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尾与被害者的接触确实很多,而且与被害者在音乐学院的同学相比,算是属于较低阶层,可是他在星期六的行动却明确许多。”
诺纳卡脸上浮现好像吞下酸东西的表情。
“如果他在星期六直至星期天之前都在咖啡店的证词可以相信,他的行踪确实是很明确。不过,担任空手道指导教练、证实这件事的艺术家正木遥介,他在身分上同样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他作伪证庇护山尾?”
“毕竟同样是国内人嘛!不——我认为所谓搜集废弃物、创作奇怪雕刻的那种人很棘手。”
在工作室里见到的雕刻类作品,对史塔福特而言,还不至于是令其审美观感动的艺术品,但也不会厌恶那样的东西。蜜月旅行参观巴黎的美术馆时,他认为庞毕度中心的现代作品远比罗浮宫或奥森美术馆的搜藏更令人心情轻松,会在观赏时感到愉快。
“那是对艺术家的偏见。”
“是这样没错……”
史塔福特犹豫着是否该告诉眉头深锁的诺纳卡,他觉得正木遥介才是不论煮过或烤过都令人难以下咽的人。原因并不在于对方来自外地,也不在于自己必须面对无法理解的艺术,虽然要说明清楚有点困难,但若硬要提出个理由,应该就是对方那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莫名冷静。或许这只是无聊的错觉,不过,能事先预料到犯罪事件调查人员的疑问,并几近精准的应对,他若不是具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头脑,就是掌握了事件的真相。
令他疑惑的是,正木遥介尽管可疑,却予人相当深思熟虑,而且脑筋也转动得非常迅速的感觉,所以,他的冷静或许只是与生俱来。虽然有强烈震惊的样子,但若与听到噩耗而大惊失色的妹妹阿雅相比,却显得有些空洞,真是个令人无法了解的男人。
阿雅的动摇没有一点作假的迹象,但也不像丧失亲人或恋人似地受到致命性的打击,应该确实如几位关系者的证词所述,被害者只是她的异性朋友之一。
水岛智树在卧房角落的桌子上摆了他与阿雅两人的合照。依阿雅所说,那是与亚妮妲·杰纳斯三人至比利时布鲁日当天来回兜风时所拍的照片,而且她还补充说“我们不是恋人,请不要误会”。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不是水岛单方面的爱慕,就是因为自己房间过于空荡,才摆上女性朋友的照片。至于实情如何,目前无法确定。
“同样是玩些废弃物,那位妹妹却相当可爱,而且黑得不能再黑的头发与褐色眼眸散发出神秘的色彩,稍显凌厉的眼神则具有东方卡门的风情。”诺纳卡很难得会将女人的外观以“卡门”来形容。
警官虽然也有同感,却不喜欢岔开话题:“先不说偏见,我认为你说正木遥介因为同是国内人而庇护山尾的说法应该不正确。因为山尾一直待在咖啡店这点,不仅是遥介,连咖啡店老板洛恩·杰纳斯都指证历历。”
“可是,洛恩那家伙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前往有问题的咖啡店查访的是另一组刑警,所以只是在会议上听过对方报告的诺纳卡不太能相信洛恩的说词。
“他与正木不同,身分明确,其父似乎是风评极佳的执业医师。但是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小孩经常会出现不肖子。他在莱登大学中途辍学之后,可能是死缠着父亲买两艘船屋给他吧?一艘当作睡窝,另一艘则用来经营咖啡店。如果是我,就算钱多得花不完,也不会那样溺爱儿子。”
诺纳卡的独子与史塔福特的女儿同龄,一定接受很严格的家教吧!
“咖啡店也是生意呀!杰纳斯的咖啡店从来没惹过任何麻烦,可以说他是很努力地自力更生。”
“在这个国家里,年轻人的独立生活或许只有那种程度。不论怎样,到了周末总是回家吃妈妈煮的料理。”
“如果你觉得有问题,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到那家店里看看。不只为了求证山尾的说词,我还想深入追查水岛智树的交友关系,因为杰纳斯也认识水岛。”
组长叼着万宝路香烟,捏扁空了的烟盒:“水岛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呢?他的住处并没有他回去过的痕迹。”
“他离开『三门』之后的行动无论如何都必须调查清楚。因为,他遇害的时间是在晚饭后的两个小时至三个小时之间。”
这是根据尸体胃内之残渣的消化状况所做的判断。未消化的鸡肉、葱、洋葱、饭、蛋、拉面等都与他星期六晚间六点至六点半之间在『三门』所吃的晚饭菜单符合,据此推定的死亡时刻是在星期六晚上八点半至九点半之间。
“那就是说水岛不可能在星期天还活着啰?”诺纳卡再度让颈骨发出声响。
“应该不可能。由于尸体似乎在水中浸泡了整整两天,等于说凶手是在星期六晚上遂行杀害,并将其肢解后丢入运河中。就算将几小时的误差考虑进去,试图将行凶时刻延迟至星期天上午,被害者也不可能连续两餐皆吃同样的食物吧?”
“也有可能受到凶手的强迫喂食。凶手知道水岛前天晚上在『三门』所吃的食物,所以又刻意让被绑架监禁的被害者吃进拉面、鸡肉、鸡蛋等。在阿姆斯特丹能吃到国内料理的餐厅有限,凶手或许预料到警方会在市内所有的国内料理店查访,因而做出此种安排也未可知。”
“为何要这么做呢?”
“为了混淆调查方针啊!凶手或许是个熟读推理小说的家伙,知道警方会调查尸体胃里的食物残渣,以之推定行凶时刻。嗯,就是这个!一旦能逆推到这点,也就可以事先伪造不在场证明。”
“这种想法太跳跃了。被害者并无被绑架监禁的痕迹。”
“可是,警官,这应该是很有趣的推论吧!”
“倒不如说是自圆其说。”
但是诺纳卡不以为意:“我也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些东西来。但是,若没有遭到绑架监禁,那么水岛在过害前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根据至目前为止的调查所得,他好像没有和女性朋友在一起。”
“或许是一夜情的女人?”
“可是,因为这样被卷入麻烦?”
“是的。若是那样的话就不是跳跃的假设了。”
史塔福特将双手交叠在脑后,身体靠向椅背:“如果只是被卷入麻烦而丢入运河中倒还解释得过去。可是,用锯子肢解尸体再弃置各处未免太……这个城市里虽然有不少暴戾型的人,但也不会毫无意义地自找麻烦吧?”
“警官还是坚持着这点吗?我想,尽快逮捕凶手并直接侦讯,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答案。”
“若只有肢解尸体还不算什么,会这样做的不只有国内人,古今中外的杀人凶手为求方便处理尸体,大部分都会这么做过。不合理的地方在于将肢解的尸体分别撒在运河中丢弃。因为这么做的话,分散成许多部分丢弃的尸块被发现的可能性便明显地跟着提高,而且,肢解之后再分散丢弃,凶手的行动就因此失去了合理性。”
“这点也让我觉得讶异。杀人凶手通常会因自己所为之事感到狼狈,因而有人以为只要将尸体肢解,之后便会比较容易处理。但是这样却大错特错,肢解尸体不但无法消灭犯罪中最重要的证物,相反地还导致证物数量增加。凶手们混乱的脑袋里,大多无法判断如此简单的问题。”
“不,等一下!”史塔福特感到疲惫逐渐消散。在与诺纳卡交谈之间,他发现犯罪这种莫名怪物的尾巴似乎掠过了视野一隅。因此,虽然想着“该回家了吧”,屁股却又变得沉重,无法立刻站起。“杀人凶手真的这么愚蠢吗?他们的脑袋会混乱到没有发觉肢解尸体反而会增加证物数量,更容易被发现吗?”
诺纳卡有如棒球手套的双掌朝上,耸耸肩:“应该是真的很愚蠢吧!刑警是向上学习聪明的调查方法后往下传承,但是杀人凶手只要不是犯罪集团,便无从承继前辈们的智慧,顶多只是从推理小说或电影中学会擦拭指纹、不要留下脚印之类的重点。”
“话是这样说没错……”
“不过,这桩事件的凶手似乎有些不一样。肢解的尸体只要埋在郊外森林之类人迹罕至的地方即可,但他却刻意分别弃置在市区的运河里,感觉上与其说是为了藏匿尸体,倒不如说是希望尽早被人发现。”
警官舔着上唇,心想:真是愈来愈有趣的诱导!
“法兰克,你所说都很合理。课长在会议上也讲过同样的话,『凶手简直就像是想让尸体尽早被发现,也希望电视台或报纸能大肆报导,以便目睹社会的骚动』——不过,我觉得这个看法不太对,如果凶手的目的确实是如此,他应该还有其他许多方法可以利用吧?丢弃在运河很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被人发现,还不如弃置在广场或马路上来得快速。” 我是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