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不就像仙境里的爱丽丝吗?
并不觉得可怕,而是混杂新鲜、惊奇与若干滑稽的愉快。
老板,我很快乐喔!
他再度望向柜台,那里却已经没有老板的微笑。照理说应该是交抱双臂站立的洛恩,可是,脸不一样。服装与姿势完全相同,但只有脸孔改变,脖子上方不是洛恩的脸,而是面向这边的一尾巨大的鱼。
像鲔鱼的鱼穿着衣服,交抱双臂站立,而且正望着这边。
那是怎么回事?
恭司惊讶地看着时,怪物松开手臂,伸手至窗边的橱柜。好奇怪,转至侧面的瞬间,怪物的脸孔随即恢复为洛恩的脸孔,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当他再回头望着自己时,又变成了一张鱼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情好吗?”
鱼的嘴巴一开一合地动着。
“啊,太棒了呀!疯狂老板。”
咦?
疯狂老板
MADMASTER
AMSTERDAM
究竟是何种思考的飞跃?或者只是单纯的偶然?字谜形成了。没必要写在纸上,而且不需要改变其中任何一个字母,像这样的情形并不寻常。
喝了一口咖啡。好啦,接下来能看见什么呢?
在离开约三公尺远的房间角落出现有如棉花糖碎片般的云朵。漂浮于黑暗中的那片迷你云朵上站着拇指大小的天使,双手扶住托在肩上的水瓶。
“怎么回事?你从刚才就一直微笑?”
是遥介的声音。一定又是满脸笑容吧!
他毫不羞赧地答道:“很好呀!非常好,几乎被浪涛吞噬。”
“那就好!”
既然是幻觉,遥介眼里似乎没见到漂浮在房间角落、上面还站着天使的云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想到那是自己所孕育、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的东西,恭司由衷地涌生温馨的感激,抬头持续望着那片云朵。
因为天使实在太小了,无法看清其表情,但是他能确信天使有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还有睫毛与汗毛。被缩小的东西都很美丽,从迷你车到盆栽、邮票等等,小东西之所以迷人,并不是因为能大量搜集,而是因为缩小之后比原有的形状更加美丽。
我的云朵,我的天使。
恭司将大麻烟深吸一口至肺内,再用力吹向云朵。他很想试试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被紫色强风吹拂的云朵立刻消逝,可怜的天使拍打着如纹白蝶般的纯白翅膀飞上墙壁的天花板附近。
啊,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恭司跳舞似地伸出手。天使被风压吹得贴在墙上,翅膀完全张开地贴住。凝神细看,可以见到翅膀四周垂直钉上了好几根极小的图钉。
天使的标本——被采集的天使。
不!
是被展翅的天使。
“好漂亮呀!”恭司忍不住在膝上用力一拍。
接下来,桌上有某种模糊的影像,一、二……四。
“又见到奇怪的东西了。”不必遥介问,声音从恭司半开的唇间泄出。
模糊的影像逐渐成形。
那是……
11
怎
么1
1回-1-1-
事6
?
66
一又六分之一。
眼前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呢?
难道其中启示了某种深奥的真理?
不、不,这可能也是语言游戏,只要解开谜底,或许还会哑然失笑。恭司用指甲在桌子一隅刻上那些奇妙的数字。
“肚子饿了吧?渴吗?”恢复人类脸孔的洛恩,边说着什么边走过来。
他端着盛了恭司最喜欢的冰可可和面包蛋糕的盘子,献给帝王似地举至与额头同高,走了过来。
“各式各样的东西一一出现,也见到想象不到的事物。只要麻药发生效用,就算待在原地不动,也能逃离一切。”恭司像要确定自己声音似地喃喃自语。
洛恩的骷髅戒指碰到杯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托尔斯和加达利都抱持否定的观点。”
“是吗?”
“尽管你正亲自体验,不过,麻药虽然能以猛烈的速度提升知觉能力,但是一旦药效过去,知觉却会迅速变得迟钝。他们用国内的相扑来譬喻快速与迟缓的交错,不只是快速与迟缓,欲望与知觉也会溶合为一,产生一种节奏。他们与那些想以“意识—潜意识”的相对公式区分一切的精神分析学家不同。他们认为在这种时候,潜意识并非像揭开水面下的冰山似地被揭露,而是被生产出来。如果他们的研究顺利,别说是PinkFloyd,连佛洛伊德都得放弃自己的理论。
然而事实上,麻药只能带来速度感,应该无法面对具有丰富形体的东西,不论出现多少幻觉、幻想与知觉的混乱,也无法开拓展望,而逃走的路线相互缠绕着被吸入黑洞中。若说那是意识改变后的样貌,表面上是很好听,事实上却只是意义的真空化,其世界并未展开,只是堕落于恍惚之中。想达到这种效果还不如阅读亨利·米修的作品来得快速有效。吸食着仙人掌毒碱而完成《无限骚乱》一书的他,尽管体验着超出人类有限性的喜悦,却称呼麻药为“悲惨的奇迹”。至于沙特,他同样在完成《呕吐》以后,长期受到幻觉与不安所苦恼。”(米修,HenriMichaux,1899-1984,法国诗人;沙特,JeanPaulSartre,1905-1980,法国文学家兼哲学家)
洛恩的脸孔崩溃,再次变成鱼脸,而且在烛光的照射之下,他每说出一个字,鳃侧的鳍就随之摆动。
“你的商品是『悲惨的奇迹』吗?不,应该不是,因为我一点也没有沉重的感觉。”恭司只是很自然地想反驳洛恩。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洛恩的英语让他常常跟不上。“一旦获得自由,照理说便不可能悲惨。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大脑支配并传达出『只能看那个影像』、『只能听那种声音』的锁链断裂,眼睛与耳朵都可以自由地游移。”
“不,你应该明白那并非大脑独自游移。人类不过是在脑细胞中游走的电子讯号,是蛋白质的残渣。所谓人类的这种存在则在于讯号之中。”
“你是在考验我吗?”恭司的语气变得有些谨惯,“你这个心理扭曲的老板,居然一面叙述自己所售之物的坏处,一面企图让客人主动替你思考宣传文案。”
鱼睑上并无表情:“我不会没礼貌到去考验顾客,只是觉得不应该让顾客认为麻药万能,因为你表现出来的反应过度强烈。”
“你这等于是向PinkFloyd说『多管闲事』不是吗?何不将店名改成那样?”
鱼眼眨也不眨,仍旧嘴巴半开。
“什么店名都无所谓,你还是先将口水擦掉吧!”遥介说。
恭司慌忙擦拭嘴角。桌面上几个黑色斑点的痕迹,大概就是自己滴下的吧!
“喝吧、吃吧,夜晚还很长呢!”
忽地抬脸一看,胡须脸艺术家的侧睑变成了鸡。鸡将杯子凑至嘴内啜着咖啡,鸡冠则不住颤动。
太可笑了。
“我要吃啦!”恭司将面包蛋糕塞入口中。
里面掺入什么东西已没有说明的必要。名称之类的东西根本不需在意,不是吗?茱丽叶是对的,只要能让自己翱翔于意识地平线的彼方,是什么皆无所谓。
恭司拿起底部只剩残渣的咖啡杯,茫然凝视着蔷薇浮雕。
阿雅拿着的烛台上面也有蔷薇浮雕呢!
——『终有一天将你分尸』
庆祝会持续至午夜过后。
墙上挂着的大钟指针已快指向十二点,星期一终于快要过去了。
“好累!”史塔福特品尝着加入大量牛奶与方糖的咖啡,朝对面的搭档说。
诺纳卡组长正好将第二杯咖啡像喝水似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
其他课员们都已经离开,整间犯罪调查课办公室内只剩他们。明亮辉煌的灯光让深夜空荡荡的房间更显寂寞。
“会议拖得太久,整个人都累坏了。不过,以第一天来说,成果并不算差,目前已确定遭肢解的尸体身分,也大致了解被害者生前的行踪。只要彻底清查其周遭的关系者,或许很快就能找出凶手。毕竟将人勒毙再用锯子分尸的手法很难认为是临时起意。”
诺纳卡将脖子左右甩动,颈骨发出喀喀声响。他好像尚未发现这是让上司觉得不太愉快的习惯动作。然后接着说,“凶手在今天见面的这几个人里的机率也很高吧!”
“法兰克,你认为谁有嫌疑吗?”
“不错。”诺纳卡回答,“这完全是刑警的第六感。我觉得国内餐厅姓山尾的年轻人有问题。”
警官端起咖啡杯,催促道:“接下去。”
“他承认与遇害的水岛相当亲近,而彼此接触的层面愈大,产生的摩擦也愈大。”
“你说得太艰涩了些吧?”
“抱歉,这是最近电视剧中常见的台词,看多就记起来了。我只是想说来试看看。警官,你的看法呢?”
“嗯?这个……”
史塔福特眼前浮现山尾恭司的脸孔。他看来不像会犯下肢解尸体这类凶暴罪行的人,虽然滞留阿姆斯特丹的理由并不明确,却也不是个像蟑螂似的外国人,只是个好奇心与冒险心特别旺盛的正直青年。当然,也有案例显示,离奇事件的凶手被逮捕后,才发现竟是出乎意料的人…… 我是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