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极其匆忙,而且人数不少。
秋枫侧耳倾听,确定来者有七人,而且是从与御剑庄相反的方向来的。
看来应该是某个风家的小队看到了信号终于得空赶过来增援了。
“有人要来救你们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我要走了。”秋枫扔下一句话,便要跃走。
可就在膝盖刚刚蓄力,准备要跳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杀气。来人速度极快,剑锋凌厉,离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剑刃上的寒气。秋枫急忙转身,拿还在鞘里的长刀横拨,挡开了他这一击。
见其衣着打扮,果不其然又是个风家子弟。远处六人陆续赶到,其中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个人,瞧不清面貌,看上去,这一队人马是要送那人回庄。
这样一来,算上在担架上的那个,这一队就是八个人。只不过奇怪的是,有一个人看上去年纪尚轻,衣服却与风家子弟不同,应该是个外人。
“这位兄台走得好着急啊!”来人低声说道。
“怎地,走都不让走了吗?”秋枫笑问。心下盘算,再这么纠缠下去,自己也不用去假装偶遇其他的风家人了,就在这儿让苏清明现身就行了。
“吾兄,怎地是你?”风礼新认出了来人,而且明显一副特别吃惊的样子。
风礼吾,与风礼新同出一门,年龄比他长个十岁,虽然明面上的职位,二人并无不同,但是毕竟年长,资历还是深厚了些。风礼新与他交情不深,此番见面,纵然客气,但是总归是见到自家人,心中依然不免觉得亲切。只是他记得,风礼吾和自己并不是同一个行动组,他出发得更早,而且不是排查的任务,印象里是去码头方向的。怎地这么快就往回赶了?说也奇怪。
“遇上了些事情,要着急回庄一趟,小新,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风礼吾回头乜了风礼新一眼,顺带着看了看另外两个风胥和风灿明,“你们怎地输这么惨,是这个人干的么?”
“不,不是他。”风礼新连忙解释道,“是他救了我们……”
风胥眼神复杂地看了风礼新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哦?既然救了我们风家子弟,便是风家的恩人,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跑呢?”风礼吾问道。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喽。”秋枫说道,“这种事情不用跟风家子弟请示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风礼吾道。
“妖不妖也是风家人说了算,风家人好大的本事。”秋枫笑道。
“在神风岛上,当然是风家中人说了算!”风礼吾道,“敢问这位兄弟是哪路上的高手,可否留下个名号,日后我风家定当登门拜谢!”
“无门无派,贱名不足挂齿。”秋枫道。
“兄弟倒是遮掩得紧。你可知,这岛上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吗?”风礼吾问道。
“什么?”
“御鬼令已下,岛上所有人都要听令于风家,服从风家盘问和身份审查。如若不从,我风家子弟有权力对你做任何事。你明白么?”风礼吾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明白。”秋枫道,“我又不姓风,你们姓风的规矩,凭什么可以管住我?”
他实在受够了风家的这种傲慢和自以为是,原本做店小二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见多世上没有礼貌、不尊重人的各种权贵、有钱人士,可不知怎地,跟这些姓风的比起来,他们简直已经能算得上是可爱了。
“小子,上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现在正趴在地上数自己的牙齿呢。”风礼吾向前踏了两步。
“吾兄,确实是这位小兄弟救了我们,出手伤我们的人是躺在那边的那个人,吕古川。”风礼新连忙在旁打岔,帮腔解释道。
风礼吾虽然依旧一脸戒备地看着秋枫,但还是转过身去,走到吕古川身前,半蹲下看了看他的伤势。
浑身上下未见有明显伤痕,要害处也没有伤口,骨头未见断裂,怎地就这么昏过去了?
“这位兄弟,手段高啊。”风礼吾道。
秋枫将长刀半扣到身后,道:“这几个人伤势严重,你还是快些带他们回庄医治吧,那个断了手的,再拖一会儿,怕是命都要没了。”
“你是哪个分家的,叫什么?”风礼吾朝风胥问道。
“南毋支,风胥。”风胥如实答道。
“拓宗主的人啊,”像是在盘算什么,有些为难似的,风礼吾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几个兄弟,摇了摇头,继而对风胥说道,“胥兄弟,你看,我这兄弟几人好容易才搭了个担架出来,这要送人回庄,也是个紧要的活儿,你要没太大碍,不妨在这儿多耽一会儿,哥哥办完这茬,便立马回来接你!”
风礼新问道:“不知吾兄遇上了何事,这是哪位兄弟,怎地被人伤了?”
“不瞒兄弟你说,是咱们姑爷,南宫一堂!”风礼吾道,“我们兄弟六人原正要赶去码头,路上却见到伤痕累累的姑爷!还好是这位徐兄弟仗义相救,不然可能咱们姑爷都没有命在了!”
那个衣着与其他人不同的年轻人朝着这边作了个揖,道:“在下扶苍派徐大可,见过风家诸位英雄。”
没有人理会他到底叫什么,哪个门派的,
每个人脑海中都被那四个字震得七荤八素。
“南宫一堂!”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连秋枫都是。
他朝着那担架上看了一眼,见担架上的人一动不动。上次见到南宫一堂时,还是他在江湖众人面前用了一手漂亮的霸道七式,打退了梁刀儿。再后来,他就一直是所有人一直怀疑的目标。没想到此番见到,居然是这般场景。
想想他和梁刀儿那战,明明只是昨天的事,却已经感觉恍若隔世了。
那个出尽风头、受尽爱戴的南宫一堂,居然栽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一瞬间,秋枫甚至萌生了要将这里所有人都放倒,然后将南宫一堂掳走的念头。
虽然算不上冒险,这些人也显然不会是对手,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有其他后患……
正掂量可行性,秋枫却留意到那一队人马里,唯一一个穿着打扮不是风家子弟的人,正似有似无地朝自己这边瞟。
应该就是刚刚风礼吾提到的什么徐兄弟了。
“居然是姑爷!姑爷怎么样了!”不光风礼新,就连风胥和风灿明都异常担心。完全能看出他在这岛上到底有多少拥趸。似乎风胥和风灿明比起自己的伤势,都更担心那位躺在担架上的姑爷。
“徐兄弟当时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方是什么人,现在还完全搞不清楚身份。所以这不是着急将姑爷送回去医治,等他转醒过来,一切便也都真相大白了!”风礼吾说道。
“既是这样,那吾兄快快回庄吧!我不碍事的!”风胥道。
“兄弟莫怪,实在是形势紧急,如今岛上不太平,一路上回来见到三波打架动手的,每一个都有我们风家的兄弟掺在中间,心里再着急,也没办法去帮手,实在是姑爷等不得了!要不我留下个兄弟在此处,护你们周全?”
“那便不必了。”风礼吾说道,“从此地回庄还有挺远,诸位哥哥还是想尽办法护住姑爷周全才是!”
“哎,可不是嘛!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跟庄主和四小姐交代!夫人也定饶不过咱们!”风礼吾说道。
“正是正是,几位哥哥快快走吧!”风礼新道。
风礼吾朝自己那几个兄弟摆了摆手,招呼了一下,示意快走。
其实就连秋枫都瞧出来了,这几人是着急带着南宫一堂回去领赏,就算同样是救人,人与人之间也有分别,救的如果是南宫一堂这种在御剑庄内举重若轻的人物,事后受到的赏赐和嘉奖一定不会少。而如果只是救回几个同僚兄弟,便就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没有什么好吹嘘的。
风礼新三人又焉能不知。但大敌当前,岛上动荡,顷刻间战火四起,人命如草芥,这时,行事之间,确实分个轻重缓急。
四人抬着担架,一人在旁相护,那姓徐的年轻人跟在后面,六人快步朝前走去。
秋枫一时没能拿定主意,再说这时就算自己掳走一个身负重伤的南宫一堂,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能将他医好——至少要让他恢复到能说话的程度。犹豫了会儿,便决定什么都不做,让他们就这么过去吧。
可便就在那队人马路过秋枫的那一刹那,秋枫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南宫一堂。
不错,正是他。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像是发了高烧,眉头紧皱,嘴唇发紫,但依然能瞧出容貌清秀。浑身衣衫沾满血污,额头上也隐隐有汗珠渗出,仿佛正被极大的痛苦煎熬着。那位平时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就连与人打斗都时刻保持优雅的南宫一堂,如今居然这么狼狈。
扫了一眼南宫一堂身上的伤,隐隐看到伤口又窄又细,像是剑伤。在这岛上,居然还有用剑的人能伤得了南宫一堂这个风家姑爷,也算奇事。
便在这时,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惊吓,南宫一堂登时睁开了双眼,刚好便看到了眼前的秋枫。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一阵挣扎,身子从担架上弹坐起来,想要往后撤,却摔倒在地。
风家众人连忙将他扶起,风礼吾一个闪身站在众人和秋枫之间,一边叫道:“保护好姑爷!”一边看着秋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是鬼才狂刀!他就是鬼才狂刀!你看他的刀!快杀了他!快!快!”
秋枫似乎听见那徐大可暗暗地叹了口气,似乎极其失望一般,紧接着就听到风礼吾恍然大悟般地叫道:“这把刀……!难怪,果然,居然就是你!”
“……”秋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他现在只有将南宫一堂掳走这么一个选择了。
风礼吾抽剑刺来,另外五个风家子弟,两个搀扶住南宫一堂,另外三个加入战局,顷刻间秋枫被四人围住。
秋枫一跃而起,想要从上方突围,四人中立时又两人跟上,另外两人从下追击,秋枫刀在鞘中,四下还击。这四人前后没有任何沟通交流,但是攻击的节奏和步调出奇地契合,一看就是合作已久。
而另外两人中的一人,抽出手来朝空中放了信号。
这次的信号不是烟丸,而是一束窜天炮,射到空中轰然炸开,在空中绽放出红色的烟花,巨大绚烂
秋枫心中暗忖:“算起来这里应该已经升起了四个信号了吧,最后这个又大又响,这种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所警觉了,势必待会儿凑过来的人会越来越多,一定要速战速决。”原本犹豫的他如今已再无杂念,一门心思便要击倒这六人带走南宫一堂。就算事后想要进庄见风灵钰,有南宫一堂在手,也能当作一块敲门砖用。
当即下了狠手,落在一个屋顶上站定之后,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见四人还是几乎同时的,按照四个方向落在四周,将秋枫死死地围在中间,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然而,这个阵法对秋枫,还是吃力了些。
几乎同时的意思,就是不是同时,便只是那一瞥,秋枫就已经看出四个人落下的先后顺序。无论那个间隔有多么小,依然不是同一时间。在第一个人双脚刚刚着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朝着那个人飞奔而去,一个转身踢,正中其胸膛,中招之人一声惨叫飞了出去,而其他三人落定之后就再也不能将他围在中间,就连跳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再被他抓住这样的机会,打自己一个防守不备。秋枫连连后撤,手中虽握紧长刀,却依然未拔其出鞘。
风礼吾三人看在眼中当然心知肚明,其实,只过了几招,他们兄弟四人便已经有了结论,知道自己与这恶魔之子功夫相差有些过大,以四打一,胜算依然不高,但是只要能拖到大队人马前来增援,就能将其抓获正法。到时候,自己这队人马连救姑爷带抓首凶,当数头一功!有这样的功劳傍身,就算要申请进机备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有这种激励之意在身,风礼吾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冲在最前,一步不肯退让,他见自己逼得对方连拔刀的空当都抽不出来,便知这个节奏完全可行,口中叫道:“兄弟们,加把劲继续上啊!鬼才狂刀又如何?当年还不是被我风家剑法打败!我风家剑法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你的人马以多欺少,残害我老庄主时,没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吧!”
“……”秋枫无言以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每次以多打少的时候要自己喊一段话出来,再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几个人一起围剿——略微想了下,好像几乎没有什么一对一的机会。
忽然,他后背猛然一紧!
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原本后撤的身体硬生生停住,整个人骤然向后转去,手中长刀一探而出,伴随着极其轻微的震动感的,是“叮”的一声轻响,几不可闻。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打掉了什么,但确实是有东西朝自己后背飞来。
这样一来他就把整个背暴露给了风礼吾三人,三人虽然不明就里,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行事,也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再卖什么破绽,可冲动最后战胜了一切理智,三人纷纷使出杀手,朝着秋枫的后背刺了过去。
便在这时,一道黑墙兀自窜出,骤然横亘在秋枫与三人之间。
“铛铛铛”三声脆响,三人虎口生疼,手中长剑应声而断。
三人怔在当场,纷纷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剑,不明就里。
三人长剑皆是本人亲手打造,用的也都是风家锻铸的上好材料,多年来历经征战,连一个豁口都没有,怎地此番,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一齐折掉了!?
再看去,月光下,秋枫持刀而立,风吹起了他的头发,逆着光,只能看到一道漆黑的身影。
就连他手里握着的那把长刀,也是漆黑的!
风礼吾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刚刚闪过自己眼前的那道黑幕,那堵黑墙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把长刀!
这把当年在鬼才狂刀之手大杀四方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的长刀!天下第一凶刃!
此刀闪过,尸骨无存。
没想到这把刀,居然是黑色的!
这时他也已经明白,这秋枫,根本不是被自己逼得没能拔出刀,而是根本就没想拔刀!
像是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一般,风礼吾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止不住地哆嗦。
其实不光是他,另外两个人甚至已经有一个腿软到站不住,坐倒在地。
秋枫看他们三个涣散的眼神便已知道,他们已经再无战力和战意。自己低头看看手里的这把长刀,通体漆黑,黑暗中闪耀着沉重的光泽。
“好像是比之前看上去更骇人了一点。”秋枫喃喃自语。
但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三个人了,而是刚刚那个没来由的暗器。
尽管没有看清,但是那迫人的杀气,绝非易与。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现在不知道会是怎么个下场。
到底是谁……
正困惑间,秋枫转身,看到了在远远的另一边的屋顶上,正站着看向自己这边的徐大可。
“果然是你。”秋枫道,“扶苍派用的,原来是暗器吗?”
“不知道啊。那种小门小派,我打听他们作甚?”徐大可说道。
不,应该称他为肖极。
“你果然是组织的人。”秋枫道。
“但是据我所知,好像扶苍派也已经整个归公子爷接管了。”肖极道。
“原来他不光接纳恶人,就连一整个一整个的帮派,也照单全收。”秋枫道。
“比较方便,毕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很多的活,是个人干就行了。这种小门派收进来还挺合适的。”肖极道。
“所以你冒充这种小门小派的人,再编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也就没人疑心了。”秋枫道。
“当时那些人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南宫一堂身上,谁会管我这个无门无派的人,如果不是要我回庄交代事情。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机会进御剑庄呢?毕竟我又没有请柬。”
风礼吾三人怔住,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你们快走。”秋枫对风礼吾说道,“他既然让你们听到了,就表示不打算让你们活下去。还不快跑!”
风礼吾还在发楞的时候,肖极已经跳到这边屋顶上来。就算他再迟钝,也该知道来者不善的道理,正要喝问,却觉自己喉头一凉,连忙摸去,却抚了个空。
“你到底是……”话刚说一半,就感到有一丝凉气从喉咙一路往下,顺着身体一直到了小腹,紧跟着像在肚子里炸开了一般。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抽了两下,便不省人事。
另外两人惊诧万分,纷纷质问,可也跟着中了同样的招式,先后送命。
“你做了什么?”秋枫眼睁睁看着,却没有看清这肖极有任何的动作。
“你不是知道吗?毒针啊!你刚刚还打掉了一个。那种情况下,都没能得手,鬼才狂刀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肖极道,“只不过有的毒针,不用多大的动作,也能发出去。”
秋枫紧紧地盯着他,知道他所言非虚,刚才,自己就确实没有看清他究竟是何时出手的,甚至连指尖都没有动过,可偏偏那三个人,就是中了招。看来这针不光难以察觉,更要命的那上面淬的剧毒。
“哎,你就不用这么紧张了!”肖极笑道,“轻松点,我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能杀得了鬼才狂刀之子的地步。现在应该害怕紧张的是我才对吧!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才让自己两条腿不哆嗦吗?那把刀,真的,只是看它一眼,就忍不住觉得很深发冷。”
“你想做什么?混进御剑庄吗?南宫一堂是谁伤的?”秋枫问道。
“果然瞒不过你,被你瞧出了是剑伤,我还以为你要怀疑是我呢。”肖极道。
“以你的手段,他可能就不仅仅是受伤这么简单了吧?”秋枫道。
“不错,只不过后来他身子扛不住,我给他下了点提神的药,帮他提起一口气来,熬过这寒冷的夜。只不过那药也有副作用,会让人情绪不稳定,这不是刚刚,就正巧在你面前发作了。”
“你早就认出了我?”
“那倒没有,毕竟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看到的第一眼,就只是觉得你特别危险,不是凡人。不过还好你没有刻意示弱,不然就风礼吾这个老狐狸,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被糊弄的。”
“老狐狸还中了你的招。”秋枫忍不住看了眼趴倒在地的风礼吾。
“他聪明又有心计,只不过武功不太行。而且这种人,一门心思想要立功,南宫一堂白花花这么大一个功劳摆在他面前,他根本看不见其他。”肖极道,“所以现在庄里也混不进去了,计划全都被打乱了,先想自己怎么溜再说吧。”
“我看你现在并没有要跑的意思。”秋枫说道。
“没有你的同意,我怎么能跑呢?”肖极道,“我更没有自信能从你手里面逃走。”
饶是他这么说,秋枫也并没有放松一丝警惕,他非常清楚,总是示弱的人往往更强。
“你想做什么?”秋枫问。
“风家的人死了,我暂时也进不去御剑庄,但南宫一堂还在手上,所以只能另想辙。所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我拿我知道的一件秘密,换你放我和南宫一堂走。风家的剩下那五个人,我也不动他们。”
“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再让你在我面前杀人吗?”秋枫道。
“那自然不敢,至少你也会有所忌惮。既然交易,我就要拿出所有的诚意来对不对。一个秘密,五条人命,换我跟南宫一堂离开。怎么算好像都不吃亏。”
“你出卖组织的秘密,也不怕他们不放过你吗?”秋枫道。
“我现在做的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给我的任务的范畴了,回头算起账来,一样不好交代。”
“你这么想进风家,居然不是为了组织?”
“不是,我这种人,就算进了风家,我又能掀起多大的乱子来?”
“这种时候,你费这么大的周章,要进风家,你到底要去做什么?”秋枫皱了皱眉问道。
“哈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肖极说道,“我其实知道你不会杀我,你连那吕古川都还留着条命,所以我完全可以跟你拼一场,最多受点伤。但是,我确实是希望你能放过我。而且你同意的话,那个秘密我马上就告诉你。”
“你不怕我听了之后反悔?”秋枫反问。
肖极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您可真是说笑了,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一个不愿意杀人的鬼才狂刀的儿子的诚信。至少在我这儿,您顶天立地,是个十足的好人。”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被评价为“好人”居然是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口中,秋枫的心情难以描述得复杂。但是他说得其实也对,这里还有五个人,风礼新三个人与废人无异,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死,而且到现在,确实也没有想通他刚刚是什么时候射的针,下一次如果还看不出来,可能就有人要死了。代价太大,委实没有办法冒险。
何况,他既然已经吃准了自己不杀人,完全可以拿这五条人命换他和南宫一堂。其实所谓的秘密,几乎可以认为是给自己面子白送的。
“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有人赶过来了,刚才他们放的那个信号,是御鬼令时最严重的信号,其实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说实话我已经很吃惊了,应该是实在抽不出人手。”肖极道。
秋枫知道他这么说不是在提醒自己,风家的人赶来,会让局面变得更复杂更麻烦,而是想说,来了更多的人就意味着他手里有更多的筹码,他就可以拿更多的人命来跟自己交换。到时候,可能条件就会更差了。
“那个秘密是什么?”秋枫问道。
肖极喜上眉梢,他知道,秋枫这么问,就等于是同意了自己的交易。开口笑道:“您先把刀收起来,我看见它可太害怕了。可能您自己不想动手,稍微一动念头,有了杀气,我这条命就没了。劳驾劳驾。”
秋枫依言将刀收回鞘中,果然肖极感觉周围立时便没有那么冷了。
“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是,虎威的内奸究竟是谁。”
秋枫闻言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提到的会是这个,虽然他也有过设想,猜这肖极最后会讲出什么秘密,但虎威,确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他如何能忘记,虎威,是一切的起点。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个雪夜,虎威走近太平客栈开始的。
而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完全跟虎威没有关系,它也仿佛沦为了整个事态的配角,但是对于当年的真相,就连温尧南和纪肃两个人,想破了脑袋都没有一丁点的思路。那件事就像一根刺般,扎在他的喉咙里, 时不时的,就会让他不舒服那么一下。
“你为什么会知道虎威的事?”秋枫问道。
“那件事我参与了啊,只不过在暗处,没有露过脸。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对你有价值呢?”
“你说。”秋枫已经做好了接受真相的准备。
“其实,出卖虎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肖极说道。
“你什么意思?”秋枫说道。
“他们所有人,除了其中一个,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出来了自己东家的这件事。”肖极说道,“这件事,从前到后牵扯的人很多,虎威一直也严防死守,把控消息,用的人,经手的人,全都是信得过的人,都是老镖师。但是越老的镖师,越容易自大,越容易盲目自信,尤其是这种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镖师,毕竟他们已经顺顺当当地度过了自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职业生涯,这种安逸的生活早就让他们麻痹了。在酒桌上,在茶楼里,在娼馆的暗房里,一个又一个虎威的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提到他们最近接到的那摊子大活儿,都幻想着这单子做完,能多拿些钱回来快活。人都会想要吹嘘自己,更不用说在娇娘美酒面前,他们的职业素养让他们不会说太多,每个人都是欲言又止,开个话头就不往下提了。殊不知,就是这么一个又一个的话头,拼凑起来,就知道整个镖局的暗镖路线图。陈头儿说过他腿脚受不了寒,张冀提到过喜欢喝太平客栈的好酒,老六说这次走镖不路过他的老家……就这么一点一滴,事情就无比清晰地浮出了水面。”
秋枫怔住。他当然知道肖极所说的这些,需要多大的精力和势力才能做到,而他也清楚,组织自然是有这个势力的,不,应该说,只有这个组织能够做到——这么病态地收集信息,本来也是他们的行事风格。但是他没有想到,温尧南和纪肃两个人,花了这么长时间,动了这么多的心思,怀着愧疚的心情将虎威镖局上上下下所有人怀疑了个遍,真相居然会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是那个推倒虎威的人,但是每个人都不自知。最后虎威就这样垮在了一句有一句的酒后笑谈之中。
“你刚刚说的那一个人,是谁?”秋枫问道。
这个人才是关键,因为只有他,是主动出卖的。
“我倒想知道,你猜的是谁?马伯云是吗?”肖极问道。
秋枫沉默,没有答话。
“对,所有人都猜是他,因为他最有嫌疑,他离镖局最远。大家都觉得镖局倒了,他还有钱庄,他就可以做虎威的老大了。可是却没有人明白,镖局一旦倒了,他的钱庄的立庄之本就不在了,没有虎威的运力在后面给他的钱庄作保,他如何能够做到见票即付呢?江湖中人往往看不上商贾气中的生意人,马伯云确实就这样一步步地成为了江湖上的人最讨厌的人。而怀疑他的人越多,自然他的嫌疑也就变得越大。他自己这么聪明,又如何不知呢?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自己经历了多大的压力。不过现在好了,他已经解脱了。”
“解脱了,是什么意思?”秋枫问道。
“死了啊。他已经死了,死在冯大将军的一个手下手上了,好像是叫小盼,我记得。如果你碰到的话可以找她替马老板报仇。”
“他居然已经……”
“据说当时场面悲壮,他临死前将信号放了出来,把公子爷的所在给暴露了,后来风无敬就带着人马赶到,真是一场恶战,死了不少人。当然公子爷毫发无损就是了。”
“你要说的人到底是谁!”秋枫已经没了耐心。
“虽然死并不能帮他洗刷嫌疑,但是我确实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他。也不是押镖的温尧南和纪肃,不是大当家的海中龙,还剩下一个,是谁不是一目了然了。”
“童战……”
“不错,正是童战。必须要承认,他是所有人里面看起来嫌疑最小的,最不像是会出卖自己兄弟的人。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偏偏就是他。”肖极说道,嘴角还挂着一丝戏谑的嘲弄。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