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喜欢南宫,可是刚刚是不是也表现得太明显了点……”庄默坐在一旁,看正在收拾行装的风灵溪道。
“有么?我倒是生怕他不知道呢。”风灵溪不以为然。
庄默笑着摇了摇头,道:“也罢,反正平日里也打不了什么交道,对付过这几天罢了。”
可风灵溪却连这几天都感觉快要对付不过去了。这次主动请缨出庄查探,不想看见南宫一堂时时以本家人自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程度上,还是她觉得似乎能查到关于他的什么蛛丝马迹——一些能对她的猜疑加以佐证的证据。
正巧昨天他就在出事的茶馆里喝茶,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当晚茶馆老板就死于非命,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像是巧合。
这种直觉性的厌恶当然没有任何说服力,众人瞧在眼里,多少年了,也都心知肚明,不过除了偶尔呛南宫一堂几句话之外,风灵溪没再有过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当然想要找到一些论据,可连狐狸尾巴都没看着,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怀疑:他究竟到底是不是条狐狸。
但这股怀疑总会在再次与其相见后烟消云散。
他那招牌一般的温和谦卑的笑容,最常为外人称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风灵溪每每看在眼里,都忍不住要作呕。
“不过说实话啊,我是没想到会有人在神风到上为非作歹,而且下手还这么凶残,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庄默在一旁喃喃道。
“是啊,整件事诡异之处自然不少,但最奇诡的还数这点……无论是中间传递消息的,还是听到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吃惊,无法相信的那种吃惊。”风灵溪道,“也可能是大家都在这岛上呆太久了,并未想到外面的江湖早就变得如此凶残。我风家并没有像当年那样的威慑力——而这可能也是大哥把父亲搬出来大搞一次寿宴的本意,虽然我并不同意,毕竟父亲已经退隐这么多年了,可我也没有再说这话的立场。原本我以为父亲不会同意,没想到最后还是办起来了。扯远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不排除以讹传讹的可能,所以亲自走一趟还是有必要的。二哥没回来,大哥走不开,我若不去,只怕这事儿又落到南宫一堂头上,到时候是非曲直,便再查不明了。”
庄默点了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觉得明明南宫都知道自己在那里吃茶的事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如果发生了什么让他非将茶馆老板杀了灭口的事,出于避嫌,他也应该不这么做吧。”
风灵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所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怀疑他。一来他名声好,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招揽任何怀疑,可能换作旁人便会被人指摘被人说三道四,他不会,大家知道了可能牵扯到他,自己便会为他开脱。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名声的好处;二来,也有可能是他拿定了别人正是会如此想,于是便肆无忌惮。本身事在人为,没人去查的话,事情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庄默沉默,他自然是知道妻子对南宫一堂的成见,他本人倒是还好,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他与南宫二人之间,只维持了一个最基本的连襟关系。可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恶劣,如果真的跟南宫有关,那此番灵溪亲自查探……
虽然方才开会时嘴上这么说,可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但是枕边人的性子,他又怎么不清楚,她风灵溪决定要做的事情,天底下可没什么人能拦得住。
而自己能做的,只有保证免掉她一切后顾之忧,让她放心去处理所有事情。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二人琴瑟和鸣的相处之道。
庄默走近风灵溪身前,从后面抱住了她,道:“无论怎么样,一定要小心,仔细危险。”
风灵溪笑着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回搂住了庄默,说:“知道了,放心吧。不惦记你我还惦记若儿呢。”
庄默笑道:“新鲜了,风五姑娘居然会惦记人了?”
风灵溪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讨厌!”
庄默将她搂在怀里,思绪万千。
坏消息来得实在太密太快了点。风家人遍布整个神风岛,原则上这岛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时向庄里汇报。一般是由驻守在门房的人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判断是马上上报还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报给庄主风灵钰。近来这段时间,岛上的江湖中人多了三倍不止,是以整个情报网的工作量较之前也大上了许多,大嫂邱瑶亲自下令,由原来的一日一报改为一日三报,时间便定在每日三餐前。这么久了都相安无事,正当所有人都觉得是大嫂太过紧张时,今天一大早便接连收到三个坏消息:梅山茶馆的老板被人发现死在店中,浑身刀伤斑驳,惨不忍睹;在神风岛闹市区巷子里发现五具男性的尸首,喉结碎裂,疑为水乾帮之人;神风岛码头附近发现两人尸首,身份无法辨认,但同样死于刀伤。
庄默在意的,其实是“刀伤斑驳,惨不忍睹”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茶馆老板下此狠手?而几桩命案,发生在三个地方——至少尸体是在三个地方,相去甚远,但也并非脚力不可及。同一天晚上,同时发生三起事件,这是偶然吗……?
收到这个消息的邱瑶命人抄录两份各送与四姑娘五姑娘厢房,嘱咐她二人,早饭后去主厅开会。明明昨天晚上,几人才刚刚收到七妹风灵伊被偷袭了的消息……
不说事件本身,单说这消息,今天早上下着这么大的雨,昨晚发生的这些事还能第一时间尽数上报上来,多年来邱瑶一直致力于在岛上打造的情报体系,如今看来,效果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无论如何,都要快速止息事端,查清其背后是否存在关联,事态不宜再继续扩大下去。从这点上来说,让风灵溪这个武功上乘的本家人亲自去查探,着实是个最优之选。
庄默出生于官宦之家,饱读诗书,原本人生道路莫不是考个功名,去一方做个父母官,可六年前与风灵溪的相遇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按说他这种家世本不会与风家这类江湖名门产生什么交集,但偏偏其祖父庄晗与年轻时的风老太爷交往甚密,他常常随祖父来御剑庄做客,一来二去,便成了这段姻缘。
风灵溪初时身体不好,并未在江湖上多有走动,知道其身份的人不多,不似风灵静,早年也算是江湖上一号人物。风老太爷这俩掌上明珠,一个嫁给了生意人,一个嫁给了官家,一时间风言风语四起,不少人猜测是近年来江湖太平,风家地位式微,要主动结交商界和官界了。直到今天,这种言论依然没有停止。而风灵溪自己倒是幸福美满,二人婚后育有一女,他庄默背靠祖荫,也未谋什么差事,天天陪着女儿,不亦乐乎。
“我昨天听有下人提起,说昨天南宫一堂带了个年轻人回来,对谁都没有多提,有人瞧见了,那人在厢房里住下,但是今早便没了人,再细问起,没人知道那人到底去了哪儿。”风灵溪忽然的一番话,打断了庄默思绪。
“我倒是没听说这个,不晓得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现在各种传言太多,根本也顾不过来,你看大哥早已被诸事折磨,方才议事之时,一句清儿都没有提。”
“是啊,我那小侄儿,乖巧能干,这么年轻就担此重任,比起来我这做姑姑的,倒是没为家族出过什么力,生下来就想着清福。后来又嫁与了你……”
庄默将怀里的风灵溪搂得更紧了。
“你安心出去吧,今天晚些时候,我去瞧一下伊儿。”
“嗯……说起伊儿,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来不及去看上一眼,着实惭愧得紧。”
“这份心意我会带到的,说不定伊儿也知道些什么。这件事这么恶劣,肯定是需要风家人出面去做的,便不是你,也会是旁人。你多年未归,这里连个亲信也没有,觉得忐忑倒是不如自己亲自查探。你过了许多年贤妻良母的日子,可骨子里,终究是江湖儿女,这我自是比谁都清楚。更何况,你说的那些疑点,我也都留意到了,确实放着不管万一引发大的问题,说不定就会是整个江湖的浩劫。”
风灵溪抬头看着庄默,尽管这个念头这些年早已在心中辗转无数次,但它总能一次又一次地不停浮现:嫁给庄默,可能是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将二人从思绪中惊醒,风灵溪打开门,见门口站的是风家小厮,看衣着应该是庄外的。小厮恭敬地递上信封,欠身退下。外面风雨正大,那小厮方才站立的地方都滴出了一片水渍,信封却干燥清爽。
风灵溪从信封中抽出信纸,良久不语。
庄默问:“怎么了?”
风灵溪叹了口气,道:“出事的不止这几人,又有情况来报,命案正不断发生……看来,我得多带几身衣裳了。” 刀可道