
就这样分开吧。
在更深的伤害还没来临之前,就这样分开吧。虽然前一个轮回已是不堪,但到底是一个交易,而这一次,若继续下去,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是一个交易。
我深呼吸一下,脚步轻移,走出那个房间。
下电梯,出小区,沿着浓荫遮日的人行道慢慢走,走完这条道,便会转到车水马龙的大路上去,从此,身后的那座房,那个人,是不是真与我再不相干?
让我们放过彼此吧,顾倾砚。
我走到的士停靠站,等车。
身心如此之累,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酒店,尽管距离并不远。
在我旁边,有个俗艳的中年妇女,亦在等车。她边等边说电话,声音洪亮,表情丰富,不时哈哈大笑,如此恣意,全然不顾忌身边的人。
或许,这样的人生,才是鲜活的人生。不像我,如一潭死水,了无生机;也不像顾倾砚,似一眼漩涡,全是算计。
一辆的士靠过来,我还没反应,中年妇女已经捷足先登。
我继续等。
渐渐觉得不对起来,中年妇女说电话的场景迟缓的在脑中重现,我不由低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呃,包,似乎包留在顾倾砚的住处了。
我看看眼前的车流,不由苦笑。
还是得回去拿。
里面有太多重要的东西,钱、卡、各种证件。
只是,这样回去,看在顾倾砚眼里,只怕更像一出欲走还留的戏。
他大概会笑我演技如此拙劣吧,这样的桥段,实在是无半点可取之处。
我又往回走,从大路到小道,进小区,上电梯,只是,脚步快了很多。
在那扇门前,我犹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去。
门没有锁,无声的开。
顾倾砚依旧站在窗前,依旧是那个姿势。
我没唤他,拿了包,鬼魅一样,悄无声息,想要就此离去。
他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低低的发出风一样的叹息:“缦殊,你赢了。”
我一惊。
这样一句话,似曾相识。
他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亦看着他。
他在我面前站定,双臂一张,把我拥入怀里。
又是一声低叹。
“如你所愿。”他说。
“记得这次,要更狠一点。”他说。
我身子僵硬,靠着他的胸膛,似隐隐有所明白。
这个男人,他如此聪明,难道,又要如此傻吗?
顾倾砚紧紧的拥着我。
“有的事,明知不能做,还偏偏做了;有的情,明知不能有,还偏偏有了;有的人,明知不能记;还偏偏记了。霍缦殊,哪怕我明知你端了一杯鸩酒给我,但我却依旧没有勇气拒绝。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我之间,如果只能以输赢论,我是永远也赢不了的。因为我记得的,你不记得;我在意的,你不在意;我珍惜的,你不珍惜。”
“倾砚……”我抬头看他,正对上他黑黝黝的双眸,里面似盛着琉璃的光。
他微微一笑,再说:“记得这次,一定要更狠一点!”
琉璃的光碎了,一地哀伤。
有一刹那,我恍惚了。
他是怎么了?
敞开心房,任由我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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